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回憶是思念的愁(散文)
回憶是思念的愁
獨自一個人,踏在細(xì)碎的雪徑上,是牧野的牛出欄和歸家的路。
滿目是昨夜的一層薄雪,映著天空開闊的東北藍(lán),遠(yuǎn)山、近樹、曠野、牛群,腳邊是一捧春雪融化的水洼,背面是日光灼灼下一個孤獨的身影。
憑吊昔年,思緒萬千時,妻打電話來,喚我回姐姐家吃飯。轉(zhuǎn)身,回顧,輕踱,天地間,回村路,我一人。正月初六的陽光,剛剛好,有微風(fēng)拂面,些許的涼意,映襯著東北鄉(xiāng)村沒有景物的風(fēng)景,極目外的蒼黃,令人斷腸。
就在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我仿佛觸碰到了父親的過往,那也許是一種不期而遇的父子之間陰陽相隔情感交融的親切,就如同那團(tuán)令冬雪融化的漸暖將我緊緊地抱住。也頓悟了,為什么每次陪父親回家,他都要獨自去田間走一走,那深藏在心里的不僅僅是緬懷奮斗的青春、勞作的歲月、耕耘的艱辛、創(chuàng)業(yè)的苦澀吧?或許更值得留戀的是目之所及,皆為過往,心之所念,俱是滄桑。
回望小村,我慢慢地走入它的懷抱,一縷縷炊煙,浮動著一絲絲溫情,依稀的來自父母的愛,是那么遙遠(yuǎn),那么深沉。
酒漸入佳處,到了交流回憶的環(huán)節(jié),姐夫與二哥開始講述單獨與父親在一起的時光,那是一份成長,一份陪伴。他們認(rèn)真地回憶著父親的品德、行為,那些在酒酣之后的加雜著一些混亂迷路和喋喋不休的思念,是我不知道的父親的另一面。
如春雪般憂郁的心思慢慢漫上了我的臉,在哥哥姐姐的思念里,我才知道,很多細(xì)節(jié)都跟我自己的思念不一樣。我仿佛是父親眼里存在感最弱的一個孩子,為什么我沒有那么多的關(guān)于單獨與父親在一起的片段與哥哥姐姐共享?
沒有喝酒,看酒后的姐夫與二哥因思念而淚眼婆娑的樣子,我蜷坐于一旁,用靈魂與他們的思念碰撞,煙霧繚繞間,那么多的回憶朦朧地接近孤單的我。
我仿佛是一個自閉癥的孩子,獨自坐在想象中的蘑菇下面,找不到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定位,看不清父親創(chuàng)造生命的儀軌,想不起父親將我采擷回家的路那些記憶隨著回憶成為愁緒。
思念聚攏而來,旋復(fù)散去,又重新聚攏,固執(zhí)地糾纏于我的執(zhí)著,而我與二哥,終于踏上了探看故人之路。
所謂故人,不過是小村居住時期的街坊鄰居,不普通的地方就在于,他們是父親母親留給我們在人世間最后一縷親人之外的親情,也是我們了解父親其他一面的線索與故事。
怕見故人。
是因為他們的回憶中,關(guān)于父母的描寫有著強(qiáng)烈年代感。段哥說父親在他心中,不僅僅是兩姓交好的叔叔,更是亞父,是老師。嫂子說,最后一次探看時,父親拉著嫂子的手:“秀英,讓我好好看看你,我都有些記不得你的樣子了,以后,可能也不會看到你了,誰知道呢,年前年后,不足一個月,與沈叔陰陽相隔呢?!?br />
那一刻,空氣凝滯了。許久,段哥才說:“那一天,沈叔病故,我也在醫(yī)院里?!?br />
我們沉默著,陷入了彼此不同的回憶。真的是英雄抵不過歲月嗎?那些年車軸漢子似的哥哥,在歲月的流逝中,在病魔的折磨下,都委屈成為宅男了。
在沉默中,我們告別,段哥卻不能下樓,在后窗處,目送著我們漸行漸遠(yuǎn)。
又見故人。
敲開段叔家的門,看到開門的段嬸,想起了小時候在她們家吃的菜包子,個大,皮厚,餡滿,齁咸。站在段叔面前,心底涌現(xiàn)的卻是父親的身影。那么多的往事,穿越時光,照射到我身上是教書育人的溫暖,是我父親不曾給予的成長的鞭勵。
段嬸說:“真快啊,快給你爸燒三周年了吧?”
我終于看到了我強(qiáng)忍著的眼淚,艱難地沒有流出。那眼淚里讓我想起了與外甥女王巍相聚,酒酣后的責(zé)問:“三舅,三年了,我都沒有放下,更不用說你了?!?br />
二叔是父親同母的弟弟,也是我們行程的最后一站。
從二叔家走出來,感覺這個年還沒有開始就結(jié)束了。我和二哥默默地靜立街角,稀疏的人群,來來去去的,象春日里雪化后的水。
整個城市的角落里印滿了父親的印記。
不敢回憶,不想回憶,卻在家長里短中,勾起了回憶。
那些不曾放棄,不敢放棄,不想放棄的回憶,如冰雨一樣冷冷的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