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淺談袁正華小說之機杼(散文) ——讀長篇小說《串場河傳》
在我的家鄉(xiāng)興化,寫作者甚多。袁正華先生是一位致力于小說創(chuàng)作并頗有成績的作家。近日,繼出版中短篇小說集《彩云妹子》之后,他又出版了長篇小說《串場河傳》。如果說《彩云妹子》顯示出袁正華小說創(chuàng)作的鋒芒,那么長篇小說《串場河傳》則充分展示了他在此領(lǐng)域獨樹一幟的風采。
美國小說家及評論家亨利·詹姆斯說,創(chuàng)作小說的秘方只有一個——用心烹飪。毋庸置疑,袁正華的《串場河傳》也是“用心烹飪”的成果。同為鐘情于小說的創(chuàng)作者,我在閱讀《串場河傳》時并不滿足于淺嘗輒止地品味,而是很想去探尋袁正華的小說之機杼——諸如人物、語言、現(xiàn)實主義等——以為日后學習、借鑒。
我深知,寫小說最難的是塑造人物。顯然,袁正華深諳塑造人物之道。
群像與個像相映襯,讓《串場河傳》的人物如星辰閃爍。
《串場河傳》作品梗概中,主要人物的名目下有十八個人物。在閱讀中去“認識”這十八個乃至更多個體時,我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是鄉(xiāng)村人物的“刻板印象”,而是以群像的恢宏畫卷展現(xiàn)了新時代鄉(xiāng)村人的整體面貌。立秋、奘腿奶奶、有民、平安、荷花……他們走在串場河邊、光明莊上,他們走在風吹麥浪的田頭、生機勃發(fā)的基地。到處是生活,人人是主角。群像的成功塑造令作品有了非同一般的氣度,這種氣度產(chǎn)生的根源,是袁正華對生活的摯愛。袁正華摯愛生活,繼而如詹姆斯·伍德所言:“將探索的手指壓入他的泥塊里面;他們是人類力量的所在”。是的,袁正華摯愛生活并珍視這些源自生活的諸多人物,塑造他們,讓他們在紙上“律動”起來——憑借他筆觸的活力,小說有一種有意的召喚,召喚讀者隨著群像融入從大集體時代,到改革開放的悠長生活中去。誰能拒絕這種充滿活力的召喚呢?
在塑造群像的同時,袁正華對個像的工筆描摹亦有感人和深刻的維度。如同詹姆斯·伍德對小說人物的定義:他應(yīng)該有“內(nèi)心”,正如他有外貌,有深度亦有表面,他應(yīng)該“成長”和“發(fā)展”。小說中,立秋為了兌現(xiàn)自己當選時“帶領(lǐng)大家共同富裕”的宣言,為光明莊鞠躬盡瘁奮斗了大半輩子。這是一個由內(nèi)而外都令讀者難以忘懷的形象。
“穿著修身合體的立秋,像是三月里串場河邊的垂楊柳,裊裊娜娜的,青枝綠葉的,怎么看都好看?!蔽蚁矚g外形上頗有水鄉(xiāng)女子特點的立秋。這種喜歡不僅是對人物審美的認同,也是對鄉(xiāng)村審美的認同——誰讓作者敏銳地捕捉到了人物與環(huán)境之間相似的審美元素呢?這樣的認同很是感人。更讓我心生歡喜的,是“立秋”這個人物形象頗為深刻。
小說中,立秋有成長,也有發(fā)展。立秋騎著一輛自行車嫁到了光明莊,最初不諳農(nóng)活,鬧了不少笑話。“立秋覺得腿肚子發(fā)癢,撈起褲管一看,一只細長的褐色螞蟥吸在了腿肚子上,她伸出兩只指頭去捏,想把螞蟥揪下來??赡俏涹ㄏ窀鹌そ钏频模嚼介L,最后,‘啪’的一聲又縮了回去,依舊緊緊地吸在她腿上?!背嗽谵r(nóng)田里鬧了笑話,生長在海邊的立秋乘船時的膽怯也令讀者印象深刻:“立秋第一次乘船,緊張地蹲在船艙里,既不敢站也不敢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進那碧綠的水里去?!边@樣的立秋讓人憐愛。然而,作者顯然是不會讓立秋循著這樣的情形發(fā)展下去的,他需要立秋挑起小說的重擔,需要她在小說群像中閃現(xiàn)其獨特的光彩。這是作者野心的體現(xiàn),也是“立秋”這個人物特點所決定的必然走向。事實上,閱讀至此,我已經(jīng)對立秋有所期待。
盡管“立秋”只是一個虛構(gòu)人物,但作為讀者,我依然堅信她有血有肉,是深刻的,值得我們?nèi)ァ罢J識”。這讓我想起納博科夫的小說就是用這種方法建構(gòu)起來的,他會刺激我們心中對一個真實的普寧的渴望,刺激我們對小說的渴望。在后面的閱讀中,立秋的成長與發(fā)展確實滿足了我的期待——袁正華已然將立秋從新月般的人物補足成了圓盤。
如果說“拒絕網(wǎng)鎖的騷擾”讓我們對立秋性格的認知更為多元,那么小說中多次描繪立秋幫襯年輕人、憐惜老人的情節(jié),就可以充分彰顯人物內(nèi)在品格的光輝。
“立秋和解放還沒有走,立秋就過來勸平安:‘平安,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這點兒小事就把你打趴下了?你要是有志氣,就總結(jié)教訓,從頭再來?!闭且驗樯钪窳α康闹匾粤⑶镌趲椭鷾缁鸷筮€會留下來勸慰平安??v然勸慰不能立刻幫助平安渡過難關(guān),也可以從精神上給予平安渡過難關(guān)的勇氣。這樣的描述讓立秋從群像中脫穎而出,那個令人憐愛的立秋已然成長。
在憐惜老人的情節(jié)中,立秋成長的軌跡就更為凸顯?!傲⑶锲綍r脾氣不錯,今天確實有點兒反常,聽了解放的話,她冷靜了下來,自己收拾了兩樣生活用品,到竹溪衛(wèi)生院去幫忙照顧奘腿嗲嗲了?!薄傲⑶锢枢青强輼渲σ话愕氖?,早已淚流滿面:‘報什么五保戶。你放心,有我立秋一口吃的,就不會讓奘腿奶奶挨餓?!@樣的情節(jié)不勝枚舉,它們讓某種鮮活的、人性的東西由此逐步展現(xiàn)出來,令讀者在感受“立秋”這個人物時不僅關(guān)注到她的表面,更多地被人物心靈的價值所吸引與折服,感受到人物的成長與發(fā)展,感受到人物的深刻。
當然,除了立秋,小說中還有許多其他鮮活的人物,都凸顯出袁正華在塑造人物方面的功力。這些個像在群像的背景下逐漸深刻,群像又因個像的光彩而熠熠生輝。
長篇小說《串場河傳》不僅塑造人物是成功的,在語言方面也有其獨到之處。鄉(xiāng)村俚語與詩意語言共存,是《串場河傳》語言的特點。
小說語言是有腔調(diào)的。在小說中,“腔調(diào)”指的就是措詞。如魯迅的冷峻、巴金的激情等。無論敘述者是站在臺前還是處在幕后,都會或多或少地帶著作者的影子和烙印。這可以解釋為什么《串場河傳》中出現(xiàn)許多俚俗腔調(diào)的原因——袁正華生于鄉(xiāng)村,對鄉(xiāng)村生活熟稔于心。
“畢竟一個莊上住著,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低頭不見抬頭見,哪個也不想把人得罪慘了,把路走得豎起來?!庇兄痉驄D躲避計劃生育,在張家港生下兒子后回鄉(xiāng),不僅拒交罰款,還將剛滿月的孩子丟在村委會,讓眾人一籌莫展?!鞍崖纷叩秘Q起來”,這樣的鄉(xiāng)村俚語當然絕對奪人眼球,令人不禁會心一笑,仿佛看到袁正華就是光明莊的一員,此時正站在人物堆里,把眼瞧著網(wǎng)鎖懷著那個令人傻眼的孩子呢!
有意思的是,在很多作家約定俗成的預(yù)期中,行文應(yīng)該有一個不變的腔調(diào),而《串場河傳》卻讓我又看到了另外一種腔調(diào)——詩意語言。
“隆冬的早晨,光明莊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一縷炊煙像一根灰白色的緞帶,直直地拋上了天空。很快,一根接一根的緞帶被拋了上去,光明莊在雞鳴犬吠中醒來,頭頂上仿佛綻放了一個淺灰色的煙花?!睂ⅰ按稛煛庇鳛椤盎野咨木剮А?,這讓未曾在鄉(xiāng)村生活過的我也能真切地感受到畫面的流動。這令我想起勞倫斯的《虹》臨近結(jié)尾處,厄休拉從旅館陽臺看倫敦。時值黎明,“皮卡迪利的路燈在公園的樹邊串成一線伸向遠方,蒼白而仿若飛蛾?!彪m然此前我們可能不曾看過燈火如蛾,但勞倫斯的詩意描述讓我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同理,袁正華也用這種詩意的語言讓想象力匯于一擊,想象事物的另一個維度,讓另一種現(xiàn)實在讀者心中充分流動。
袁正華行文時豐富而大膽地運用和聲并出入自由,鄉(xiāng)村俚語與詩意語言共存,最終形成了《串場河傳》獨特的語言特點。
除了人物與語言,《串場河傳》還有許多值得探尋的小說機杼,如對“現(xiàn)實主義”的詮釋——不只是讓人想起“生活”,展現(xiàn)生活本來的樣子,同樣也能通過塑造人物及錘煉語言等藝術(shù)形式,將讀者帶往不同可能的生活。
正因為如此,長篇小說《串場河傳》不僅僅屬于袁正華,也屬于在閱讀過程中被其滋潤與養(yǎng)護心靈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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