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春天的盛大祭祖日——清明節(jié)，伴隨一樹一樹的綠，擁戴著一片一片的花開，掩映著無需彩排的人流潮涌，卷起梨花映天涯，多少人為之潸然淚下，多少人追蹤無悔攜帶斜陽喚寒鴉。
　　
　　 一
　　 每逢清明倍思親。
　　 今年的年份與往年不同。特別在大街小巷流傳著“無春不上墳，上墳禍臨門”的言說，這給很多人帶來或多或少的困惑，我也不例外。
　　 后來還聽說：村里由于去年一場異常的冰雪，把沿路的樹枝都給擰斷了，去往祖墳山的路上，都被亂七八糟的斷樹枝給擋住，確實不好走，是不是天意擋住了去往上墳的路？聽到這話，心里莫名奇妙，真有這事？
　　 后來，我又密切地關注網(wǎng)上的信息：無春不上墳，沒有確鑿的歷史依據(jù)，更沒有科學根據(jù)。清明節(jié)是中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也是掃墓的重要時刻，表達對逝去親人的懷念之情。
　　 另外一種預感使人心照不宣，也難以釋懷。就是在3月31日這天清晨的5點左右，我起床時，聽到一只唧唧啾啾的鳥鳴聲，心想：往日沒有這么早啊？那基本都是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群鳥們才雀躍起來，今日個怎么啦？聲音時而急促，時而緩慢地叫，斜耳傾聽，聲音并不遠，就在跟前，我輕輕地拉開窗子看看，外面還是黑漆漆的，在一縷暗淡的微光里，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只鳥兒立在隔壁鄰居的陽臺一角，翹首獨立，一直不變的姿勢，孤孤單單地向著黑漆咕咚的方向叫。通常情況下，鳥兒是最敏感的，只要一聽到響聲，哪怕是窺視遠處一個來者，如驚弓之鳥，迅速起飛?？蛇@只鳥，明明旁邊有響動，為啥一動不動。我注目凝視，大約10來分鐘，才迅猛飛走，一個閃電般的速度，就無影無蹤。
　　 這一奇怪的現(xiàn)象，引起我高度重視，一聯(lián)想，清明節(jié)快到了，是不是父親在天之靈，感知到人間的傳說，令他失望。讓他一年的期盼化為泡影，讓他絕望和傷心迷茫，不得已來到人間作凄愴的哀鳴。這也更堅定了我一定要回去上墳的信念。
　　 話說這動物的靈異，是否迷信呢？比如螞蟻搬家，燕子高飛預示著一場大雨就要來臨；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前一天，即7月27日，一位老師回憶：當時他在幫村里收割稻谷，突然黑壓壓一群蝙蝠飛來飛去，趕都趕不走，當時人們怎么也不會想到要發(fā)生大地震。在生活的常識里，往往動物的感知比人類還要靈敏。
　　 蒼天有知，讓我信一次吧。
　　 說實在的，一年到頭，好不容易盼到清明的日子，能夠和祖輩零距離地陪伴一下，也是幸之樂哉啊。雖然一尺土之隔，如隔千山萬水，但那也是距離最近的地方，總比在家里朝思夢想要強得多。
　　 自從父親走后，清明節(jié)是大家庭唯一相聚的日子，平常總有這理由那理由，約不到一塊，說不能去，心里失落感如從巔峰跌到深崖般的沉痛。
　　 家里雖然我是老大，作為傳統(tǒng)習俗，還是男主有話語權，這是千百年來不可推翻的習慣。就是我出頭說了，能算數(shù)嗎？
　　 難過之余，還是硬著頭皮，先回家看看，看看灣里人是怎么做的，如果有人不顧一切地去上墳，我就可以去。因為我是出嫁女，不能帶頭犯眾，引起人家的反感。
　　
　　 二
　　 還是和往常一樣，說要回娘家，迫切的心情，九牛二虎之力也阻擋不了。
　　 如今家鄉(xiāng)通地鐵，去來都方便。當一出站口，就疾步前行。走到半路，碰到灣里的一個兄弟。他熱情打招呼地說：“大姐回來上墳啦。”我自欺欺人地立馬答應：“哎，是的?！币宦犓@話，說明可以上墳，心熱乎一大截。
　　 回到家里，打開緊鎖的大門，連叫幾聲：“爸爸，母媽，我回來了?！痹倏纯磿r間，還只8點零6分，時間還早，就先把門口的雜草扯一些，反正回來了，總不能閑著。
　　 李氏祖墳山在村子的最南端。從家里走過去，大約10來分鐘。雖然不遠，但因為近年來一直鬧征地，那片祖墳山?jīng)]人管理，荊棘叢生，野草蔓延，尤其那些刺刺椏椏的亂七八糟的野生物，像一道屏障，阻隔得嚴嚴實實，確實讓人進不去。有時一個人去，絕對有畏難情緒。
　　 大約10點左右，灣里上墳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回來了，有的是全家，有的是代表，基本都是從我家門口路過。往年父親在，都會和父親打個招呼，說說話，父親不在，沒人說話了。不過，看著大家去上墳的行為，確實打破了“無春不上墳”之說。
　　 轉身，我回屋里拿把鐮刀，干脆跟著大家一起去看看，有草，有刺的地方，把它割一割，打開一條路，讓行人去來方便一些。
　　 走到路口，遠遠地傳來電鋸聲，哦！原來已經(jīng)有人先行一步了，在主動整理道路。一時，我擔憂的心情立刻像卸了包袱般的輕松一截?？磥?，那個憑空想象的傳說，是沒有道理的。擺在面前的事實，人定勝天?？粗腥税涯切r路的斷樹枝，一一清割，又撿到一邊厘順。一條路，很快就清理得順順當當。
　　 我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先受益了。順著那條路，看看去往母親的墳那邊是否好走，因為那是一條岔路。那條岔路，完全被那些野藤，野刺密密麻麻地覆蓋著。我毫不猶豫地拿起鐮刀，一順砍，心想，一定要砍出一條路來。再說我一個大活人，這點事都做不好，還能干啥呢？戲曲《寶蓮燈》的故事里，沉香為了尋母，歷經(jīng)千辛萬苦，勢與豺狼不共戴天，劈開華山救母。我這點小事算個啥呢。
　　 出門時，帶上了一雙手套和帽子，也正好派上用場，保護自己不受傷。
　　 順著那道泥坎，一點一點地摸著砍，尤其那些掛頭，踢腳的障礙物，全部統(tǒng)統(tǒng)砍光搞干凈?？持持仡^一看，就是一條蠻好的路，再往前一看，哦！那不就是母親的墳么。一看到母親的墳，像看到母親一樣的高興，心里還在說：“母親，我來看您啦?！笨吵鲆粭l路，像完成一件光榮的任務般自豪。站在母親的墳前，朝著充滿陽光的大地，心里有說不完的知心話。
　　 母親，我親愛的母親，今年是您整整離開我們41年了，41年長夜漫漫，41年春去秋來，41年的心心念念，只要一有空，眼前浮現(xiàn)的都是母親您的倩影，耳邊響起的都是您說話的聲音，特別是您愛笑的樣子，總在心頭縈繞。母親生前是多么開朗的人，勤勞、堅強、聰慧、善良、熱忱不足以說您一生高尚的形象。您的一生，有太多太多值得我去追尋的往事。
　　 母親啊，您是我心中的女神！
　　 隨即，我拿著手機，跟大妹聯(lián)系一下，聽聽她的想法。通過電話，說明情況后，她滿口贊成地說：“臺灣的馬英九那遠，也不顧路途勞頓，趕回為雙親上墳。何況我們這么近這么方便，一定去。”好，大妹的態(tài)度和我一致了，起碼比我一個人來要好得多。
　　 清明掃墓，寄托對逝去親人的哀思，我們沒有任何理由不去。
　　
　　 三
　　 經(jīng)過幾天的沉甸，心情也平靜多了。4月5日這天，和大妹相約，在武漢火車站等。說是他兒子開車過來接我們。
　　 這天，天公作美，晴空萬里，朝霞漫溢，看著好天氣，就叫本來身體不大好的老伴一起去，老伴欣然答應了，建議我們直接乘地鐵去，不用等他們。8點，我們就從家里出發(fā)，到羅家港乘4號地鐵，到武漢站轉19號地鐵，一個小時就到了村里。
　　 站在站口，是不是熟悉的原因，一切都是那么親切。那山在和煦的暖陽下，滿目綠紗春熙揚，那片曠遠的開闊地，彌漫著前所未有的明朗?？吹竭@種景象，老伴情不自禁地說：“好舒服啊，這全然是一座天然的氧吧。這是在城市想都不敢想的?！甭犓脑?，像在說夢話。曾幾何時，人們都翹首以盼向往城市，轉瞬間，時光倒流了，城市人向往鄉(xiāng)村了。
　　 稍歇息會，商量決定步行到鎮(zhèn)上去買鞭，香、紙、蠟，這是祭祖必備的禮物。
　　 到鎮(zhèn)上大約需要半個小時，走在那寬敞平坦的水泥路上時，老伴由衷地說：“如今交通發(fā)展得多好，往日哪有這么好的路走？”是啊，國家建設突飛猛進，隨著征地，不久的將來，家鄉(xiāng)會迎來更雄偉更壯麗的改變。一路慷慨，一路激昂，一路贊嘆，不知不覺就到了鎮(zhèn)上。
　　 濃濃的習俗，鋪滿門店。紅鞭、黃紙、白花，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冥紙幣，我們隨意挑選了一點就返程。
　　 我們決定先到父親那里，然后再到母親那里。因為近年來，村里為節(jié)約土地，逝去的人都集中在山上統(tǒng)一安排，那么母親就在自家宗族的祖墳山。
　　 公墓在村里山上，來到公墓，掃墓的人絡繹不絕，看得出大家滿懷崇敬的心情，各自走向自家親人的墓地。
　　 父親的墓地在半山腰，我們順著那條路，拾級而上。來之前擔心不好走的路，已經(jīng)被管理人員全部都清理得干干凈凈，那些殘枝亂葉都被清除掉，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墓前，父親的墳冢上無任何雜物，一切如愿以償，把來之前的擔憂與顧慮一掃而光。
　　 點燃香蠟，叩拜父親，寄托無盡的哀思，乘天地間充滿溫暖。托黃泉施與厚愛，讓年邁的父親一切安好如意。青煙裊裊起舞，火焰燃燃如訴，再沒有什么時候比此時的心情更沉重。
　　 誰說往事如煙，父親的恩德歷歷在目：
　　 曾幾何時，過年，父親總是把餐具清洗得干干凈凈，按碗盤的大小，有條有理擺放得整整齊齊，等我們回去直接啟用，還在土灶塘里煨好雞湯或者排骨藕湯，等我們回去吃。
　　 曾幾何時，父親在門口把那塊不算大的土地，種得風生水起，夏天種甜瓜、西瓜、茄子、辣椒，成熟了，一家一家地送，生怕他的兒女沒吃的。冬天種的“洪山菜薹?！币坏竭^年，總是掐好，一把一把地扎好，待兒女們吃飽喝足回家時，各自帶些回去。
　　 曾幾何時，父親最喜歡養(yǎng)雞，下的土雞蛋，自己舍不得吃，各家各家地送，幫助兒女節(jié)省開銷。
　　 曾幾何時，過年過節(jié)，我們回家吃完后，丟下一片狼藉的餐桌，是父親一一收拾，清洗干凈，等著下次回去用。
　　 曾幾何時，過年過節(jié)，親愛的父親總是站在老屋的路口，笑盈盈地迎這個，接著那個，用他真誠的父愛，溫暖著已邁入中年，甚至老年的兒女們。
　　 曾幾何時，我們在外面遇到風雨，回到家里父親問寒問暖，連忙遞上一條干凈毛巾說：“快點擦擦，”生怕我們受涼感冒。
　　 曾幾何時，曾幾何時，有太多的曾幾何時，鑄就了一座燈塔，照亮我們前行的方向，鑄就一座靠山，為我們前行給足了勇氣，鑄就一把天大的雨傘，為我們遮風擋雨。父親從年輕開始，就盡心盡力地陪伴著他的兒女們快樂成長，直到他自己邁入花甲之年，古稀之年，甚至耄耋之年，直到禪精竭力。
　　 父親啊，父親，您恩如高山，巍峨聳立，情如大海，寬廣無際。都說上有慈，下有孝，到您年邁時，誰又陪您寅時到卯時呢？總是認為給了錢，就足夠了，其實，陪伴是最長情的孝道。
　　 父親，“我聽見回聲，來自山谷與心間，以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魂”彼此間的呼吸，連同那縹緲的唯美，氣勢如虹，“即便枯萎，也保留豐肌，清骨的傲然?！?br />　　 父親啊，父親，愿您在九泉，像生前一樣，樂觀，豁達，活出精彩，在天堂不受孤寂冷落。您的恩德，我們永遠銘記。
　　 世世代代的相傳，是要把前人沒有實現(xiàn)的理想，化為現(xiàn)實去努力地完成，要把前人的優(yōu)良作風像傳遞手那樣，永無止境地延續(xù)下去，
　　 老一輩吃苦耐勞，仁愛禮儀的高貴品質，會永遠照亮前行的路，激勵著后輩勇往直前。
　　
　　 四
　　 一會，大妹一家人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好啊，多好！百善孝為先，孝行在舉手投足間，待他們敬完父親，隨后，我們就到李家祖墳山，跟母親，曾祖父，祖父，堂弟依次敬拜。拜他們生前在那平窮落后的年代，吃盡人間苦，為后代創(chuàng)造無比的財富。不光是經(jīng)濟的，還有精神的。是他們厚德載物，用血與汗，撫育我們的生命，助我們健康成長。
　　 母親您的大恩大德，與日月同輝，與山河媲美。
　　 曾幾何時，為了女兒能夠上學讀書，您節(jié)衣省食，用賣雞蛋的一分、二分零錢攢到一塊、二塊，供我們?nèi)竺x書。從此，在您的知性引領下，女兒們再也不受封建殘余“男尊女卑”枷鎖的捆綁。那是因為1959年3月，您光榮地參加了去往北京的英模代表大會，受到國家領導人宋慶齡的接見后，深感女孩一定要接受文化教育的重要意義。是您不斷用甘甜的乳汁養(yǎng)育了我們的生命，還用智慧的雙手托起了我們的未來。
　　 曾幾何時，家里煨一罐雞湯，您一口都舍不得嘗嘗，半夜叫醒我們起來喝湯，說是半夜喝湯最養(yǎng)心的。
　　 曾幾何時，您衣衫襤褸，省出的布票，給兒女們買新衣服穿，還說：“特別是女孩子，穿件破衣服，走出去不像樣，被人恥笑?！?br />　　 曾幾何時，為從小沒娘的叔叔傾注母愛，擔心他在外工作不知過得怎樣，您生了二妹剛剛滿月，那時沒有交通，步行幾十里，到單位去看望他，來回走得腳都打滿了血泡，不叫一聲苦。在外工作的叔叔，每次休假回來，總是您這個當嫂嫂的體貼入微，照顧有佳。
　　 曾幾何時，祖父臥病在床，是您侍前扶后、耐心耐煩地照顧，從不言表。
　　 曾幾何時，您作為貧農(nóng)的女兒，在舊社會苦大仇深，代表著廣大婦女到公社禮堂，到校園，到社員集中的地方，給大家憶苦思甜，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控訴舊社會給婦女帶來的壓迫與欺凌。每場回憶都是流利地講述，時長1、2個小時不用草稿。受到在場人的一陣陣熱烈掌聲，一次次當場都有人高呼：“砸碎舊社會，建立新政權，鞏固無產(chǎn)階級專政！”您的事跡那么感人至深，您的回憶那么啟發(fā)人、教育人。而您，在大家認可中，總是謙虛地說：“感謝黨組織，是優(yōu)越的社會制度給了我們廣大婦女的立身之本?！弊鳛橹腥A人，要常懷家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