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奶奶下大巴車，天正下小雨。淋身上有些涼，拉著行李匆忙進家門。
　　 久未開窗，室內氣悶，散發(fā)著霉味，放下行李，先打開窗戶。
　　 天逐漸暗下來，打開燈，屋里通亮。肚子餓了，便開燈去淘米。想燒點稀飯，軟軟的，能充饑，又解渴。打開米桶一看，竟無一粒米。記得走時剛買回一袋米，桶是滿的。不用問，是兒子取走了，只有兒子有鑰匙。
　　 取走，知道回來，應該買上。顧奶奶生氣地掏出手機，撥通兒子電話。
　　 兒子說：“媽媽到家了吧？知你今天要回來，卻沒空去接你老人家！”
　　 她想責怪，卻說不出口。米算什么，誰吃不是吃？何況是親生兒！將來全是他的。便換一種口氣問：“桶里的米是你拿了吧？”
　　 兒子說：“是啊，你不在家，怕時間久變質發(fā)霉，我?guī)湍闾幚砹??！獙殞?，乖，聽話，別亂跑，回來！”顧奶奶知道兒子在與狗說話。
　　 “你知道我要回來，應該給我備點呀！你知道，我不喜歡下飯店，沒米，吃什么？”
　　 “怨工作太忙，老抽不出時間。——又不聽話了，還跑？”
　　 顧奶奶知道兒子在溜狗。忙只是借口，她不想揭穿，懶得煩。掛斷電話，拿出拉車，到樓下超市去買米。
　　 雨停了，路燈亮起，照得路上油亮。走了幾家商店，見只有高檔米，價比普通米兩倍還高。顧奶奶嫌貴，覺得米一樣吃，不想花冤枉錢。便走到離家?guī)装倜椎纳痰甓嗟牡胤饺ヌ暨x。
　　 轉了幾家店鋪，好容易揀了一種價格適中的。付了錢，搬上車。想拉車，卻拉不動。用力拽，還是不動。再用力，“嘭”地一下，車在手里，輪子滾出老遠。車子掀翻在地。地上潮濕，顧奶奶忙放到干一些的地方，扯外套遮住米袋。
　　 六七年前，顧奶奶七十來歲，買菜拿只包或塑料袋，多了懷里一抱便到家。鄰居張阿婆建議她買輛購物車。她開始不肯，張阿婆把車子借她用，覺得真輕便，便買一輛。一般不用，買米卻不忘帶上，究竟輕松省力。顧奶奶對車子倍加愛惜，用了好多年都是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壞了？忙去揀回輪子，試著裝上，一拉又掉了。不知該如何辦。再一看，地上還有一圈鐵環(huán)，還的兩塑料零件，顧奶奶按接口慢慢轉著對接，逐漸找到竅門。零件按對了，輪子卻裝不進去。顧奶奶急得汗水都流出來了，想遷就到家，一拉輪子又掉出來。只好背著米。揀起零件，想拿回家慢慢摸索。米雖只20斤，但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再提只車子，每走一步都咬緊牙關。天又下起濛濛細雨，外套蓋在米袋子，身上有些涼了，急忙加快腳步，身上又熱起來。走得心律加速，上氣不接下氣。她想：“若為買米累死，就什么都沒了?！边呑哌叧靶ψ约海骸敖幱忻?，雖然貴點。幾步就可買回家了。為省幾元錢，跑出老遠，費上牛勁，何苦？年青時苦慣了，也該享受了。仍然能湊付就湊付，從來不到飯店吃現(xiàn)成的。其實，小區(qū)里餛飩，湯團，快餐，高低檔都有。總想省省省，想過第二輩子？死了一了百了，哪來第二輩子？想多省點留給孩子?，F(xiàn)在孩子像掉進福囤里，沒吃過苦。他們想到老娘嗎？娘連他的狗也不如。狗是兒子的心肝……走到那帶到那，有點好吃的先想到狗。每天為狗洗澡，牽著，抱著，陪著睡，還為狗看病。幾時想到老娘？自己不疼愛自己，沒人想著！這不舍得吃，哪不舍得扔，每天跟肚子算計。假如身體折騰垮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多活一年，一年的工資抵過我左卡右算的無數(shù)次。我真是老糊涂了！”顧奶奶越想越覺得自己傻得冤枉可笑，氣得索性把破車子往路邊垃圾桶一扔，背著米，邊背心里仍在嘀咕：“自己退休工資夠用了，可以天天下飯店。八十多了，活一天就該享受一天，死也不懊惱……”
　　 正進門，兒子打來電話：“媽呀，想過去幫你買米，領導又有急事叫我。你拉著車子，先少買點，停幾天我再給你多買……”
　　 顧奶奶知是敷衍，便沒好氣的說：“車子被我拉壞了……”
　　 “拉壞了不要緊。里面的零件保管好，千萬別弄丟了，我過幾天來修。”
　　 “修個屁，被我扔了！”顧奶奶首次滿意自己的果斷。
　　 “你怎么扔了？買要不少錢呢！扔哪里了？”顧奶奶仿佛看到兒子的焦急模樣，尋思有便與兒子好好說道說道。聽兒子說：“我馬上過來——親，跟著，快！”
　　 2023年11月26日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