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光著腳板上學年代(散文)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很多值得回憶的點點滴滴,只不過有的人一生普普通通,有的人一生榮華富貴,有的人一生充滿坎坷,有的人一生充滿傳奇。我雖然是個名不見經傳普普通通農民工,沒享有榮華富貴,人生之路更是著坎坷不平。
上世紀60年代,我出生在大別山區(qū)一個既偏僻又貧窮山村,我的記憶里,我的童年是在一個一年收的糧食、就是一天三頓喝稀飯只夠半年吃,全村人住的土坯茅草屋,穿的補丁摞補丁粗布衫,一個吃不飽穿不暖,窮的不能再窮年代度過的。
我是家庭老大,8歲那年,生產隊買了一頭黃牛,在生產隊擔任會計的父親,為了一天能掙4分工,讓我跟著生產隊牛把式田大爺放黃牛,從此成了一個起早貪黑的放牛娃。
放牛看著是個輕省活,實際是個十分吃苦的活,一年四季,最害怕和最難熬的就是夏天,每天早晨雞叫二遍起床,把牛從牛屋牽出來趕到有青草的山上,天亮,把牛趕回生產隊交給牛把式,中午,再到田間從牛把式手中接過牛繩,把牛牽到山上吃草,吃過中午飯,再把牛送到牛把式手中,天黑,去田間從牛把式手中接過牛繩,把牛牽到山上放。
放牛、送牛,接牛、放牛,無論刮風下雨,每天都是這樣,一個夏天,渾身被蚊子和蒼蠅叮得全是癢痛難忍的紅疙瘩,癢得難忍的時候,把襯衣脫下來,躺在山中石塊上兩手亂抓,直到把皮膚抓得潰爛不堪。直到10歲因生病不能放牛了,才結束我的放牛姓的日子。今天回想起來,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樣熬過來的。
記得11歲時我忽然發(fā)起高燒,病得不輕,經過一段時間治療,病好后,父親不讓再給生產隊放牛了,把我送進大隊小學去讀書,一年級班主任見我個子高大,而且學習成績很優(yōu)秀,直接把我送到二年級了。一年級只是讀了半年。
上世的70年代,全村不是哪一家一戶貧窮,全村人都一個樣,吃完上頓沒下頓,晴天,穿著母親做的土布鞋去上學,一到下雨天,頭戴竹斗笠,身穿茅草做的蓑衣,把布鞋裹在用完化肥塑料薄膜里,往胳肢窩里一挾,高卷褲腿,光著腳丫就去學校了。
光著腳丫上學,最害怕的就是夏天雨季,那時從我們莊上去大隊小學要經過兩條河,河床中間都是用石塊做墊腳,河床雖然沒有多寬,一到暴雨天,河床墊腳石被洪水沖走,我和莊上的小伙伴們,就只能手拉手相互攙扶著脫鞋過河了,年級低個頭小的同學,由我們這些高年級個頭大的同學身背著過河。
記憶里,讀三級后,無論是夏季暴雨天和冬天雨雪天,讀一二級的小伙伴們,總是排著長隊等在河邊,等著我這個高個頭的大同學,背著他們,一個個把他們送過河,帶領著他們安全去學校,有付出就有回報,老師和同學們推選我當了學校紅小兵大隊長,讓我感到無比榮幸。
父親年輕時,每到夏季喜歡用竹籠捉黃鱔,為了誘惑黃鱔進籠子里,每天放學后,讓我?guī)е任倚∪龤q的弟弟,四處麥地溝里挖曲蟮(蚯蚓),曲蟮挖回來后,用竹簽串起來,放在柴火上燒烤,然后放進竹籠子里,夜晚把竹籠埋在水田里泥中,黃鱔、泥鰍聞到竹籠里曲蟮香味,鉆進竹籠里就出不來了。
父親當時在生產隊和大隊擔任會計,夜晚捉來的黃鱔,省吃儉用的母親從來不讓吃掉,把黃鱔放進壇子里養(yǎng)著,星期天,讓我?guī)е艿苌辖职腰S鱔賣掉,那時街上市管會工作人員和過去“強盜”差不了多少,不要說賣黃鱔,連小菜都不讓賣,在街上賣東西,如果倒霉被市管會發(fā)現(xiàn)了,給你安個販私貨和投機倒把或擾亂市場等莫須有罪名,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背地里大家把市管會比作“街霸”。
大人們怕“街霸”市管會,不敢上街賣東西,就讓小孩們上街賣東西,小孩上街賣東西,見戴紅袖章的市管會人來了,提著東西撒腿就跑,市管會人對賣東西大人們絲毫無留情,給大人們好安莫須有“罪名”,賣東西小孩就是抓住了,也沒辦法安罪名,大人們說,市管會的人最怕小孩在街上耍無賴和放聲大哭大叫,說市管會打小孩了。小孩街上賣東西,大不了把東西沒收走。
我和弟弟為了躲避市管會,保護黃鱔不被市管會沒收,臨出門時,母親特地找出一件破衣服蓋在裝黃鱔竹筐上面,千叮嚀萬囑咐告訴我和弟弟,不要讓市管會人發(fā)現(xiàn)竹筐里黃鱔了,賣黃鱔的錢可是家里買油鹽的,弟弟小時很聰明,我負責提著竹筐賣黃鱔,弟弟負責站崗放哨,發(fā)現(xiàn)市管會的人,一邊向我奔跑,一邊向我發(fā)口哨信號,弟弟和老電影《雞毛信》里兒童團長海娃的機智勇敢不分上下。
賣完黃鱔,弟弟總是纏著我,說他給我站崗放哨,黃鱔才沒被市管會發(fā)現(xiàn)和沒收走,可憐巴巴央求我,讓我給他一分錢,買兩個糖丁子(小糖),咱倆一人一個,弟弟擔心自己偷買東西吃,回家挨父母揍,又眼巴巴求我,回家千萬不能告訴父親和母親。每每回想起來,心里直想落淚。我和弟弟小時,父親和母親對我們管教很嚴,不但從來不能背著父母,隨便吃別人的東西,更不允許不經父母同意,拿錢偷買東西吃,隨便吃別人東西,背著父母偷買東西吃,父母如果知道了,輕則換來一頓罵,重則換來一頓暴打,尤其暴脾氣父親,我和弟弟小時都怕他。如果沒有父母小時嚴教,就沒有我們今天。
只見學生背大鍬,不見學生背書包,一個星期,基本一半時間,老師帶著學生去生產隊參加勞動,一半時間在學校教室里讀書,教我們的老師文化肯定不高不說,還有幾個是從城里下放到大隊的知識青年,讓這些面目清秀弱不禁風的女知青來當農村孩子們的老師能教出好成績嗎?我的小學五年時間就是在那個教育動蕩年代度過的。那時農村大隊,不但辦有小學,也開辦有中學,說起中學老師們的學歷,真的讓人不敢恭維,最高也只是高中畢業(yè),好多大隊干部的子女,甚至只有初中畢業(yè),自己還是個孩子,就進大隊初中當教師了,這樣的教師隊伍能教好學生嗎?簡直就是糟蹋教育,埋沒農村孩子們的前途,拿農村孩子的前途開玩笑。
我是倒霉者,也是幸運者,1978年,在大隊中學讀完初中二年級時,不知啥原因,上面關掉了大隊初中,大隊初中關掉后,上面要求把學生轉到公社初中和聯(lián)辦初中去。干爹在街上畜牧交易所做交易員工作,干爹通過關系,把在大隊初中讀書的女兒,我的干妹妹轉到離家三四公里街上中學去讀書。
我是父親在我未出生前,就承諾給干爹做干兒子的,按年齡我比干妹大一歲,那時學校沒有宿舍,也許讓干妹妹一個小女孩去學校,每天來回走三四公里偏僻山路放心不下,干爹把我也轉到和干妹妹一所中學,讓我這個干哥哥每天翻山越嶺陪著干妹妹去學校讀書。
干妹妹小時膽子小,雨天,我光著腳丫走在布滿石子坑坑洼洼山路上,石子和樹根扎得腳板刺痛,穿著雨鞋的干妹妹,還撒嬌欺負我,遇到有積水坑洼的地方,害怕把腳上鞋子弄臟和進水了,讓我背著她走,她在背上又說又笑。至今,我和干妹妹仍像親兄妹一樣互相走動著。
讀書時越是家里貧窮,每天總是感覺填不飽肚子,早上,來學校前,吃得飽飽的,不到中午就感到餓了,那時在學校食堂吃飯都是從家里帶的米,記得有一天中午飯,在學校吃了二三斤鍋巴,撐得我一個下午去學校附近河里,喝了五六次河溝里的涼水。今天想起來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為了不耽誤我去學校讀書,母親一邊侍候病重在床的父親,一邊為我上學操心,早上,早早起床為我準備早飯,還要為我準備中午帶到學校吃的菜。為了不讓我再光著腳丫上學,母親從家里拿出省吃儉用賣雞蛋,積攢全家買油鹽的錢,為我買了一雙膠鞋,從此,我結束了光著腳丫上學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