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湄說紅樓:“黛玉之妖,亦自斂跡”何解? (隨筆)
通行本的120回《紅樓夢》既沒有回前詩,也沒有回后詩,更沒有脂批,所以就不免會遺漏很多重要的內(nèi)容,之于《紅樓夢》,脂硯齋的批語是不可或缺的,不僅叫讀者可以更好的明白故事,也能叫讀者理解小說的人物,而且對讀者來說,脂批還有一個作用——劇透80回后的一些故事。
是呀,現(xiàn)在很多人都知道,120回的《紅樓夢》不是曹雪芹的原著,后邊的40回是高鄂寫的。當(dāng)然,也有人對此不認同,說120回的小說全部都是曹雪芹一個人寫的。到底是誰寫的?這不是我在乎的,在我,小說是誰寫的,或者說是誰續(xù)寫的都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是小說要好。當(dāng)然,《紅樓夢》的后40回也并非多么的不好,甚至第97回“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閣成大禮”單獨拿出來也是非常好的文字,只是,也不知道為什么,不管怎么讀,80回后的文字總是感覺不比前頭,甚至脂硯齋的批語都沒有了,這也實在有些蹊蹺,畢竟,從帶著脂批的前80回的《紅樓夢》看,脂批和小說文本仿佛是一體的了,不僅相互依存,而且相互成就??墒牵瑸槭裁吹搅?0回后脂批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難不成脂硯齋和曹雪芹兩個人之間生了巨大的齟齬,搞到他們友誼的小船翻了一個底朝天,沉到了最深的水底,所以,脂批也就沒有了?當(dāng)然,這樣的猜測未免想象過頭了,不提也罷。說回到脂批。
有一條令人費解我是這一次讀的時候才想羅嗦一點些什么。是第41回「賈寶玉品茶攢翠庵劉姥姥醉臥怡紅院」的回末,脂硯齋這樣寫:“[蒙后回]劉姥姥之憨從利,妙玉尼之怪圖名,寶玉之奇,黛玉之妖,亦自攏跡。是何等畫工,能將他人之天王,作我衛(wèi)護之蹤神。文技至此,可為至美!”這短短一句脂硯齋本是在贊譽曹雪芹的文筆無人能及。也是,那么樣寫人的大手筆豈是一般人能夠有的才能?只是,劉姥姥也好,妙玉也罷,甚至賈寶玉,他們?nèi)说奶攸c好像都沒有什么,劉姥姥耍寶是為了想要從賈府得到一些幫襯,妙玉本來就是一個透著幾分奇怪的尼姑,也就是與她從小就交往了十年的邢岫煙說的:“他這脾氣竟不能改,竟是生成這樣放誕詭僻了。從來沒見拜帖上下別號的,這可是俗語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的,成個什么道理。”十年的時間足夠熟識一個人罷?更何況邢岫煙是那么清俊聰慧的一個女孩兒,她對妙玉的評語自然是中肯的,雖然說我也曾經(jīng)看見有人對岫煙的一句“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很是不以為然,說那是對妙玉的詆毀。我不覺得這里頭有什么詆毀的味道,岫煙不過是說出了妙玉的怪癖而已,也就是脂硯齋批的“妙玉之怪”,當(dāng)然,脂硯齋說妙玉所以怪是因為她想要有一個名聲?這好像有一點怪?為了怪而怪?抑或這是妙玉保護自己的方式?誰知道呢?其實,對于妙玉的怪我也并沒有太多的興趣,讓我感覺有興趣的是脂硯齋寫到的“黛玉之妖”。
在曹雪芹那個時代,如果說一個女孩子有妖氣,或者說一個女孩子是妖精、狐貍精都絕對不是夸贊的話,就像抄檢完《大觀園》之后王夫人親自到怡紅院去遣散“有問題”的女孩子時說芳官的話:“唱戲的女孩子,自然是狐貍精了!”王夫人說芳官是狐貍精肯定是百分之百的反感厭惡以及否定,而王夫人是他們那個時代典型的大家貴婦人的代表,所以,她的認知應(yīng)該是他們那個時代的普遍認知,芳官是狐貍精自然不是好東西,因為好的女孩子怎么能夠是有著妖氣的狐貍精呢,不是嗎?所以芳官被逼進了水月庵做了尼姑,也是一樁悲劇。既然“妖”如此負面,脂硯齋為什么要批一句“黛玉之妖”呢?我是有一點不明白,難道是脂硯齋對黛玉那一句“當(dāng)日舜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感覺不舒服?就像后來黛玉說劉姥姥是“母蝗蟲”讓紅學(xué)大師周汝昌先生極度的反感,竟然將“破口大罵”四個字給了黛玉,也實在是委屈唐突了黛玉了,其實,黛玉說劉姥姥是“母蝗蟲”也不過是玩笑話,怎么是破口大罵呢?當(dāng)然,黛玉這樣形容劉姥姥確實是不好聽,寫到這里不由得想起曾經(jīng)有一個人也說過因為這一個“母蝗蟲”讓他對林黛玉很是起了反感,好像也不比周汝昌先生的反感來得更小。
黛玉對劉姥姥的評語讓她丟了一些分,但是這也是黛玉的不用心機,試想一下,假若她是那么喜歡動用心機的人,一定不會使用這樣的貶抑之辭去說連賈母都善待的貧親戚了,畢竟,在大家子的人眼里嫌貧愛富不是什么好品格,黛玉不會不知道這個,但是她依舊諷刺了劉姥姥,倒不是說她嫌貧愛富,而是她不喜歡劉姥姥那種吃相罷?對于黛玉的“母蝗蟲”三個字,薛寶釵不是這樣注解嗎?“惟有顰兒這促狹嘴,他用春秋的法兒,世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一句是一句。這母蝗蟲三個字,把昨日那些形景都現(xiàn)出來了,雖他想的到也快?!睂氣O的話里有“促狹嘴”三個字,卻是一種喜愛,但是這三個字也告訴出來黛玉的嘴巴是很厲害的,只是,黛玉時常使用的是春秋的法兒,所以,她比人都高明,哪怕她的諷刺人的話也是高明的,而這樣的高明是否是一種“妖氣”呢?是屬于比較隱密的方式?所以,脂硯齋在“黛玉之妖”底下立刻加上一句“亦自攏跡”。
什么是“斂跡”?我上網(wǎng)查了一下,這樣解釋:約束自己的言行。可是黛玉約束過自己的言行嗎?或許在賈寶玉那里她不會約束自己的喜怒哀樂,但是對別人,她或許還是有約束的罷?可是她約束嗎?假如她約束的話,史湘云就不會說出來“小性兒,行動愛惱人”的話了,可見黛玉也不是一個能夠在人跟前約束自己行為的人。那么脂硯齋為什么會將一個“妖”字給黛玉呢?我是想不明白。真的要猜一下,或許就是縱然是在他們那個時代,曹雪芹和脂硯齋都是超前的人,他們的眼睛里,“妖精”“狐貍精”不是不好,倒反而說一個女孩子妖精或者狐媚子其實是在夸這個女孩子是聰明伶俐的,就像蒲松齡的筆下,那些最美麗而可愛的女子,不是妖就是精,都比人來的更美好。曹雪芹和脂硯齋的心里或許也是這樣以為的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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