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美的景致！兩只水鳳凰在江蘇省興化市烏巾蕩濕地公園東北角的池塘里嬉鬧。
　　 蘆葦草將池塘四周圍著，池塘中心長出一盤盤嫩綠色的菱葉，菱盤不像藕葉那樣張揚。它小而瑣碎，菱形的、邊緣成鋸齒狀的、葉片呈放射形排列成盤狀，一盤盤緊挨著漂在水面，像一張張落在水上的綠傘，隨波漂忽著，遠遠望去像夜空中閃爍的顆顆繁星。我隱藏在池塘邊的草叢里，六七只水鳳凰從空中俯沖落在池塘，有的直接入水時頭尾上揚，露出水面甚高，有的從蘆葦叢出來，又到荷葉邊潛伏，來不及稍停片刻，又鉆到菱角葉上去了，有的潛行于水底悠然從池塘的另一邊鉆出，真是翅濕沾微雨，泥香帶落花。
　　 “水鳳凰來了快一個月了，它們來到繁殖地時需要求偶和瓜分勢力范圍（占地盤），這個時間段打斗頻繁?！睗竦毓珗@管理人員趙海洋壓著嗓子說。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問：那只大點的應該是雄水鳳凰吧，小點是雌水鳳凰吧。
　　 他憨厚的臉露出微笑，模樣很好看，像池塘里的水鳳凰一樣。他說：水鳳凰雌鳥和雄鳥長相極其相似，但是雌鳥的體型巨大，而雄鳥則較為弱小，體重約為雌鳥的一半左右。有意思的是，每到繁殖季節(jié)，雌鳥之間會為了占領交配領地而“大打出手”，勝利者將占據(jù)領地。隨后雄鳥會進入雌鳥領地向其求偶。一般情況下，雄鳥求偶的方式為“炫耀”，表現(xiàn)為“跳舞”和鳴叫。
　　 烏巾蕩是興化城北緊貼城邊的湖泊。相傳岳飛抗金時，在此射下金兀術的烏巾而得名。這里是《水滸傳》作者施耐庵筆下梁山泊的原型。元朝末年，施耐庵回歸故鄉(xiāng)，面對景色壯美的烏巾蕩，曾吟詩一首：“昔人曾去桃花源，我輩今到蘆葦蕩。藍天白云映碧波，綠樹叢中是故鄉(xiāng)。”烏巾蕩濕地得“水”獨厚，濕地里有水七八處，大小不一，形態(tài)各異。小則謂塘，中則謂池，大則謂蕩。塘池如鏡，藍天白云，河岸垂柳，輕描淡抹，一覽如畫，可供鑒賞玩味?！笆帯闭邉t為群水之首，它豐姿綽約，風情萬種，如詩如畫，美不勝收，也成了眾多候鳥棲息繁殖的天堂。
　　 2017年本地拍鳥愛好者王萬才在烏巾蕩拍鳥時，發(fā)現(xiàn)了五六水鳳凰的身影。他一直追著它們跑。一開始的時候，鳥兒們有些怕他，見到就躲。但它們很有靈性，只要你不侵犯它，它對你就沒有敵意。慢慢地，它們好像也適應了他的存在，達到一種“人來鳥不驚”的狀態(tài)，所以才拍到近距離的水鳳凰，有打斗、繁殖等很多有趣的畫面。當時的他也不知此鳥，并將拍圖片發(fā)在中華鳥網(wǎng)的群里，請鳥友幫忙辨認。也引得很多鳥友想來尋覓其芳蹤。
　　 自從2017年首次在本地發(fā)現(xiàn)水鳳凰后，它們每年的春季3月末4月上旬遷飛到這里，到了秋季9月末10月上旬遷離繁殖地。興化屬于里下河鍋底洼地區(qū)，水網(wǎng)密布，芡實豐富，隱蔽的河塘較多，很是適合水鳳凰繁殖棲息，偶爾有人從塘邊走過，水鳳凰們也不會受驚飛走。
　　 許多種鳥，與人親近。如小??、白骨頂、鳳頭麥雞、蒼鷺、東方白鸛等，它們都喜歡水塘和流速緩慢的河流，隨著里下河地區(qū)的人們愛鳥護鳥意識的提升，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場景已然隨處可見。
　　
　　 二
　　 水鳳凰初來的時候，烏巾蕩濕地水連水，荷連荷，大片的紅菱、延綿不斷的欠實盤葉縱深數(shù)百米，這可是水鳥的天堂，昆蟲、魚、蝦、軟體動物、甲殼類等小型無脊椎動物和水生植物，隨嘴能飽，優(yōu)質(zhì)干凈的河水，張口能飲，高興時進食還挑挑揀揀，時而短距離躍飛到新的取食點。叫聲獨特，似小貓“喵喵”。自然吃飽了，喝足了，該是思春了。
　　 這時候，水鳳凰從低調(diào)黃褐色冬裝，換裝成醒目的繁殖裝，雌鳥早早地占據(jù)了一方水域，等待心中的白馬王子的到來，相愛之后，雌鳥產(chǎn)下4枚鳥蛋產(chǎn)給雄鳥，又開始獨自偷歡之旅。一個繁殖季，雌鳥能產(chǎn)五十多枚蛋。孵蛋與育兒的任務全部甩給雄鳥，雄鳥們很盡責，無怨無悔孵蛋26天，終于，小家伙們破殼了，雄鳥還得細心地教小鳥們走路飛翔，如何應付天敵，直到小鳥們能獨立生活。
　　 盡責的雄鳥在喙的幫助下，用翅膀像手一樣略微翻動一下蛋，然后把四枚蛋一起摟緊，安放在自己的身下，微閉起眼睛，估計正悠然地哼著搖籃曲。突然正在抱窩的雄鳥躁動起來，發(fā)現(xiàn)一只水蛇慢慢逼近它的巢，它不安地亂走，奮力地將水蛇驅(qū)逐得落荒而逃。
　　 梅雨時節(jié)，也是考驗孵蛋的雄鳥，雜亂的雨聲噼噼啪啪重重打在地面上、水面上，這聲響，似乎正在與孵蛋的雄鳥作對，空氣中又悶熱又潮濕，讓天底所有的動物不能有絲毫喘息，這天欲晴又雨，欲雨又悶，全然不顧孵蛋雄鳥的感受。風雨大作里，雄鳥一直靜靜地雙腳岔開，臀部貼著巢穴，牢牢守護著它的愛的結晶。
　　 風雨過后，雄鳥顯得比原先憔悴了不少，頸后的金色羽毛明顯失去了光澤?！斑鬟鳌苯新曋袀鬟f著興奮，兩只剛破殼的小水風凰黑乎乎、濕嗒嗒的，其中一只小家伙已經(jīng)在試著努力地站起來，而另一只還趴著呢。很快這兩只小雛鳥已基本曬干了羽毛，開始跟著爸爸蹣跚學步了，爸爸沒教幾招，又繼續(xù)趴下孵剩下的那兩枚蛋。
　　 該是午飯時候了，雄鳥起飛去窩邊覓食，留下兩只雛鳥暫時呆萌在剩下的兩顆蛋旁邊，兩個小家伙正好奇等待著弟妹們出生，蛋有輕微裂紋，很快，第三、四只正努力地從蛋殼的縫中掙扎出來，搖晃著身體。
　　 雄鳥回來時發(fā)現(xiàn)四只微顫的雛鳥形態(tài)各一地散落一窩，開心地將它們摟在翅膀下。老大很快鉆翅膀，用小腳輕撥窩的水，其他的雛鳥更是不甘落后，先后鉆出翅膀，一起在窩邊玩耍。見此情景，雄鳥帶領孩子們窩邊水里游蕩，其中有一只小雛鳥賴在窩邊不想下水，雄鳥返回鼓勵它趕緊下水、跟上，這場景，很有趣。一只大水鳳凰圍著窩邊在轉(zhuǎn)，還不時地用喙著水，小水鳳凰瞪著遲疑的眼神，一百個不情愿地離開，看著奶爸有鼓勵，它才萬分小心地?著水，謹慎地跟上前面同伴的節(jié)奏。
　　 幾天后，我在離岸20米開外的菱蓬又發(fā)現(xiàn)一只雄鳥，激動地拍著手，那手舞足蹈發(fā)出的聲響，這只雄鳥居然不走，而且還不斷發(fā)出急促二連聲，什么意思？它思春嗎？它求偶嗎？靠岸邊有小雛鳥嗎？我更加好奇起來，有意識地在它面前晃來晃去，它依然毫不理會，依然我行我素，這就奇了怪了，水雉警惕性本高，它的警戒范圍本有40米，這么近不走，定有原委！它究竟在叫什么？叫聲既急促似乎還帶有憤怒，我知道，應該是在告警。就在它的不遠外，還站著一只雌鳥，雌鳥是濫情一妻多夫，此叫聲是求歡嗎？
　　 我靜靜地佇立在岸邊等候，發(fā)覺雌雄二位沒有靠攏的意思，雄鳥還在發(fā)出相同的叫聲，而且態(tài)度越來越堅定！持續(xù)了近半個小時，左前方游來四只雛鳥，雄鳥叫聲也嘎然而止，它安然了，原來雄鳥是這里的“奶爸”！
　　
　　 三
　　 水鳳凰也叫水雉，是鸻形水雉科的一種中小型鳥類，屬國家二級野生保護動物。體態(tài)輕盈，既能在空中飛翔，也可在水面飛舞。腳部結構比較特別，能在漂浮在水面的蓮、芡實、菱角等水生植物的浮葉上來回奔走，尾巴搖曳，仿佛在飛舞，遠遠地望去，像凌波飛舞一般。羽毛的色彩搭配很漂亮，且拖著長而飄逸的尾巴。它對生態(tài)環(huán)境要求極高，其頻頻來臨，說明江蘇興化烏巾蕩濕地水是如此豐沛，上善若水，水利萬物，那輕盈腳步、求偶嬉鬧、雄雉孵孵育雛的水雉，也是水的另一種存在形態(tài)吧。那一刻，你或許也會愛上水雉，一個活在當下的水雉。
　　 說到雉，難免讓人自然想到漢后呂雉，除了她執(zhí)政能力卓越外，肯定還是一個美人坯。我忽然理解了什么才是雉？什么才是奇特？也忽然明白了我為什么會如此長久地醉心水雉?！皭勖乐?，人皆有之”，我也不能例外。
　　 這時候，守候在岸邊的拍友們早已耐不住性子梭子般地連響，快門以500分之一秒的速度記錄著。眼睛里放著光。噢，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