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既往】煮茶論時勢(小說)
一
馬蹄嘀嗒,踏碎了天下新都的寂寥;車輪吱呀,碾破了封功酒宴的歡笑。
一輛馬車,似從天上駛來,馬匹形單影只,馬車落寞如斯;一座府邸,如監(jiān)獄囚牢,高大的院墻似要拒人千里之外,威武的府門似要隔絕凡世紅塵。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車上緩緩走下一個人來,威武高大,正如其家族優(yōu)良的血統(tǒng)。他往府門的方向走去,昂首挺胸打量匾額,腳步深沉丈量人心。
有客上門,家仆彎腰快步迎了上來,在府門外行禮。
來客點頭回禮道:“煩請通報,射陽侯劉纏前來拜訪?!?br />
家仆道:“請稍候!”隨即便轉(zhuǎn)身走了進(jìn)去,消失在庭院中,留客人在外等候。
不多時,家仆又走了出來,彎腰快步,面容惶恐,他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他是跟著主人出來的。
他的主人是張良,一身素色長袍,仙風(fēng)道骨,掩不住氣質(zhì)的華貴,也隱藏不住心里的歡喜。
張良莊重行禮道:“家仆無禮,竟讓伯兄門外等候,實在罪過!”
來客竟然是項伯,是威武霸氣、縱橫天下、千古無二的霸王的叔父。
項伯恭敬回禮道:“見過留侯!”
張良道:“伯兄不要如此,此地是在下私宅,并非官府,你我生死之交,按舊時稱呼便好!”
項伯道:“留侯親迎,不忘故交,如此情誼深重,在下甚為感念!”
張良道:“伯兄哪里話,快里面請!”說完就拉著項伯的手往里走。
與項伯相比,張良有些瘦弱,但世代韓相的傳承,在項伯身邊的他看起來反而高大了許多。
張良道:“伯兄,宮宴之上未能閑聊,今日你我把酒言歡!來呀,把酒肉端到正廳!”
項伯突然停下來道:“留侯,在下即將辭國就封,今日前來只為道別,不欲飲酒,煮茶敘舊如何?”
張良道:“好,就依伯兄所言,后院塘邊廊下如何?”
項伯道:“好!”
張良感嘆道:“伯兄啊,你我各為其主多年,今雖同殿為臣,始終沒能私下相會,在下今日實在高興!”
項伯道:“留侯,項伯二字怕是不能再用了!”
張良看著項伯,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項伯道:“天子恩賜,在下才得為劉氏一族,因此伯字也不可再用,留侯稱呼在下劉纏便好?!?br />
張良立刻反對道:“不可,在朝之時你我同殿為臣,官位相稱;私下之時便是舊友故交,在下以兄長相稱可否?”
項伯道:“留侯是皇帝近臣,在下本是敵國罪人,不敢私交過甚!今日也是空手而來,故只能以留侯稱呼,還請見諒!”
張良道:“兄長不必如此,畢竟皇帝陛下也曾視您為兄!”
項伯道:“在下會給留侯添麻煩的!”
張良道:“也罷,兄長隨意,這邊請!”
二
這座不是很大的府邸,后院確實有一方池塘,只是荷花已謝,荷葉未凋。沿著池塘岸邊,圍有長廊,古樸簡約,沒有精雕細(xì)琢,也沒有鉤心斗角。
廊下微風(fēng)暖陽處,家仆已鋪好坐席,架好碳爐,還有一張茶案,小巧卻不精巧。茶杯不是金銀,也不是玉器;茶壺老舊,受盡炙烤的痛苦之后,留有余香。
兩人各自相讓致意,隨后一同跪坐。項伯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池塘,看著曾經(jīng)碧綠的荷葉未曾凋黃,看著曾經(jīng)嬌艷的荷花結(jié)果苦澀。
張良對家仆道:“這里有我,你且下去,記??!閉門謝客,不要讓人攪擾我與射陽侯敘話?!?br />
家仆沒有回話,只是彎著腰恭敬地退了出去。
茶水未沸,熱氣已冒,項伯依舊沒有回頭。作為主人的張良,此刻仿佛成了陪客,陪伴著項伯沐浴孤獨。
茶水已沸,魚目微聲,干枯的茶葉不曾死亡,還有汁液,還有韻味,有汁液韻味,也就還有生命。
張良為項伯倒了半杯。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隨后道:“兄長請!”
項伯這才回過頭來,雙手捧起茶杯,先是輕輕一聞,隨后淺嘗輒止,閉眼回味。
張良道:“粗茶寡淡,兄長見笑!”
項伯感嘆道:“好茶!留侯之智如世外高人,留侯之茶也是人間難得,清香撲鼻,回味無窮?!?br />
張良道:“莊子曾言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兄長與我之間怎能如清水般無色無味!”
項伯道:“是啊,留侯于我有數(shù)次救助之恩,便如這杯茶,初聞清香濃郁,入口卻是苦澀,細(xì)品又韻味無窮?!?br />
張良道:“兄長此話,似有所指?”
項伯道:“反秦之前,我有大罪,若不是留侯相救,恐怕已遭釜鑊;后各為其主,相爭相斗多年;不久之前,又是留侯相助,我族子弟才能保全,不正如此茶嗎?”
張良道:“并非在下之功,實乃兄長修德。鴻門之時,兄長先是冒險救我,又助天子渡過一劫,更是以身軀護(hù)衛(wèi)天子;分封之后,兄長又助天子得漢中之地;廣武之時更是保全天子家室。”
項伯道:“駕舟東游,舟行非我之功,水流之功也!”
張良道:“兄長此話何意?”
項伯道:“留侯智慧謀略絕世無雙,怎會不知?”
張良不愿繼續(xù)往下說,只能沉默。
項伯看著池塘荷葉道:“主心之花已謝,陪襯之葉仍在,不知道葉還能堅持多久?”
張良道:“花謝葉落,自然之理,季節(jié)更替,如行舟東游乃順勢而為?!?br />
項伯道:“若失了根莖,來年如何更替?”
張良道:“此處已無外人,兄長有話但說無妨!”
項伯嘆了一口氣,隨后將杯中茶一飲而盡,道:“請留侯一猜?!?br />
張良并非不知道項伯心中所想,而是不確定能不能說,半晌之后道:“這主心之花乃是霸王,陪襯之葉乃是兄長,根莖乃花葉之根本,便是天下,天子登位,無論根莖花葉,都屬天子?!?br />
項伯道:“留侯方才所說的鴻門、廣武之事,以及漢中之地,并非在下之功,留侯洞若觀火,想必已然明了?!?br />
張良道:“兄長高看,在下愚鈍,本也疑惑,在陳平奇計之后方才猜得一二?!?br />
項伯問道:“戶牖侯?”
張良道:“天子與霸王相持滎陽之時,用陳平奇謀,霸王自信剛愎,致使重臣大將皆受猜忌,而兄長數(shù)次相助天子,卻能獨善其身。”
項伯道:“想來愧對留侯深情,鴻門之事,并非在下之意!”
張良道:“不,兄長不要如此,當(dāng)時情勢危急,兄長連夜趕來相救,在下十分感激,當(dāng)時在下便有疑惑,兄長雖情深義重,但終乃楚之重臣,自然公私分明,怎會拿軍國大事具以相告。”
項伯陷入了回憶,笑道:“今日在下方敢言明,此事是我那侄兒之命,公私兼顧,在下不敢不從。”
張良道:“世人皆曰霸王暴戾,又有婦人之仁,竟不明其中矛盾之處;論統(tǒng)帥戰(zhàn)陣之才,千古以來無人能出其右;而其大智謀略,亦隱而不見。天子曾與在下私語,言及霸王,有敬佩之色,故其死后,天子以魯公之禮厚葬,親為發(fā)喪,痛之而泣?!?br />
項伯閉著眼睛捋了捋胡須,感嘆道:“天子自有天命,鴻門之事實不能為,非為道義,亦非情分,更非不忍。”
張良道:“正如齊桓罷兵召陵,晉文復(fù)國曹衛(wèi),一非道義,二非情分,三非仁愛,實不能為、不可為也!”
項伯道:“留侯之謀震鑠古今,若彼時在楚,當(dāng)為何謀?”
張良道:“兄長過獎,在下愚鈍,只能順勢而動,不能逆勢而行?!?br />
項伯道:“留侯所言甚是,順勢而動,逆勢而止,順勢即合于利,逆勢即不合于利。當(dāng)時,天子親率漢軍十萬,駐于灞上;我那侄兒雖領(lǐng)軍四十萬,然多為諸侯附勢,親率之軍不足十萬,此乃一不可為!”
說完,項伯痛苦地沉默了,張良也不說話,只是往項伯杯中添了一些茶。
三
項伯道:“彼時天子與諸侯共滅暴秦,雖分兵而戰(zhàn),實乃同道。天子首入關(guān)中、迫降咸陽,楚軍破釜沉舟、決戰(zhàn)巨鹿,皆是大功!若以天子首入關(guān)中、分兵鎮(zhèn)守函谷為由而攻之,豈不為天下笑!鴻門之時楚軍聲勢雖高,然尚不足以威服諸侯,若發(fā)兵攻漢,諸侯必離散逃亡,甚至反而攻楚,須知巨鹿城外,諸侯觀望王離圍攻而不敢救,其罪大;天子有大功而攻之,有大罪之人焉有不散之理,此乃二不可為!”
張良道:“故兄長夜來相告之時,在下揣度霸王應(yīng)不愿與天子攻伐,故留兄長求見天子,但其中細(xì)節(jié),在下好奇,還望兄長告知?!?br />
項伯道:“聯(lián)軍之中確實有嫉妒天子功大,欲發(fā)兵攻擊天子,侄兒召我與范增商議,此事不能為,又不能不為,我與留侯有故舊情誼,留侯乃智者,若我據(jù)實相告,必領(lǐng)我見天子。”
張良道:“諸侯嫉妒天子功大,又恐天子領(lǐng)關(guān)中之地,如秦滅六國故事,方才出此讒言。而霸王亦知關(guān)中乃四塞之地,實王業(yè)之基,故霸王攜勝利之威、帶諸侯之軍,以據(jù)守函谷、私降子嬰為由,宴請?zhí)熳佑邙欓T,想以勢逼迫天子不履懷王舊約,放棄關(guān)中之地,對否?”
項伯道:“是的!”
張良道;“以范增之智,不會不明時勢,而其欲殺天子,以玨數(shù)目霸王,又召項莊舞劍,除了增加天子之危,逼迫天子之外,恐怕另有其意。”
項伯道:“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在下想問留侯,若您為我侄兒謀,當(dāng)王何地?”
張良笑道:“不知,我為天子謀,也為韓國謀,然后心智短缺,再難慮及其他?!?br />
項伯道:“彼時諸侯各復(fù)其國,只剩秦之故地,秦之故地中又以關(guān)中最具王者之氣,得關(guān)中者可俯視天下,然而我侄兒不能王關(guān)中,一有懷王舊約,二有新安殺降?!?br />
張良問道:“以霸王之略,范增之智,怎會不知殺降后果,然而偏要為之,恐有不得不做之緣由!”
項伯道:“原因有二,一者天下苦秦久矣,又逢大亂,田地荒蕪,人丁稀寡,糧食薄收,懷王懼我族勢大,又怨誅殺宋義,斷我糧草,不殺降卒無以為繼,若諸侯因斷糧而離散,我族何以成大業(yè)!二者降卒數(shù)十萬眾,其心不服,入關(guān)中必不聽號令,甚至鼓動而反。”
張良道:“故霸王不得不為之!”
項伯道:“故我侄兒不能王關(guān)中之地,不能領(lǐng)關(guān)中之民,縱觀天下諸侯,唯天子之兵最強(qiáng),天子之名最仁,天子之智最高,故能成大事,而其余之眾不能成大事,若天子折戟,即使沒有關(guān)中之地,亦有望平定諸侯一統(tǒng)天下,故范增不知天命,欲刺天子?!?br />
張良道:“原來如此,故兄長以身軀護(hù)衛(wèi)天子,合霸王大利,故不責(zé)怪?!?br />
項伯道:“是的!”
張良道:“如此說來,漢中之地我已猜得其中緣由!”
項伯笑道:“留侯那時便已心中明了,不然怎會贈我黃金珠寶,讓我為天子請漢中之地!”
張良道:“時至今日,天下已定,在下方才敢于兄長說明,鴻門之宴天子有驚無險,足以證明霸王力不能逮,不可以加害天子;其二,漢中之地雖險,不能為一國,而霸王分秦為三又封降將王之,證明霸王憂懼關(guān)中為一,不可能將漢中給予章邯;鴻門宴上天子雖然屈服,然懷王不肯違舊約,天下諸侯流言紛紛,直指霸王;漢中近關(guān)中,乃關(guān)中與巴蜀之咽喉,而章邯亦是良將,統(tǒng)領(lǐng)咸陽以西,可防備天子還定三秦。故在下猜想霸王有意加封漢中,遂請兄長一試!”
項伯感嘆道:“留侯不愧是天下智者,所猜皆中!那么廣武護(hù)天子家室,留侯能猜否?”
張良道:“在下胡亂猜測,若是有誤,望兄長不要見笑。”
項伯道:“留侯請說!”
張良道:“彼時兩軍相持于廣武,天子堅守不戰(zhàn),霸王糧秣軍需又被彭越斷絕,故其目的并非加害天子家室,而是逼迫天子決戰(zhàn)、屈服或言和;但天子以天下為重,不惜有違骨肉恩情,霸王之目的便已落空,既然目的并不在于加害,計謀落空之后又何必加害呢?且天子亦有情,情深義重,留得天子家室便是人質(zhì),也是籌碼,天子必定牽掛忌諱,此次無用,下次未必?zé)o用,故霸王本意不欲加害,但君王之怒不可隨意消之,兄長適時勸阻,霸王才能勉強(qiáng)從之?!?br />
項伯道:“留侯果然聰明絕頂,出神入化,若項楚能有類留侯之才,即使有違天命,恐不會如此敗落?!?br />
張良道:“兄長此話不妥,張良幸得天子知遇,效犬馬之勞而已,只因順勢而為,才有微薄之功?!?br />
項伯道:“彭城之時,我曾勸留侯相助侄兒,然而留侯一心向漢,在下也是無可奈何,須知公叔痤嫉賢妒能,致使吳起逃亡,而病重之時為國舉賢謀利,卻也不忍加害商君?!?br />
張良道:“兄長說笑了,霸王重忠義,良乃韓王之臣,霸王殺韓王,若良事之,便是不忠不義,霸王又豈會用之;霸王也知我心在漢,即使強(qiáng)留,必不信任;且范增其人,才與智皆在良之上,尚不能助霸王,可見天命難違!然而在下還應(yīng)感謝兄長,若非兄長暗中相助,良何以能歸漢!”
四
項伯沉默了片刻后,終于鼓起勇氣問道:“以留侯高見,項楚之?dāng)?,除天命外,敗于何處??br />
張良稍作思忖后道;“霸王其人,大將軍早有評論,在下智慮短淺,不能與大將軍相比,只能大言侃侃。在下以為霸王長于統(tǒng)帥征戰(zhàn),卻短于治國撫民,致使霸王帳下雖多猛將,卻沒有能獨立經(jīng)略一方的統(tǒng)帥,也少有治國撫民之名臣,范增之才也只在于奇計謀劃,而天子既有樊噲、灌嬰等勇將,又有韓信、彭越等統(tǒng)帥之才;既有蕭何等治國撫民之才,又有陳平等奇謀之士,還有酈食其、隨何等游說之士。自項梁公兵敗定陶之后,霸王所行皆為逆勢,誅宋義、降章邯、坑降卒、鴻門宴天子、戲下封諸侯、屠燒咸陽城、驅(qū)懷王而占其國、殺義帝而都彭城,雖都是不可不為,又皆為逆勢而行;而天子本應(yīng)為關(guān)中王,自漢中還定三秦,既符懷王舊約,又合關(guān)中父老之盼,為懷王東向,既符天道,又合人義。加之彭城之地一馬平川易攻難守,而關(guān)中四塞之地易守難攻。可見天時、地利、人和皆在天子,此之謂天命,霸王焉有不敗之理?!?br />
項伯道:“留侯之言,在下頓悟!”
張良問道:“兄長今日神色煩憂,可是為流言困惑?”
項伯道:“世人都說我賣侄謀私,賣國求榮,流言洶洶,何以解脫?”
張良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道:“我知流言洶洶,也知兄長艱難,但并非張良無情,方才你我所論,不可說予他人,也不可見于后世,兄長可知?”
項伯道:“在下明白,在下辭國之后,再無一人可論;在下就封之后,定然深居簡出閉門謝客,再不談?wù)撨^往,故今日前來叨擾留侯,一為道別,二為一舒胸中塊壘,請留侯放心。”
張良道:“兄長之功雖非霸王本意,但霸王若知兄長之功能夠保全族人,定也欣慰?!?br />
項伯道:“是的,在下深感天子大恩,保全族人性命,更是數(shù)人封侯,既富且貴,又恩賜天子姓氏,在下無以為報!”
張良道:“往事不可追,兄長已知,在下便不再多言!”
項伯道:“聽聞留侯欲長住京城,不歸封地,又求仙訪道不問世事,是否為真?”
張良笑道:“在下本亡國布衣,幸得天子不棄,借助天子威勢方得略建微功,感念于心不忍離去;而天下已定,在下衰微,加之體弱多病,何敢誤國誤民?”
項伯也知張良的話并非本意,也不是實情,但不能不這樣做,不得不這樣說,于是不再深究,只解下腰間佩玉道:“在下此去,恐少有恩賜能朝見天子,也少有機(jī)會能見留侯,此玉隨身多年,還望留侯收下,以念你我情誼。”
張良略有猶豫。
項伯道:“少年之時楚國敗亡,故此玉并不貴重,只因隨身多年不忍舍棄,若是貴重,在下反而不敢請留侯收下?!?br />
張良道:“兄長情深,在下銘記于心!”
項伯笑道:“天子胸襟寬廣、明察秋毫,必知此玉僅僅是感念你我生死之交,并非賄賂勾結(jié);若天子疑惑你我今日敘談,在下必定請罪言明。”
張良道:“兄長誤會了,只是聽到難有再見之時,在下感傷,一時失禮,還望兄長諒解!”
項伯緩緩起身,抱拳行禮道:“茶已喝過,話已談完,在下告辭!”
張良立即起身回禮,隨后一直送到門口。
在高大的府門前,兩人都抱拳深躬行禮作別,都言保重作別。張良看著項伯上車,也看著馬車離去。
項伯仍像來時一樣,一樣孤單的馬,一樣孤獨的車,一樣寂寥的都城。
溏邊回廊,爐火未滅,茶水未涼;池塘之中,中心之花已謝,陪襯之葉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