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停車(小說)
一早醒來,打開手機微信群,劉順利看到了一條官宣“有銅發(fā)布”:從6月1日起,有銅市對公共場所泊位停車收費,推出了“惠民便民”十大舉措。
說起要收停車費,還是二十幾年前的事,劉順利當時還頗不以為然,哪有在路邊停個車就要收費的?
自打劉順利從小起,就沒聽說僅僅停個車就要收費的。不論是拉水果的三輪車,還是拉蔬菜或煤炭的平板車,除了拉大糞的木箱車,沿路的人家不準停外。特別是拉蔬菜或拉煤炭的平板車,要是一停,掉下來的菜皮和碎煤屑,還會被路邊人家撿起來喂雞或做煤球,那時要是有這樣的車子路過門口,路邊人家的主人,還會主動招呼一聲:“師傅,拉得吃力,停下來歇歇腳喘口氣?!边呎f邊遞上一個小凳子,幾乎沒人會攆車夫“快點走”的。
一到夏天,既沒空調,又沒電扇,劉順利家的左鄰右舍,一到吃晚飯的時候,都嫌家里悶熱,都把折疊式小圓桌,搬到門外現(xiàn)在看來其實不大,但名字卻叫中山大街的路邊,飯菜往桌上一端,一家人一邊搧著扇子,一邊團團圍住吃晚飯。從街東頭一眼望到街西邊,街道兩邊這么多人家都占了馬路,連劉順利家隔壁他爸當交警,下巴長著一顆“吉祥痣”的老同學牛大為一家也是如此,也不見哪個交警出來干預阻止的,更甭提收費了。那時誰要說出“停車費”三個字,會以為他是從到處散發(fā)銅臭味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租界來的,要不就是在發(fā)寒熱說胡話,異想天開地想錢想瘋了。
劉順利是急性子,和時代發(fā)展的節(jié)拍十分吻合,辦事一向火急火燎的他,買了一輛捷達車,倒是在快節(jié)奏的工作中,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說起劉順利性子急,辦事從不拖拖拉拉,從小學起,老師課堂上布置的作業(yè)都在學校里完成,從不帶回家,養(yǎng)成了今事今畢,事不過夜的好習慣,從小學到高中,讀書從未讓父母操過心,還經常被隔壁牛大為爸媽請去幫助指導牛大為完成作業(yè)。劉順利還有一個優(yōu)點:覺得某一事情對社會有利,又只需他的舉手之勞,他會立即去辦;反之,如果某事不合情理,周邊的人雖有同感,均因是上面領導的決定,認為小老百姓人微言輕,只得逆來順受。而劉順利則與眾不同,要是不把這個不合情理的事情指出來,并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去矯枉過正,心里面會一直放不下,總感到有些不如意。
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后,他又把在學習上雷厲風行的作風帶到了單位的工作上,只要領導說一聲:“小劉,辦公室要添一張辦公桌,”“好的,我馬上就去辦。”不用領導催促,就開著那輛捷達汽車到家具店里挑選辦公桌,一吃過飯,那個辦公室里就增添了一張和原辦公室里一樣的桌子,還不忘配齊了尺寸一般大小的玻璃臺板,這種慮事周到,辦事干練的能力,很得領導們的賞識。
這一賞識,使劉順利很快被提撥為后勤科副科長。但賞識的結果是領導們什么事情都喜歡放心地往他身上壓,太多的工作事務,練就了他更加講究辦事效率的快節(jié)奏循環(huán),人家對每天24小時的時間劃分歸屬公私分明,要到單位上班時間才開始正式工作;他卻把這混在一起公私不分,在上班的路上就已經開始工作了。
一次單位里要舉辦一個茶話會,要準備一些茶葉、香煙和水果什么的。劉順利開著車順便在上班的路邊煙酒店、水果店門前一停,準備把茶話會上要用的香煙和水果買了帶上。車未停妥,馬上店里的老板就出來喊:“請不要擋住我的財路,我要做生意吃飯的”。他仗著自己是購物的上帝,趾高氣昂地與老板打招呼:“不要咋呼,到你店里買點東西,是做你生意,送財氣給你的”。聽了這話,剛才怨聲載道甚或怒氣沖沖的老板,立即變了另一副面孔,像迎財神似的:“做我生意當然歡迎,財神爺嘛,但也不能停得太久”。
知道開店的遇到顧客,如同討飯的撞著了財神爺后,凡出去辦事,為節(jié)省尋找車位比辦事還長的時間,劉順利再到別的人家店門口停車,先假裝跑人家店里轉一圈,做出一副要買他家店里貨品的樣子,然后口中假惺惺地說:“價錢怎么這么貴?”就要往店外跑。
老板聽后便說:“現(xiàn)在物價天天在漲,連我租的店面租金也是年年漲,你買什么東西?什么價錢能接受?就當我以廠里批發(fā)價再加一點跑路錢給你,總不能叫我虧損賣吧,別的店里也是一樣的價,不信你就去看看。”
本想用這句話說明本店價錢最低,能留住客戶,沒想到劉順利聽到“不信你就去看看”這句話,反而順水推舟地出得店門,對無關他辦事而多余的話根本不聽,頭也不回:“我還真的不信,貨比三家嘛,讓我再到那邊店里看看,”然后徑直去辦自己的事情了。
劉順利以為人家相信他真的去其他店看看呢,其實老板就跟著他站在門口,眼睛一直盯著他,倒要看看他進哪家同行店里,能買到什么比老板店里還要價廉物美的東西。
當劉順利辦完事情回來后,老板已知道他并非購物,而是耍滑頭忽悠人,目的是純粹地要在店門口停車,便不滿地說:“不做我店里生意,車就不要停在我的店門口?!?br />
聽了這話,劉順利不但不覺得自己的噱頭不高明,自己低智商還錯把別人當呆頭,弄得有點耍巧成拙。反而還覺得自己在單位里大小也是個副科長,雖然在單位里總是被領導喚過來呼過去的,像個跑龍?zhí)椎牟钜?。但在熟悉他的機關里,人家都尊稱他為“劉科”,連“副”字都不帶。
想到這里,覺得自己也該受到“劉科”般的尊重,不必在這些小商販面前過于謙卑,應客氣中帶點據(jù)理力爭地回敬:“老板,買賣不成情誼在嘛。再說這地方又不是你買下來的,是公共場所,你有什么權力不讓我停呢?”雙方斗了幾句嘴,不歡而散。
第二次劉順利和后勤科的小袁一起出來辦事,碰巧又到了那個店門口,小袁下車后,看到店門口停了兩輛電動自行車,先看看店里的老板,既像是對著老板,又像是對著劉順利大聲地說:“劉科,劉科,這里停了兩輛電動自行車,我請人家店里挪一挪,你就停這里吧?!?br />
小袁不知劉順利前幾天剛和人家老板伴了幾句嘴,弄得有點不客氣,但這時小袁當著人家的面,連叫了他兩聲“劉科,劉科”,便使他有點被抬舉得下不來臺,故仍裝著若無其事地擺出“劉科”的架勢,頤指氣使地問老板:“這兩輛電動車是你的嗎?請挪一挪,讓我停下車,幾分鐘就走?!?br />
你劉順利在單位里是“劉科”,人家又不是你“劉科”的下屬,不像小袁那樣在你手下當差吃飯,得讓著點你,憑什么像個人家的大爺似的。上次弄得不偷快,今天你“劉科”主動送上門來,正好也讓你在你的部下面前,嘗嘗被人反擊的滋味:“這又不是你買下來的,是公共場所,你有什么權力不讓我停呢?”
不想人家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劉順利上一次對付人家的話,一模一樣一字不差的反擊過來,像是上次自己打出去的一記重勾拳,繞了一圈之后,又回擊到自己的嘴巴上,直被打得啞口無言。
還有一次停車的事情,那就更讓劉順利受教了。那次是到一家拍賣公司去辦事,進了停車場后,看到有一空著的車位,心想今天運氣真好,莫非這個車位是曉得我要來,專門為我留著的。把車停在車位后,就去朋友那里辦事。
等他出來后,看到有一輛車緊緊頂住了他的車頭,把他的車出來的通道堵得嚴嚴實實,令他插翅難飛。
他將擋路的車號記下后,打“114”電話求援,稍等片刻,警方回話說:“你停的那個車位是人家天道律師事務所買下的固定車位,是你侵權了。如是公共車位,我可叫他立即移車?,F(xiàn)在人家正生氣呢,快去道個歉,打個招呼吧,車主名叫李方圓,電話是……”
劉順利又撥通了李方圓的電話,李方圓不愧是個律師,對劉順利侵占他買下的車位,不但連一句上綱上線的指責侵權的法條都未提,就連一句責怪未經位主同意,擅自搶占他固定車位的怨言也沒有,反而出乎意料地非常客氣:“先生,真對不起,我在外面辦事,估計要4小時后回來呢,總不能叫我辦事半途而廢,馬上就回來為你移車吧”。
要等4小時,這不要急煞人嗎。他心里雖急,但內心里很佩服這位李律師講話的修養(yǎng)和水平是真正的高,實在是高,教訓你的話語,不僅連一句粗言穢語也不帶,“先生,真對不起”六個字,叫你既誠服又無奈。
劉順利知道這次是遇到城府深厚的高手了,急得連忙去向物業(yè)一打聽,物管員告訴他:“你占了人家車位,人家沒罵你就是客氣的了,他是故意刁難刁難你的,好讓你記住下次再來不要再亂占他的車位,我好像看到李律師,剛從這里上樓,天道律所在這上面三樓,快上去認個錯打個招呼”。
后來劉順利不得不放下“劉科”的身段,好說歹說:“第一次到這里來,以為是公共泊位,實在不曉得,真是抱歉……”總算以主動認錯態(tài)度好,沒有任何強詞奪理,好不容易才說動律所的李方圓下來移車讓他出來。
如果說以上這些有關停車不當,引起幾句口舌之擾的事,算是君子之爭。那么還有一次類似的停車,就有些小人的齷齪之舉了:“這里地方小,人家不讓停,影響人家進進出出,人來人往的把你車刮蹲了,噴噴漆倒要不少錢呢,還是停到安穩(wěn)的地方好?!?br />
說者有意,聽者無心。等劉順利辦完事出來開車時,發(fā)現(xiàn)車身上被劃了一條長痕,問問周圍的人是誰劃的?沒有一個人答理他,他知道即使他們看到有人劃的,也不會告訴他,除非劃的人跟要出來指證的人有仇,乘機借此弄出一點事來,好借他的力量來報復一下。
再說干這齷齪事的人,也不會留在原地不走,要等他回來,看一場他不聽勸阻釀成的這出好戲。齷齪鬼劃過之后,自然知道這是見不得人的丑事,車主可能會大發(fā)雷霆,或破口大罵,咀咒更難聽的祖宗八代,等到忍無可忍時,禁不住會主動對號入座,弄不好引起一場惡斗,結果可能免不了會賠償車主噴漆費。與其這樣的結果,不如一走了之,反正耳不聞眼不見為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當沒有這回事。
那次劉順利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真是討小便宜吃大虧,噴漆費用足夠停幾十次車的。
為停車遇到不少麻煩,也交了不少學費。急性子的劉順利,從一開始抵制收費,到后來漸漸地覺得:只要能讓他停車,且停得安全放心,交幾塊錢停車費,不僅僅是能夠接受的,而且還認為很有必要。關鍵是停車場上一定要有專人看管,以防再有小人惡力齷齪在車上亂劃,只當交一點停車費是小小的破財消災吧。
劉順利發(fā)覺,一到某些單位停車場門口,不是會看到句子略長的“對不起,這里是本單位職工專用停車場,概不對外開放”的告示牌,就是會看到顯示屏上僅僅只有幾個字的“車位已滿”或“已無余位”的字樣。想不到短短幾十年時間,這個曾經窮得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國家,現(xiàn)在竟成了全世界擁有機動車輛最多的國度,富起來的國民們,怎么也沒想到要為停車發(fā)愁,一位難求競催生出了個停車經濟市場。
為約束車主亂停車,糾正有些車主無節(jié)制地搶占泊位不走的自私自利行為,對所有路邊泊位停車,全部一刀切地執(zhí)行限時15分鐘的收費規(guī)定。劉順利是一個對社會抱有責任感的人,對不合理的規(guī)定一直持有不同看法的,因為他有過幾次意想之外被“一刀切”不合理收費的經歷。
有一次劉順利去一幢寫字樓的50層辦事,將車停在大樓地下負四層的停車場內,進了大樓,只見電梯口擠滿了候梯人,等到他第三批進梯后,電梯向上竄,這一層層的像乘公交車一樣,升升停停,開門關門,幾乎“站站”要停,估計才到一半多點就已超時。
如果說劉順利到50層辦事是個特例,再說人家外資建的摩天大廈,土地使用權是人家花大錢買下的,地下停車場的地面刷了一層閃光锃亮厚厚的樹酯漆,配上一排排充電樁和燈光照明設施,還在地下停車場提供了洗車打蠟等配套服務項目,怎么算算也要投資不少,讓車主享受了優(yōu)質的停車服務,收點停車費等是商業(yè)行為,作為辦事成本附加,那也是能接受的合理要求??偙惹靶┠暧行┕嫘缘膸恋厥菄械?,但小便要收2毛,大便要收5毛,如果自己沒帶衛(wèi)生紙,就要收連紙搭便的所謂“套餐”共2塊,哪里還能稱得上公益性設施,簡直是大小便經營有限公司。
一次,因劉順利有急事要辦,早晨起床,吃過早飯,忘了在家衛(wèi)生間里小便后再出門,車子開出小區(qū),剛到市里某商業(yè)街,腹部就感到鼓脹,膀胱內壁的神經壓迫感,催促他要趕快“泄洪”,否則膀胱要“崩堤”了。
劉順利憋得實在受不了,在路邊好不容易找到個泊位,車還未停妥,一個操一口外地口音,左臂上套著印有“停車管理”字樣紅色袖章的中年婦女走過來:“15分鐘內免費,超時起步價收6元,你要停多長時間?”這“起步價”的意思是這和打的一樣,唯一不同的,的士按行程公里數(shù)計費,停車依時間長短納金,時間長了還要追加停車費用。劉順利說:“很快,小個便時間就走,”“先交6元吧,你肯定要超時的?!蓖\嚬芾韱T對他十分肯定地說。
劉順利心想小個便能用多長時間,15分鐘至少可以定定心心方便3次。她對他的提醒,他根本就未往腦子里去,與其問她個打破砂鍋:“誰訂的免費時限?只允許免費15分鐘,連撒泡尿都已知道要超時?真是存心算計好了為人民幣服務啊,”還不如趕快去如廁。
很不錯的小說,以小見大,人物背后的東西帶給人思考。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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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