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四〇年夏，晉西北山區(qū)。
　　 清晨，八路軍一支連隊的駐地，小石頭正坐在一堆篝火旁邊。四周鴉雀無聲，空曠的山野只傳來篝火燃燒木頭的“噼啪”聲音。山坡之上的一面八路軍標志的紅旗，在微風中輕輕飄舞。
　　 戰(zhàn)士們全都毫無睡意。大家沉默不語，每個人的心頭就像被一塊大石壓著，空氣之中彌漫著沉悶的氣氛。就在昨天，連隊接到上級的命令，根據內線情報，縣城日軍要對一處名叫王家莊的村莊進行掃蕩，首長要求他們立刻趕到王家莊，掩護鄉(xiāng)親們轉移?？墒牵攽?zhàn)士們趕到王家莊時，卻看見村莊已經被毀了，鄉(xiāng)親們的尸體橫七豎八，慘不忍睹。原來駐守縣城的日軍藤田聯(lián)隊提前出發(fā)掃蕩，整整比他們早來了一個時辰，而且還在半夜出動。也就是因為這一個時辰，鄉(xiāng)親們就全部遇難了。戰(zhàn)士們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要跟掃蕩的日軍拼命，為死去的鄉(xiāng)親們報仇。連長制止了戰(zhàn)士們的沖動，讓戰(zhàn)士們掩埋了鄉(xiāng)親們的尸體，然后請示上級領導，轉移到這處僻靜的山谷中待命。
　　 此時，小石頭的腦海里全都是死去的鄉(xiāng)親們的身影，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槍。小石頭大名叫做石根發(fā)，雖然今年還不滿二十歲，卻已經成為八路軍的一名戰(zhàn)士了。他出生在冀北一處山村，在去年的一次日軍大掃蕩中，他的全家都被日軍殺害了，只有他逃了出來。他為了給全家報仇，就參加了八路軍。一年來，小石頭跟隨連隊，同日軍作戰(zhàn)，并配合大部隊粉碎了日軍多次對晉察冀根據地的掃蕩，也掩護和轉移了大批鄉(xiāng)親。可是這次，他們卻來晚了，日軍提前對王家莊進行掃蕩，并對村莊和鄉(xiāng)親們實施殘忍的屠殺。小石頭看到起死去的鄉(xiāng)親們，就想起自己的全家，心中也對日軍加深刻骨銘心的仇恨。
　　 這時，連長來到了他的身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小石頭，還在想死去的鄉(xiāng)親們？”
　　 “連長，你為什么不讓我們去跟殺害鄉(xiāng)親們的日本鬼子拼命？藤田聯(lián)隊那些日本鬼子就在縣城，離我們很近，我們去消滅他們，也為死去的鄉(xiāng)親們報仇。”小石頭問連長，眼中似乎要噴出兩團怒火。
　　 “小石頭，我理解你和戰(zhàn)士們的心情。其實，我和你們的心情是一樣的，看到鄉(xiāng)親們的慘死，也恨不得立刻與日本鬼子拼命，可是我們不能這么做，因為我們的隊伍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有鐵的紀律。如果每支隊伍都像你這樣，只知道拼命，那么八路軍就成了一盤散沙，又如何能戰(zhàn)斗到抗戰(zhàn)勝利？再說，日軍武器精良，又依托縣城城墻作掩護，我們一旦去進攻縣城，就會造成無謂的大量傷亡。我們每一個戰(zhàn)士的生命都是寶貴的，你難道就看著他們白白犧牲嗎？”
　　 “連長，難道鄉(xiāng)親們就白白死了嗎？”小石頭不甘心地問。身旁的戰(zhàn)士也都漸漸圍攏過來，大家都看著連長。
　　 連長目光炯炯地看著圍攏過來的越來越多的戰(zhàn)士，站起身大聲說：“同志們，我知道你們此刻的心情，都跟小石頭一樣，但是你們一定要相信我，也相信我們的黨。我們不怕犧牲，但是不能做無謂的犧牲，而且鄉(xiāng)親們也不會白死。只要我們發(fā)動全國人民一起抗戰(zhàn)，就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終于會有一天，日本鬼子一定會為他們的暴行付出代價，也一定會被趕出中國?！?br />　　 戰(zhàn)士們聽后，異口同聲地說：“連長說得對，我們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日本鬼子也一定會被趕出中國?！?br />　　 小石頭也和戰(zhàn)士們一起吶喊，心中似乎也迸發(fā)出無窮的力量。此刻，他們全都理解連長，因為連長說得好，只要全國人民都奮起抗戰(zhàn)，日本鬼子就一定會被趕出中國。
　　 戰(zhàn)士們漸漸散去，連長依舊坐在小石頭身邊。他從衣兜中掏出一支筆和一個小記事本，對小石頭說：“上次，我教給你寫的你的名字‘石根發(fā)’三個字，你還會寫嗎？”
　　 小石頭點點頭說：“雖然我家里窮，從小就念不起私塾，可是我非?？释顣?。連長，你上次教我寫自己的名字，我全都記住了，現在我就寫給你?！闭f完，拿起筆，在小記事本上一筆一劃地寫出了“石根發(fā)”三個字。
　　 連長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點頭說：“小石頭，你寫得非常好?，F在，我再教你寫四個字?！?br />　　 “哪四個字？”
　　 “中國必勝?！边B長鄭重地說。
　　 “為什么要教我寫‘中國必勝’呢？”小石頭不解地問。
　　 “中國從來都不會屈服于外來侵略，所有中國人也絕不會當亡國奴。別看日本鬼子現在窮兇極惡，但只要全體中國人團結一致，就一定會取得最終的勝利，中國必勝?！?br />　　 “我一定要學會，將來我還要教給千千萬萬和我一樣不識字的人，讓大家都會寫‘中國必勝’”小石頭點頭回答。
　　 連長在小記事本上鄭重寫下“中國必勝”，隨后把小記事本和筆全都放在小石頭的手上，說：“這個本和筆就送給你，你有空就寫，一定要寫會這四個字?！?br />　　 小石頭看著連長，堅定地點了點頭。
　　 連長隨后看了看插在山坡的那面在篝火的映照下隨風飄動的紅旗，對小石頭說：“我現在交給你一項重要的任務，你一定要完成?！?br />　　 “什么任務？”
　　 連長一指紅旗說：“我要你做一名護旗手，時刻保護這面紅旗?！?br />　　 小石頭看了看紅旗，又回頭看了看連長。
　　 “這面紅旗是我們連隊的靈魂，也是我們這支部隊戰(zhàn)無不勝的精神力量。它既是軍旗，更是代表我們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取得勝利的戰(zhàn)旗。只要紅旗不倒，我們連隊的精神就永遠不會倒下。我們這支部隊是從井岡山時期就創(chuàng)建的紅軍隊伍，一路上跟著黨，進行過數不清的戰(zhàn)斗，經歷過五次反圍剿的斗爭，也經歷了二萬五千里長征?，F在為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需要，雖然改編為八路軍，但紅軍精神依然是我們隊伍的支柱。在歷次戰(zhàn)斗中，部隊的戰(zhàn)士犧牲了很多，又補充了很多，但是這面紅旗始終是我們這個連隊的象征。正是有了這面紅旗，我們連隊才能在無數次的戰(zhàn)斗中，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當初，我參加紅軍時，和你一樣，是這支部隊年齡最小的戰(zhàn)士，也是當時的老連長鼓勵我當紅旗的護旗手。我也是在一場接一場戰(zhàn)斗中，見證了這面紅旗對戰(zhàn)士們的巨大鼓舞。所以，我要你當護旗手，無論在任何情況，哪怕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護這面紅旗。只要紅旗不倒，我們就會取得最終的勝利?！边B長鄭重地說。
　　 小石頭深深凝望這面紅旗，腦海中想起了在歷次戰(zhàn)斗中，護旗手始終高舉紅旗，哪怕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從沒有讓紅旗倒下。而且他還記得，只要戰(zhàn)士們看到紅旗還在戰(zhàn)場上飄揚，就會奮勇殺敵，直到取得最后的勝利。
　　 “這面紅旗的護旗手在上一次戰(zhàn)斗中為了保護紅旗中彈犧牲了。他雖然犧牲了，仍然用身體保護住紅旗，不讓紅旗倒下。他是我們連隊的英雄，更是我們中國的英雄。石根發(fā)同志，我也希望你能像他那樣，做一名不讓紅旗倒下的護旗手。”連長目光炯炯地對小石頭說。
　　 “連長，我一定當好這個護旗手。只要有我在，紅旗就永遠不會倒。”小石頭看著這面紅旗，兩眼放出堅定的光芒，仿佛這面紅旗和自己的生命融為一體。
　　 這時，一縷朝陽沖破天際，霞光將紅旗照耀得熠熠奪目。
　　
　　 二
　　 縣城，日軍藤田聯(lián)隊指揮部里，藤田雄一正對著一張縣城地圖靜靜地看著。
　　 這時，副官山本一郎從門外匆匆進來，喜形于色地報告說：“藤田隊長，華北派遣軍總部發(fā)來賀電，您對縣城周圍的八路和那些反抗大日本皇軍的刁民彈壓有功，特意予以嘉獎。而且駐守晉北的嘰谷師團的師團長嘰谷峰雄上將也親自發(fā)電嘉獎您，希望您將本縣打造成打擊和消滅八路的模范縣。嘰谷峰雄上將還說，藤田隊長這次立下大功，您就是大日本皇軍之花，要盛開在晉北地區(qū)，讓本縣成為八路的葬身之地?！?br />　　 藤田雄一得意地說：“立刻回復華北派遣軍總部和嘰谷峰雄上將，就說只要有藤田聯(lián)隊在此，八路來一個死一個，而且對于那些膽敢反抗大日本皇軍的刁民，也都全部殺光。”
　　 山本一郎答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屋子。
　　 藤田雄一拿起筆，在地圖上縣城周圍幾處村莊上面狠狠畫了一個“×”，自言自語說：“這幾個村莊已經夷為平地，村里所有的人也都全部殺光。八路想要依托這些刁民做掩護來打擊大日本皇軍，簡直就是癡心妄想。沒有這些刁民，我看八路還猖狂幾時？哼，只有徹底鏟除縣城附近所有村莊，才能保證縣城不受八路的騷擾。”
　　 藤田雄一隨后拿筆又在縣城附近所有村莊全都畫了一個“×”，這才滿意丟下筆。
　　 當山本一郎重新返回屋中，向藤田雄一報告說已經將回復電文發(fā)出，藤田雄一點了點頭。
　　 “藤田隊長，你下一步將要怎么做？”山本一郎看了看畫滿“×”的地圖，問道。
　　 “所有畫‘×’的地方全部要消滅，一個人也不留。這也是執(zhí)行我們大日本皇軍掃蕩政策的目的?！?br />　　 “可是那些八路很狡猾，要是將老百姓提前轉移了，我們就會撲空。前幾次，我們去掃蕩，村子都是空的，我們都沒有見到一個老百姓的影子，連糧食也沒有見到一粒。”
　　 “哼，八路和這些刁民全都該死。不過，我們可以吸取掃蕩王家莊的經驗，夜間去掃蕩，并且快速推進。按照中國人的說法，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覺’，這樣就能打八路和這些刁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想轉移也來不及。你馬上集合部隊，今晚就對縣城西北面的李河村進行掃蕩?！?br />　　 “是?！鄙奖疽焕纱饝艘幌拢D身除了屋子。
　　 藤田雄一滿意地坐在椅子上，腦海中回想起屠殺王家莊村民的情景，嘴角邊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
　　
　　 三
　　 夏天的山崗，一片綠色茵茵，隨處可見的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叢林之中。從遠處望去，滿山都是花容錦簇，香氣撲鼻。
　　 小石頭坐在一塊石頭上，紅旗就立在離他不遠處。他手中拿著一朵剛摘下的紅紅的野花，輕輕嗅著。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小時候在家鄉(xiāng)，每逢春季，村外的山崗上也是野花遍地，姹紫嫣紅。那時，他和村中的小伙伴都會在山崗上玩耍。父母親則會在家中等他回來?？墒?，在那次日本鬼子的掃蕩中，他的父母親和村中很多人都被殺害了。鮮血染紅了整個村子，只有他一個人躲在枯井里才幸免遇難。如今，往事仍然歷歷在目，他每次想到這片土地已經被日本鬼子踐踏，他心中就越發(fā)難受。他掏出了連長送給他的筆記本，翻開后看著自己寫滿了“中國必勝”的扉頁，暗自握住拳頭說：“中國一定會取得最后的勝利，一定會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br />　　 突然，部隊集合號急促響起。小石頭連忙將筆記本揣入懷中，握住紅旗的旗桿，向營地跑去。
　　 戰(zhàn)士們已經集合起來。小石頭站在隊伍最前面，手中始終握著紅旗的旗桿。
　　 “同志們，剛才得到緊急情報，縣城的藤田聯(lián)隊今晚要對李河村進行掃蕩。上級領導要我們務必馬上趕到李河村，轉移那里的村民。情況緊急，部隊馬上出發(fā)。”連長大聲下著命令。
　　 “藤田雄一要對李河村掃蕩？連長，我們早就對藤田雄一這個劊子手恨得牙都癢癢，要不然我們就跟藤田雄一拼了，也為被他殺害的鄉(xiāng)親們報仇！”一名戰(zhàn)士大聲說。
　　 “藤田雄一殺了那么多無辜的百姓，早就血債累累。連長，就讓我們和這個劊子手拼了，也為死去的鄉(xiāng)親們報仇！”另一名戰(zhàn)士也大聲說。
　　 戰(zhàn)士們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就去李河村殺了藤田雄一。小石頭也緊握旗桿，跟著戰(zhàn)士們大聲說，要去殺了藤田雄一。
　　 “同志們，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對于藤田雄一這個雙手沾滿無數中國人的劊子手，我也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墒牵覀兊氖滓蝿帐菍⒗詈哟宓拇迕窳⒖萄谧o轉移。我們不能再讓王家莊的悲劇重演。只要鄉(xiāng)親們能過成功轉移，我們就完成了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至于藤田雄一，他欠下的累累血債，終究有一天會償還的。這是上級首長的命令，馬上出發(fā)?！边B長大聲說。
　　 戰(zhàn)士們不再言語，于是立刻急行軍出發(fā)。連長走在隊伍最前面，小石頭高舉紅旗，緊緊跟著連長。紅旗就像群山中閃動的一團烈火，映照了所有戰(zhàn)士們的心，也激起了他們的斗志。
　　 臨近傍晚，隊伍終于趕到了李河村。戰(zhàn)士們挨家挨戶通知鄉(xiāng)親們，進行轉移。李河村的村民聽說日本鬼子要來掃蕩，都驚慌不已，各自扶老攜幼，在八路軍戰(zhàn)士的掩護下，向大山深處轉移。此時，戰(zhàn)士們的心愿就是馬上將鄉(xiāng)親們帶到安全地帶，免得遭到日軍毒手。
　　 夜幕降臨，一輪彎月高懸空中。四周一片靜謐，山路中只傳來戰(zhàn)士們幫助鄉(xiāng)親們轉移的腳步聲。
　　 小石頭手握紅旗，走在最前面。紅旗仿佛就像一盞指引道路的明燈，照亮所有人的心。
　　 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日本鬼子燒村了?！?br />　　 大家都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去。只見遠處的李河村冒起熊熊大火，烈焰幾乎蔓延了半個夜空?？吹郊覉@被毀，每個人的心中都悲憤不已。
　　 “連長，謝謝你們。要沒有你們八路軍，我們都活不了。”這時，和連長一起組織鄉(xiāng)親們撤離的白發(fā)蒼蒼的老村長走到連長面前，拉著連長的手說。
　　 “是啊，連長，要不是你們來了，我們可要遭到日本鬼子的毒手了?！币晃粦驯雰旱膵D女也哽咽著說。
　　 “鄉(xiāng)親們，我們八路軍是人民的子弟兵，這次就是為了救大家來的。只要鄉(xiāng)親們能夠安全轉移，我們也就完成了任務。大家放心，日本鬼子在中國一定猖狂不了幾天，只要我們所有中國人同心協(xié)力，就一定能把他們趕出去?！边B長大聲對鄉(xiāng)親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