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老街味道(散文)
一直記得小時候和小伙伴們站在縣城中街餡餅鋪的窗口賣呆的情形,那叫一個可憐。
那時的飯店大都集中在老城的中街。在那個饑餓的年代,中街蕩漾的濃郁香味兒實在是太誘人了,像鉤子一樣牽動著孩子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聚在那里。去中街聞味兒,被孩子們戲稱為精神會餐。
精神會餐的滋味其實并不好受。聞著那些不斷刺激味蕾的氣味兒,胃液會加速分泌,如同百爪撓心,恨不得自己的舌頭像某些爬行類動物那樣,可以伸出老長,并帶一個鉤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些食物卷入口中。然而,殘酷的事實是,我只能和小伙伴們一樣,唯一能動用的僅有可憐的嗅覺。
當時城內(nèi)最著名的飯店當屬中街飯店。在我們這座縣城,一提到中街飯店,就像提到太上老君的蟠桃會一樣令人直抽鼻子,感覺那里便是世上無可比擬的美味佳肴。我們巷子里的郭傻子說過:“讓我去中街飯店飽餐一頓后,把我槍斃了我都樂意?!弊阋娔莻€年代人們對美食的向往。
中街飯店是一家國營飯店,比其它飯店的門臉都大,屋子也特別寬敞明亮,能擺下十幾張桌子,幾乎每天都會賓客盈門。墻上貼著“厲行節(jié)約,反對浪費”的標語和醒目的菜譜。
現(xiàn)在看來,那根本不算是什么像樣的菜肴,有攤黃菜、韭菜雞蛋、尖椒干豆腐、蒜薹炒肉、麻辣豆腐、酸菜粉條等。稍好一點的有鍋包肉、回鍋肉等。可即便就是這樣的家常菜,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消費得起的,能進館子吃飯的大都是些公私合營的老板和做小買賣的人。當時的成分被叫做“小資產(chǎn)”。
平頭百姓想進飯店吃飯則會被街坊鄰居笑話,認為是燒包,那時候的經(jīng)濟條件比較差,到飯店吃飯很奢侈。
其實,真正的美食家并不去中街飯店,因為在他們眼中,那不過是大眾小吃。老海城人都知道海城的名吃是海城餡餅,王殿剛餃子、吊爐餅等,民間流傳還有八中碗等。
關于海城餡餅,小時候并不知道它有多大的影響力。等到成年之后,去過一些東北乃至中原的一些大城市,發(fā)現(xiàn)很多地方都掛有海城餡餅的招牌,這才知道海城餡餅居然是傳遍關東甚至譽滿神州的名吃。
據(jù)說海城餡餅起始于1906年,縣城內(nèi)分別有漢、回兩家餡餅鋪,兩家餡餅鋪均設在城內(nèi)的火神廟街。餡餅之所以廣受青睞,原因在于選料嚴格、制作精細,薄厚均勻,外焦里嫩。一般是用上等面做皮,鮮肉做餡,分有豬肉餡和牛肉餡。
和面時要掌握好水的濕度,面的軟硬,水扎面烙出的餡餅,皮薄且筋道,吃起來香軟可口。說到皮薄,我在外地看到的那些掛著海城餡餅招牌的酒店而烙出的餡餅簡直是慘不忍睹,那皮厚的和火勺差不多。而真正的海城餡餅皮薄的像紙一樣,而且找不到一處薄厚不均的,無論在那個面都是那么的薄,薄得可以看到里面的餡。近年來,海城餡餅(包括牛莊餡餅)正在不斷創(chuàng)新,有各種肉餡和素餡制作,已經(jīng)走進了人民大會堂的宴會廳。
我們知道,東北最有名的餃子是老邊餃子,老邊就在與我們縣城毗鄰的營口。而海城人好像更青睞的是王殿剛餃子。王殿剛是何人?我并不知道,但王殿剛餃子館就坐落在老城的城中心火神廟街。王殿剛的餃子最有名的是三鮮餡。韭菜、雞蛋和海米和餡,非常鮮美。
吊爐餅當年是很吸引人眼球的。所以在吊爐餅鋪的玻璃窗外,每天都會有圍觀者。這些圍觀者中,不僅有好奇的孩子,也有很多成年人。
之所以圍觀吊爐餅鋪,是因為吊爐餅的方鍋是可以起降的,真正是吊起來的??粗谒{色火苗的爐灶上起起降降的大鍋,聞著刺鼻的油香面香,感覺真是一種享受。而烙好的吊爐餅是金黃燦燦的,撕開的一層層像紙一樣的薄??吹梦覀冞@些無緣品嘗的孩子直流口水。
當年城里還有幾家有名的糕點。據(jù)說天馨齋糕點和小白皮酥糕點最有名。但當年我等平頭百姓只聞其名,根本不知其味。
在老城的中街,除了那些招幌林立的飯店,還有很多的地攤,有賣油炸糕、粘火勺、揚子餅、大馃子、豆腐腦、馓子等等。還有一些時令水果,蘋果、沙果、鈴鐺果、木梨、山楂、山里紅、酸子、榛子、草莓、甜甜、歐粒、火盆(不知道是不是魯迅筆下的覆盆子)等。還有糖球、橘子瓣糖、灶糖。灶糖最便宜,但是粘牙。
很顯然,當年我們想打點饞蟲,只能在地攤邊轉(zhuǎn)悠,絕對不敢有走進飯店的非分之想。我那時每天的衣兜里只能裝上幾枚硬幣,夏天,可以買幾根冰棍,其它節(jié)氣里,只能買些山楂和山里紅之類打點饞蟲。
老街早已蕩然無存,老街的味道也漸行漸遠,人們的胃口也早已獲得極大的滿足。但物極必反,食物越豐富,人們反倒是吃啥都不香了。我又越來越想念老街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