【東籬】河南行花絮(散文)
◎胡永祥
去河南旅行,首先要和老同學胡永祥碰頭。
上回見胡永祥,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的某個晚上,在六灶大禮堂不期相遇,此后幾十年音信全無。經(jīng)多方打聽,才知道他頂替父親入職去了鄭州并扎根在那里。
記憶中的胡永祥淳樸厚道,不善言辭,臉上總是掛著微笑。中等身材,厚厚的嘴唇,皮膚黝黑,典型的老實巴交的農(nóng)村漢子,貌不驚人而別具特色。因此,他給我的印象很深,自然多了幾分關注。每當同學聚會,熱熱鬧鬧的時候,我總會生出一絲“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惆悵,念叨:老同學,你過得好嗎?
到鄭州東站了。出檢票口,但見人頭攢動,噪噪雜雜。我掏出手機,正要給他打電話,忽然聽得前方有人叫我的名字。循聲望去,胡永祥拿著手機朝我揮手,邊上是他的夫人。原來,老倆口一起來迎接我了,大老遠從市區(qū)轉乘幾輛公交車,風塵仆仆,不辭辛勞。受此禮遇,我好生感動,使勁握手,擁抱再擁抱,盡情釋放久別重逢的喜悅。
我們?nèi)胱緝?nèi)一家熱飲店,要了三杯奶茶,邊喝邊聊。
從談話中得知,他過得很滋潤。退休前,夫婦倆都在物資系統(tǒng)工作,待遇不錯,下崗潮沒給他們什么大的影響。膝下一個女兒,外甥在讀初中。老少同堂,和和睦睦。早先在海南買了套房子,用作休閑度假。最近又在鄭州買了套房子,算是錦上添花。
聽他的口音,似乎不像正宗的河南話。他夫人笑了:“他呀,雖說在河南呆了幾十年,不但河南話沒學好,就連自己的家鄉(xiāng)話也快要丟光了。”
他夫人是杭州人,小時候隨父母來鄭州。盡管喝了幾十年的黃河水,依然不改西子湖的特質——清秀、端莊與溫婉。我和永祥滔滔不絕,她靜靜地聽著,難得開口。偶爾說話,也是輕聲細語。會心處,抿嘴一笑。她給我的感覺是,賢惠,而且頗有修養(yǎng)。永祥有此佳偶,真是福分。
我們聊老師,聊同學,聊往事。聊到趣事、開心事,哈哈大笑。
永祥將話題引向我。
在他的印象中,我很新潮,也很能干。他回憶,文革前剛讀初一,到我棲身之地船民子弟集體宿舍去玩。我給他展示自制的礦石收音機——一根細細的磁棒套著線圈,從火柴盒一端緩緩抽出,慢慢推進,借以搜索電臺;天線,則是纏在屋頂垂下的裹著錫紙的電燈線上的鐵絲。他這一說,我想起來了。當時,我把耳機戴在他的頭上,讓他試試鮮。他聽了聽,眼睛放光,異常興奮:“靈格靈格,儂哪能弄出來的?咦,真稀奇!”
這件事猶如催化劑,使得氣氛更活躍了。
他不時打聽這個,打聽那個:俞紀鈞怎樣了,李長連怎樣了,陳火珍怎樣了……殷殷同學情,溢于言表。提起陸老師,他神色黯然:“陸老師是個好人,可惜早早去世了。你寫陸老師的那篇文章,我認真看了,很好,把陸老師寫活了……”
我突然問永祥:“同學微信群里怎么不見你冒泡,像個害羞的少女?”
他苦笑:“我那個外甥,老是和我搗蛋,手機被他弄得亂糟糟的……不過,你們發(fā)的東西我都能看到?!?br />
雖屬無奈之語,卻是春風拂面,經(jīng)久不息。
時間飛逝,我還要趕往新鄉(xiāng),就此別過。
永祥,希望你常來群里逛逛,哪怕潛水,也不要漏看了我的這篇小文哦。
◎河南人
因在鄭州東站會晤幾十年未見的老同學胡永祥夫婦,我讓驢友老秦他們先走。
之后,我坐高鐵到了目的地新鄉(xiāng)。電話聯(lián)系,得知他們?nèi)胱¢L途客運站邊上的某賓館。于是,我上了開往那里的66路公交車,票價一元。沒帶現(xiàn)金,我掏出手機要掃碼支付。
不是吹噓,我雖已躋身銀發(fā)行列,卻是不打折扣的新潮派,像QQ、微信、攝影、視頻制作、辦公自動化,包括網(wǎng)上購物和手機支付等,不比年輕人差。尤其是手機支付,方便、快捷、安全,取代了隨身攜帶現(xiàn)金的習慣。哪知,車上沒有常規(guī)的支付功能。打開背包,希望有以前落下的硬幣??墒欠藗€遍,枉然。
駕駛員——一個瘦瘦的五十來歲的女人白了我一眼,指指錢箱一側:“上面有APP,可以下載支付?!?br />
照她說的做。下載,打開APP,注冊、登陸,頁面上沒有支付欄。怪了,這怎么辦?女駕駛臉一沉:
“你在這里下車,用手機購物兌換現(xiàn)金,坐下班車?!?br />
我看看窗外,很偏僻,根本沒有店家,無法購物兌換。再說,天色將黑,66路車間隔一小時一班,漫長,況且一整天的跋涉很累人,亟需休息。為了一元錢而耽擱那么久,值得么?顯然,這位女駕駛有點故意為難我了。我又急又窘,只怪自己太麻痹,忽視了不同行業(yè)和地區(qū)的發(fā)展不平衡。新潮玩意雖好,濫用會害人,經(jīng)驗主義休矣。
這時,一位年輕人站了起來,和顏悅色地說:“我給你付吧。”邊說邊走向錢箱,投入一枚硬幣。
“哐當”一聲,不啻最美的音符。我感動不已,連連道謝。在我的再三堅持下,年輕人打開手機微信收付款頁面,掃一掃,收下一元錢。
女駕駛與年輕人對待我這個外地人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讓我想起了和胡永祥的對話。閑聊中,他突然問道:“上海人對河南人的印象不太好吧?”
我答:“那是部分人的夜郎自大和狹隘造成的偏見,不能當真。在他們眼里,除了自己的那塊空間,沒有一個地方的人比他們好。可以理解。其實,無論在哪里,人都有高下之分,上海也是這樣。”
66路車上的遭遇,不是正好從一個側面印證了我的觀點嗎?
◎彎路
據(jù)新鄉(xiāng)賓館保安介紹,XX路上的葛記紅燜羊肉店很有名,外地人、本地人都喜歡去。
一行人分成兩撥,欣然前往。
我們順著XX路,邊走邊打聽,答曰:第二個紅綠燈處。一眼望去,紅綠燈遙不可及。由于這兩天旅游很累,腿腳有點酸脹,怕遠路,就招了輛出租車。開了一會兒,司機說:“這條路上沒有葛記紅燜羊肉店。你們弄錯了,它在解放路上的第二個紅綠燈那里。前面右拐彎,可以繞過去。我是本地人,熟悉。怎樣,要不要拐彎?”
我們想,保安哪有到處穿行的司機清楚。就說,好,拐彎吧。趕緊給另一撥人中的驢友老秦打電話,不接,估計路上噪聲大,沒聽見。
曲曲折折,繞了個大圈子,來到解放路那個店。
下了車,又連著打幾個電話,通了。我把情況一說,老秦急了:“我們已經(jīng)在葛記了,就是保安介紹的那個,正宗的?!?br />
兩個葛記,另一個是李鬼?我對老秦說:“過來吧,司機的話應該準確點?!?br />
半個小時后,他們匆匆趕到,步行,頂著凜冽的西北大風。老秦很生氣:“我問過了,這兩個店是一家的。近的不去……唉,司機給你們吃藥了?!?br />
向店員求證,果然是一家的。
無語。如直接去保安推薦的那個店,起步費就夠了。到這里,車費超出了一大截不說,還耽誤了很長時間,害得膝蓋疼痛的老秦咬緊牙關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罪過罪過!也許,出租司機只記得一個店,我總這樣想,因為店鋪很多,誰會分出大哥二哥的。
◎變與不變
到洛陽,照例先落實住處。
很奇怪,這里的賓館一天一個價,且波動幅度之大,令人咋舌,如今天158元,明天380元。問原因,是牡丹花會期間,視客流量隨時調整,不論你入住幾天。老秦嘆道:“我走遍大半個中國,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有路人聽見,半是同情半是埋怨地說:“賓館業(yè)太亂,根本沒有章法,外地人很有意見。政府想管,又管不了,唉?!?br />
“再找找吧,莫急,偌大的洛陽總有價格合適的賓館,”我說。
一行人走走停停,尋尋覓覓,最后來到春晴路解放路上的速久賓館。老板娘聽說我們要住上一個星期,很是爽快:“今天周四,每間標房60元,周五、周六120元,其它日子和周四一樣?!?br />
看了看房間,條件雖不咋樣,與別的賓館相較,性價比還說得過去。就這里吧,我們也不想折騰了。畢竟,連續(xù)幾天的旅游,加上下車以來幾個小時的奔波,大家都累壞了。于是,辦理手續(xù),預付三天的住宿費。
第四天,該續(xù)費了。接待我們的是滿臉肉疙瘩的老板,要求我們?nèi)匀话?20元付費。老秦告訴他,老板娘說了,今天仍然是60元。他一拍胸脯,昂昂然:“我是老板,我說了算。”
邊上的驢友周女士很生氣:“那老板娘的話不是放屁了嗎?”
“你說得對,她就是放屁!你們要是不愿意,退房吧,”老板唾沫橫飛,肉疙瘩由深變紫,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老秦火了:“退就退,我還不想住呢?!?br />
私下里,老秦直搖頭:“無賴,真是個無賴,和南京那個家伙是一票貨!”
我笑道:“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
老秦說的南京那個家伙也是賓館老板。
前年深秋,我們?nèi)胱∏鼗春痈浇囊患屹e館。低檔賓館,每間標房140元,因南京物價高,我們也就忍了。三天后續(xù)費,準備多住一天再去趟秦淮河。孰料那個家伙蠻不講理:“140元是伙計弄錯了。繼續(xù)住,180元。我是老板,我說了算?!迸c洛陽老板的口吻如出一轍。
老秦不買賬,毅然退房下?lián)P州。為此,老秦一直耿耿于懷。
很快,在不遠處找到了一家賓館,條件好很多,價格也算公道,標房每天固定98元。女驢友們調侃:“價廉物美,這得謝謝那位老板的霸道,謝謝老秦的沖冠一怒?!庇袝r候,過多糾纏,反而腦子沒有了縫隙,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不明白,洛陽,怎么會有這般亂象,是市場監(jiān)管失控,還是當?shù)氐恼w風氣出了問題?這與十三朝古都,中華文明發(fā)祥地之一的稱號,實在聯(lián)系不到一塊去。可以肯定,這對旅游資源豐富的洛陽的形象和將來是極為不利的,多地已有的教訓應當記取。
路上,我們再談這件事,我們統(tǒng)一了認識,畢竟這樣的賓館老板是少數(shù),要價也不是很高。一個城市的風貌,文明程度,是需要不斷努力改進的,我們對洛陽依然有著好感。旅游旺季,賓館漲價,也可以理解,各地一樣,這也給了我們多一份選擇機會嘛,旅游也包括選住賓館。
彼此的語言發(fā)急了點,也沖動了。我們在一起檢討了我們。
◎福
洛陽王城公園,牡丹怒放,美不勝收,攜帶的全畫幅單反相機、攝像機大顯神通?!笆毡M”南園,轉戰(zhàn)北園。
從南園到北園要經(jīng)過一座大橋。
我背著旅行包,胸前上下掛著相機和攝影包,手執(zhí)登山杖,悠哉悠哉,邊走邊捕捉鏡頭。
我在橋上拍照,后面來了幾位當?shù)氐睦先恕R焕蠞h仔細打量我,翹起大拇指:“你真瀟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有福之人?!?br />
我問:“這話怎講?”
“你精氣神好哇,輕輕松松玩得動。還有這些裝備,怎么著也要幾萬元吧?說明你不差錢。”
我笑:“我和你一樣,退休族。要說福,不當巴爾扎克筆下的吝嗇鬼葛朗臺,不為兒孫做馬牛,喜歡干啥就干啥,沒有負擔,隨心所欲,這就是福。我們這代人吃了很多苦,現(xiàn)在老了,日子好過了,難道不應該享受享受,非得將來到天堂里后悔?”
一位老太太聽了,又是點頭又是鼓掌:“對極了,對極了。俺們這代人大多想不開,老都老了,還想著掙錢、掙錢,為兒孫奉獻、奉獻。累死累活,沒完沒了,真是自作孽啊。老頭子!”她轉向那老漢,“好好向人家學學,出去走走,俺們也要快活快活,別老惦記你那個寶貝孫子,聽見沒?”
老太太的話引起一片笑聲。
她說得沒錯。放眼社會,看看身邊,“自作孽”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記得幾年前在上海電視臺《新老娘舅》節(jié)目中,主持人柏萬青針對這一情況,呼吁老年人轉變觀念,跟上時代潮流,善待自己,做自己的主人。情深意切,言猶在耳。
是的,轉變觀念,將迎來一個全新的局面。有例為證。
驢友老秦和小薛夫婦喜歡旅游,開銷較大。小薛擔憂,錢用完了,以后咋辦。老秦說,等老了走不動了,錢自然會省出來。旅游燒點錢沒啥,只要身體健康、開心,多活幾年就夠了,總比人在天堂,錢在銀行里強。小薛釋然,跟著老秦走南闖北,甚至跨出國門,開了眼界,長了知識。幾年下來,精神狀態(tài)好了,活力十足,人也顯得年輕,與以前弱不禁風的“林妹妹”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行文至此,想起了一則微信帖子,雖有調侃意味,卻不無道理,貼在下面:退休人員之等級——
特等退休玩相機,到處咔嚓打游擊。一等退休玩樂器,延年益壽百病去。二等退休無憂愁,天南地北去旅游。三等退休精神好,養(yǎng)魚種菜溜溜鳥。四等退休好時尚,唱歌跳舞打麻將。五等退休沒啥事,悶在家里練寫字。六等退休挺可笑,無病花錢吃補藥。七等退休也不閑,返聘回去掙點錢。八等退休最辛苦,甘為兒女當保姆。九等退休缺錢花,看門打更賺補差。十等退休心不寬,在家憋出腦血栓。
無意讓眾人對號入座,只是祈望退休族都擁有高質量的晚年生活。
四周,牡丹千姿百態(tài),隨風搖曳,似乎催促老太太和她的老伴早日成為“福”中之人。
◎傲慢
四月十九日下午,游完開封府,準備去包公祠,可是不知道路線,便向幾個穿著宋代服裝的“看門人”——檢票員打聽:“先生,到包公祠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