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最后的糖炒栗子(散文)
糖炒栗子是京津一帶具有地方特色風味的食品,也是具有悠久歷史的炒貨。整個杭州比較有名的共有六家糖炒栗子店(盛文、鄒記、周記、方林富、光芒、盒馬)。我父母最喜歡吃的是位于保善橋的“光芒”炒貨店,這家店開的有點年頭了,我1982年轉(zhuǎn)業(yè)回來這家店就在了,據(jù)店家說杭州城里只有他們保善橋這家店是正宗的,其他開的“光芒”店都是山寨的,吃過這家店的糖炒栗子,確實與眾不同,別家的店炒不出這個味道。保善橋“光芒”店的糖炒栗子顆粒飽滿、香甜、皮薄、外形玲瓏,呈紅褐色,有淺薄蠟質(zhì)層,鮮艷而富有光澤。栗子的果仁呈米黃色,內(nèi)皮易剝,肉質(zhì)細膩,糯性粘軟,甘甜芳香,他們店里炒出來的栗子不但甜還很糯,糯而不膩。保善橋“光芒”店的糖炒栗子有種特殊的香味,這家店炒出來的糖炒栗子吃完不臟手、不黏手,店員說他們家的糖炒栗子是沒有任何添加劑的。每到秋天吃栗子的季節(jié),這家店總是排著長長的隊,排半個小時的隊屬正?,F(xiàn)象,很多人都從很遠地方趕過來買他們的糖炒栗子,可見喜愛他們家的糖炒栗子粉絲還真不少。
我父母住在保善橋,這家店離我父母家最近,父親喜歡吃五香豆和糖炒粟子,在部隊的時候我經(jīng)常寄回家五香豆,隨著父親年紀的增大,牙齒已經(jīng)咬不動五香豆了,只有糖炒栗子還能咬得動,我父母親就認準“光芒”店的糖炒栗子,他們每天就吃幾顆糖炒栗子,老媽說粟子有補腎功能。于是,我們姐妹隔三差五給父母買“光芒”的糖炒栗子,他們只認準這一個牌子,我曾經(jīng)在我家附近買過“周記”的糖炒栗子,老媽一吃覺得不如“光芒”的栗子好吃就讓我拿回去,看來爸媽對“光芒”的糖炒栗子是情有獨鐘,是“光芒” 牌子的鐵桿粉絲。
每次回家我都會光臨這家店,盡管排著隊我還是耐心等待,等著新出鍋的糖炒栗子出爐,營業(yè)員稱好的糖炒栗子熱乎乎的,我深怕拿到爸媽家冷了不好吃了,外面用好幾層塑料袋包起來,讓它能一直保持著溫度,十分鐘后我就到了父母家,這時的糖炒栗子還是熱的,它的香味彌漫著整個客廳,吃到嘴里是又香又糯,直直熨帖入在心中,這時父母的臉上是知足的,他們說活到這個歲數(shù)已很滿足,比起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友,他們是幸存者,能吃到心儀的糖炒栗子是幸福的。
2022年新冠疫情橫掃大地,我父母也沒能幸免,我父母都是高齡了,他們也沒接種過疫苗,我們姐妹都很擔心,想回家看看,可父母親深怕傳染給我們,他們堅決不讓我們?nèi)ヌ酵?,說有鐘點工就夠了,每天在通話報個平安就行了,干休所封閉管理,也不讓進,老媽說她會照顧好父親,這時的我們連爸媽都見不了,更不要說去買糖炒栗子回家了。
天下只有父母最疼愛自己的孩子,盡管他們的孩子也步入老年,在他們眼里永遠是孩子,自己生病最需要看到自己孩子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寧愿自己承受一切,他們知道這個病菌的兇險,深怕把病傳染給自己的孩子,在父母眼里只要孩子們沒被傳染上,他們就是幸福的。老媽被病毒折磨了好幾天,終于康復了??衫习志蜎]這么幸運了,盡管檢測不出病毒咳嗽老不見好轉(zhuǎn),吃藥也只能緩解下,老爸的胃口倒了,飯量也減少了很多,除了咳嗽有點痰外,精神狀態(tài)還算不錯。
下半年新冠疫情形勢有所好轉(zhuǎn),干休所管理沒這么嚴了,我們可以回去看望父母了。我最后一次購買“光芒”的糖炒栗子已經(jīng)漲到了25元一斤,記得最開始的是15元一斤,幾年功夫漲了十元錢。我買了三十元的糖炒栗子,高高興興地拿回家,老爸看我回家了,拿給我一疊手稿,他想再出一本書,我答應了老爸,在這之前老爸已經(jīng)出了四本書,這是第五本書,這是老爸留給我們的精神財富,老爸把對黨的熱愛與忠誠都寫進了文字里,他希望祖國繁榮昌盛,希望后代不要忘本,更不能忘記了初心。老媽留我吃中飯,她拿出了幾顆糖炒栗子給老爸,沒想到這是我最后一次和父親一起吃中飯,也是父親最后一次吃得到我買的糖炒栗子,父親給我的手稿也是父親最后寫的一本書,我多想父親能再給我書稿,我能繼續(xù)在電腦上輸入父親寫的文字,可這些是再也不可能了。
父母親中飯吃得很簡單,一個葷菜兩個素菜,父親還是保持在部隊里養(yǎng)成的習慣,把所有的飯菜倒在自己的碗里,弄成了一份蓋澆飯,父親吃飯速度驚人,他第一個吃完離開了飯桌,父親在戰(zhàn)爭年代養(yǎng)成的吃飯速度,一直陪伴到終身。
2022年12月31日我接到小妹電話,父親住院了因為呼吸科沒有床位,只能住在心血管科,想把父親轉(zhuǎn)到呼吸科去。我打了一通電話才知道,呼吸科人滿為患,根本就沒有床位,在呼吸科的都是重病號,父親能住在心血管科也是干休所領(lǐng)導爭取來的。一種無奈涌上心頭,想自費到地方治療,一打聽才知道地方醫(yī)院也很緊張,連二百一天的床位也沒有了,一種悲涼涌上心頭,希望老天幫忙能讓老爸渡過這一關(guān),與病魔抗爭了大半年之后,天堂還是把父親帶走了,全然不顧我們這些愛他的子女們,還有他心心念念想吃的糖炒栗子。
父親走后的兩個月,一次偶然的公交轉(zhuǎn)車,我再一次來到了保善橋,發(fā)現(xiàn)我們?nèi)医?jīng)常去吃飯的保善賓館在裝修,“光芒”炒貨店前仍有排隊的人群,我隨著排隊的隊伍買下一斤糖炒栗子,路過保善橋父母親曾經(jīng)住過的干休所,可這糖炒栗子往哪送呢?父親去了天堂,母親去了大妹家里,打電話給老媽,老媽告訴我,大妹已買下了真空包裝的糖炒栗子,我買的“光芒”糖炒粟子她也吃不了多少,留給你們自己吃吧。說不上的一種情感涌上心頭,這糖炒栗子,混雜著淚水,吃起來冰冷而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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