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母親的味道(散文)
母親經(jīng)常到我的夢里來看我。夢里的母親,依然是我十六歲那年夏天看到的模樣:高高的個子,大大的眼睛,齊耳的短發(fā),穿一身素花的衣衫,坐在瓜架下的藤椅上,沖著我笑。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兒,也是父親母親另眼相待的女兒。兒時的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有干不完的農(nóng)活,做不完的家務(wù)。姐姐們一個不落的要去田間地頭,修理葡萄架、除草、耙地、收麥子、種玉米,在家里做飯、洗衣、打掃房間。
長我三歲的五姐,每天一放學(xué),就要沖進(jìn)廚房,忙著準(zhǔn)備一家人的餐食。而我,卻是家里唯一一個不用做農(nóng)活,做家務(wù)的女兒。
我的母親,是別人眼里最能干的家庭主婦。那時節(jié),父親是鄉(xiāng)村中學(xué)的校長,整天忙忙碌碌,地里的農(nóng)活,家里的家務(wù),都很少插手。
家里的農(nóng)活就全落在母親和姐姐們的身上。母親領(lǐng)著大姐、二姐,種麥、收麥、耕地、澆水、種菜……母親樣樣都干,樣樣干得都特別好。
每天,天不亮,母親就起床,拿著鋤頭,鐵锨去田里干活;晌午時分,再急匆匆地趕回家來,為我們兄弟姐妹做午飯;晚飯過后,等我們打鬧夠了的兄妹幾個,全部都上床后,母親便開始在燈下為我們,整理雜物,縫補(bǔ)衣服。
對生活充滿熱愛和希望,讓母親散發(fā)著溫暖的光芒。母親每天都很忙,也肯定非常累。但是,我從沒聽她抱怨過什么,每天都樂呵呵的。
我家的庭院總是與眾不同。母親有一雙善于創(chuàng)造美的巧手。她在樸素的庭院內(nèi),種滿了五彩繽紛的大麗菊、色澤艷麗的雞冠花、雪白的鳳仙花、花色俏麗的夜來香、粉嘟嘟的蜀葵、紫瑩瑩的錦葵、各色的太陽花,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草本植物。
這些樸素的花木依著時令,在我們家的庭院內(nèi),競相開放。裝點(diǎn)著那段物資匱乏的歲月,也裝點(diǎn)了我兒時的夢。
母親沒學(xué)過裁縫,卻能剪裁,會縫紉。小時候,我和五姐是村里衣著最華麗的姐妹花。我們與眾不同的衣著,總能引來小伙伴艷羨不已的目光。
從集市為我們買來緋紅色的棉布后,母親便開始為我們量體裁衣,設(shè)計(jì)縫紉,然后,為我們做出樣式別致的衣衫。衣領(lǐng)處的白色流蘇花邊,口袋上小巧玲瓏的花朵,袖口上閃閃發(fā)光的金屬扣,無一不是我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資本。
印象中,母親無所不能。地里的莊稼熟了,母親帶著姐姐們?nèi)ナ眨徊说氐氖卟嗽摀Q季了,母親一個人翻土耕種,澆水施肥;家里的衣服臟了,母親會把它變干凈;我們想吃的蒸菜、包子、油條……母親也變戲法似的,放在餐桌上,供我們大快朵頤。
母親第一次腦梗時,我剛十歲。對于幼小年紀(jì)的我,母親的味道就是我胃部的記憶,是一餐又一餐的食物在生命中,劃過的痕跡。
用干凈別致的衣服,裝飾我們的童年;用美味的食物把我們的胃填滿,就是母親對我們表達(dá)愛的方式。
被愛包圍是一種幸福。母親的味道是模樣俊俏的棗花饅頭;是蘿卜菜肉餡的大包子;是撒滿黃、紅豆的紅薯粥;是油炸肉末和雞蛋粉條味的餃子;是飄著香氣的槐花蒸菜;是冬至暖暖的紅棗茶……這些味道如同我們村莊的名字,深深篆刻在我的生命里。
熱情善良是母親的為人處世之道。東邊鄰居家娃娃的衣服要裁剪,會找母親幫忙;西邊鄰居家的縫紉機(jī)卡線,會找母親去修理;鄰居獨(dú)居奶奶的被褥,母親會抽空去晾曬;我家的杏子熟了,母親會差我和弟弟給鄰居們嘗嘗鮮……
沒有上過學(xué)的母親,卻非常重視我們兄弟姐妹幾個的學(xué)業(yè)。每逢,我們提出要買課外書,買學(xué)習(xí)用品的時候,母親總是毫不猶豫地,從薄弱的家庭收入中,擠出錢來,滿足我們的求知欲。
炎炎七月,又到了吃水煮嫩玉米的季節(jié),我總能感覺到胃里暖暖的記憶,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母親用煮熟的玉米投喂我的幸福時光。
時間的腳步,不會因?yàn)槿魏稳说氖湃?,而停留。十六歲的那個夏天,成了我生命中不敢觸碰的歲月。因?yàn)槟X溢血病倒的母親,在病床上躺了十多天后,再也沒有醒來。
母親在,心方安。母親的味道,始終帶著甜蜜,哪怕甜蜜中帶著傷感?,F(xiàn)在,吃著母親做過的那些食物,我依然能感受到母親溫暖的味道。
應(yīng)是母慈重,使?fàn)柋蝗?。母親雖然只陪伴了我十六年,卻溫暖了我一生……母愛是一條長長的路。無論我走到哪里,她都會伴我延伸、順?biāo)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