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實力寫手】又一個夜晚經(jīng)過了我(散文)
幾年以來,不眠的夜晚,有很多是從白天開始的。對,正是中午時分,明晃晃的大太陽,從頭到尾地點數(shù)著大地上的生物,夢就已經(jīng)到來,提前進入我的世界。每次看到那片光的影子,我就覺得,這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在不遠的前面等著我,只有黑夜才能看到的東西,正慢慢攏過來,活躍地聚集著,在我身邊盤旋,如一群向天上沖去的鳥群。
把一具空殼的身體,留在白天的夜里很不好過,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從不耽誤吃喝說話做事掙錢養(yǎng)家,又似乎在空蕩蕩的地面上,和它有一段時間上的間隔,保持著一上一下,忽左忽右,或前或后的時間差。
什么時候,把自己弄丟的,我真不知道,或者,從來就沒有醒過來,始終活在一場夢境中,活在另一個時間里,像空癟一肚子的皮囊,蜷屈著四肢,昂著腦袋,煞有介事著做生死的思考,做人生怎么度過的體驗。盡管有時覺得很假,假得輕飄飄,像風像霧又像水汽。
我把自己弄丟的時候,時間的維度是極度混亂的狀態(tài),地點同樣跟著模糊不清,凌亂的一生中,最好的記憶,也許就定格在這份醉酒的狀態(tài)里?;蝿拥钠髅螅瑵饬业臍馕?,還有陌生人喋喋不休地和我說話。他們在說人間的錢,講世間的富,甚至談著和女人之間的曖昧,把我引入他們的話題,從而產(chǎn)生對生活的興趣和熱愛。他們面對靈塔,成為神仙,突然間闖入我的世界,成就著伴我夢中度我成仙的神靈,用意外的驚喜,用人間不曾消失的冷漠,熟悉地和我坐在一起。陌生人沒把我當成異類,也不曾將我冷落一旁,我和他們一起吃著喝著說著,似乎談得非常好,像從未離開過一天的熟人。一波一波由鋼鐵橡膠玻璃和人組成的車流,正從身邊用聲音的步伐急速馳過。
聚合的場地,仿佛就在白天的暮色里。夜才開始,燈還亮著;白天來了,燈很晚才滅。
白日才有的溫熱,向莊稼一般沿著地平線的邊緣,向四周伸展著。每一個人,每一件事,近得就像昨天,順著前天的夜晚和明后天的白日,瘋狂地生長著。有時,也像你熟悉的生活,不論經(jīng)過多少個白天和黑夜,你都在忙碌的低頭里,無法區(qū)分出什么才是真正的白天,什么才是真正的夜晚。每一刻時間的距離里,你都會覺得是我的輪回,是正被度的贖罪,是自我對自我的重新認識。
經(jīng)過夜晚的夢里,世界是那么的美好,仿佛洗滌干凈的樹葉,是一地綠幽幽碧色的田野,是整齊而規(guī)則的理想中,從未被污染過的麥田。直到這時,才能發(fā)現(xiàn),我們正被自己遺忘,也被這個世界遺忘,很幸運的是只有每個夜晚,才會記著我們,讓我們在它的空間里溜溜走走,看一看,說一說,然后允許我們帶著滿足回到白天,回到那個被擁擠變形的空間里,繼續(xù)和更多的人站在狹窄的空間里,彼此擁擠著。
我覺得,又一個夜晚經(jīng)過了我。我被自己的夜晚洗得干干凈凈,也被這種干凈的舒服激動著。在那里,我喜歡這些陌生的人,他們像空氣,像星光,像熟人。懸浮在半空和我迎面而望,和我說著離開白天的輕快和愉悅。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經(jīng)過了遠的白天,無數(shù)的黑夜,無數(shù)個白天的夜晚,無數(shù)個夜晚的白天。我們可以緊攥著手,彼此體溫著對方,然后浮在半空里,看著跑進人間生活的太陽。
在白天的陽光里,能夠?qū)ふ业胶谝沟膶庫o;就像從黑夜里,感受到白天的太陽,時間,不曾讓生命的刻度虛度一天,從而帶著自我落進一個寂靜難耐的充實空間。
很多的奇跡,就是在晝夜不分的時間里發(fā)生的。就像我的文字,在不停的寫作中,獲得一個又一個滿足的仰頭。
我喜歡把自己丟在那個夢里,像魚被丟進水里,船被丟在大海,生命交付給食物和淡水。在你喜歡的地方,有無數(shù)被充滿的向往,有一份被用力穿越的幸福念頭,有一種回到童年老屋的安靜。
夜晚是一片銀色的森林,生活在夜色里的生命,會沿著樹干向上慢慢地爬行,坐著蝸牛的夢想,讓每一天都會在風的搖曳中,為我歌唱;讓樹葉在風的吹撫下輕輕緩緩,為我歌唱;讓我僅有的一點夢想,能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大地上,為我歌唱。
也許,這只有在夢里才能伸出的綠葉,透過鐵欄的空隙,柔軟地展示著春天的遲來。這種東西是多么的美好,讓我想起有無數(shù)星空的夜,有拂臉而過的微風扯我的衣衫,有被春風吹出凌亂的夜晚,才是真正的夜晚,和白天的夜晚一樣,沒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能想到什么?
感謝白天,感謝夜晚,感謝你們用共同的手,你把我丟了一回又一回,又被一回又一回的找到。
我被找到,又被丟失,又再被找回,構(gòu)成一個飽滿的生命。
在黑夜里,趁著黎明的光線,我成為一個滾動的大馕,在手工人的操作下,經(jīng)過冷與熱的輪回,被火焰徹底地征服,從此成為一份帶著食物氣味的福氣。
誰來就來,你來就來,來了就會有找得到的東西,包括那個馕。
精神的饑餓造就一個人的餓,我在尋找著一塊精神的馕餅,穿行在烏魯木齊的街巷深處,聽著鐘聲,一步一步制造著一個又一個有夢的夜晚。
又一個夜晚經(jīng)過了我的身體!
二〇二四年四月十六日于烏魯木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