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長劍當歌,亦當嘯 (散文)
2019年12月,借文字的光,有幸去長沙,參加第四屆華夏散文獎的頒獎盛典。在這次活動中,更加有幸的是遇見了卞毓方,丹青,梁長峨,丁一等多位散文大師。席間,各位老師高屋建瓴的現(xiàn)場演講,將活動帶向一波又一波的高潮,讓到會者感受文學魅力的同時,更加感受到大師的風范氣度。
近期,梁長峨老師說準備出自己的書,希望我能寫點文字。咋聽,我不勝惶恐。年紀上,梁老師可以做我的父輩兄長;文字中,梁老師是知識淵博的師長;微信里,梁老師是亦真亦誠的友人。但梁老師一腔赤誠,我怎敢辜負?誠然,以我之筆給梁老師寫文,無異于關公面前舞大刀。不,我哪有握大刀的氣魄,是小刀。但是,刀已在手,我便盡力舞,用心舞。以示對文學的敬畏,對梁老師的敬重。
梁長峨老師,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常務副會長,《中國散文家》副總編,《華夏散文》副主編,曾任宿州市作協(xié)協(xié)會主席,出版過《今日的靈魂》、《無悔歲月》、《愛的心路》等多部隨筆散文集。梁老師精瘦干練的形體內(nèi),潛藏著一個非常有爆發(fā)力的大宇宙。這個宇宙,體現(xiàn)在他的演講中,同時也體現(xiàn)在他的文字里。
依然記得那次講座,講臺上的梁老師絕對堪稱“激情澎湃”,諾大的會場,鴉雀無聲,只有梁老師滔滔不絕又抑揚頓挫的昂揚聲音回旋全場。
梁老師,一生都致力于文學。在本該頤養(yǎng)天年的日子里,以書為枕,精于思考,博覽名著,尤其鐘愛國外名著,“排著隊,一本一本地讀”。每每讀到興志處,激惹到靈魂,梁老師有著不同于常人的做法,那就是寫讀書筆記,而且,一觸即發(fā),下筆滔滔,思維奔涌如浪。
這一次,梁老師要出的書,就是近年的讀書筆記。
“寫卡夫卡手記,是個意外?!逼鋵?,這沒什么意外,情理之中的事。因為梁老師一直在世界文學史的長廊中逡巡,敬畏著、閱讀著每一位鐫刻青史的作家。
弗蘭茨·卡夫卡,20世紀德文小說家。生于奧匈帝國首府布拉格一個猶太商人家庭,父親“專橫有如暴君”,母親氣質(zhì)憂郁、多愁善感,原生家庭塑造了卡夫卡孤僻憂郁、內(nèi)向悲觀的性格??ǚ蚩ㄉ钍芨ヂ逡恋潞湍岵傻挠绊?,把哲學溶入文學,關注內(nèi)心主觀世界。卡夫卡與法國作家馬賽爾·普魯斯特,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并稱為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先驅(qū)和大師。
卡夫卡把文學創(chuàng)作看作一種生存方式,一種生命燃燒的過程。他在日記中寫道“我內(nèi)心有個龐大的世界,不通過文學途徑把它引發(fā)出來,我就要撕裂了!”
梁老師內(nèi)心何曾不是有個龐大的宇宙?“整整一年零九個月,我隔著一百年的時空,獨坐書房,同卡夫卡對話,讀他憂郁、深邃、犀利、獨到的作品,聽他幽默、樸實、推心置腹的談話,心兒不停地受到撞擊?!?br />
將近兩年的時間啊,朋友們,試問有幾人能做到如此深刻的閱讀?在這個快餐時代,商業(yè)化、庸俗化浪潮不斷誘惑著滲透著人們的心魂,誰還能守著一個又一個寂靜的夜晚,穿越時空去與一百多年前的人靜坐對話?
央央人海,多少人為功成名就絞盡腦汁,為一己之利費盡心思。梁老師卻偏安一隅,一框眼鏡照射的地方,就是太陽,一室墨香的圍繞,就是世界。沉浸在閱讀與思考中的梁老師,全然不知勢利、迎合、謀私為何物,洋洋灑灑寫下幾十萬字的卡夫卡手記。
楊絳先生說“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梁老師也不和誰爭,卻與書本爭,與歲月爭。“從當下溯著這條時間之河走進150年至200年之間的沙俄和歐洲歷史,我遇見了赫爾岑。盡管歷史向時光深處走了這么久遠,可我依然能聽到赫爾岑血液流淌和心臟跳動的音符?!?br />
赫爾岑,俄國哲學家、作家、革命家,被稱為俄國社會主義之父。赫爾岑出生于莫斯科古老而富裕的官僚貴族大家庭,父輩和祖上都在沙皇王朝為官。在19世紀40年代的莫斯科,他是最顯赫的風云人物之一。高爾基說過,赫爾岑一個人“就代表整整一個領域,就代表一個思想飽和到驚人地步的國度”。
為了捍衛(wèi)真理,他成為了本階級的叛逆,最后被迫流亡國外,但仍然念念不忘“精神上的回歸”。赫爾岑說:“我從13歲起就為實現(xiàn)一個思想而奮斗,我站在一面旗幟下——向任何壓迫勢力,向任何奴役宣戰(zhàn),爭取人的無條件的獨立”。
《彼岸書》是赫爾岑流亡歐洲期間的一部重要作品,也是俄羅斯思想史上的一部名著。作者以書信體的方式表達了對俄羅斯的命運、歐洲的前景的憂慮和關注,對革命、自由、民主等概念做出了深刻的思考,對人類的未來充滿焦慮的精神探索。
又是將近兩年的時間,梁老師一邊沉浸在赫爾岑的《彼岸書》,暢游歐洲歷史,一邊反思著社會現(xiàn)實,思索赫爾岑精神,寫下長達五十一卷的《致彼岸書》筆記,又是洋洋數(shù)十萬字。
我們是喜歡歌功頌德的民族,幾千年來這類聲音盈耳不絕,使之成繭。但梁老師相對于這靡靡之音來說,無異于是尖叫,是狼嘯。有的人聽了,擊掌叫好,有的人可能就要心驚肉跳,有的人甚至會瑟瑟顫抖。
梁老師的文字,總是觸及時代的、人性的、文化的、風習的大層和深層,從來沒想迎合什么,討好哪個。他的卡夫卡手記與致彼岸書筆記,每一篇,都可謂針針見血!文章里不乏驚世駭俗之語?!拔沂菍iT揭開那些人五人六的人楚楚衣冠下的屁股,讓世人看看那上面的屎;專門撕去正人君子們的面紗,讓他們露出野獸的面容?!辟Z平凹說他經(jīng)歷六十年后,“添了一種本事,能在人里認出哪一個是狼變的”。而梁老師說:“我就是想讓世人在人堆認出誰是狼變的,誰已變成狼卻還披著人皮,說著人話。”
這是怎么樣的一種勇氣與擔當,在人虞爾詐的世界,多少人違背著自己的心,做著自己都害躁的事。梁老師卻拿起手中的筆,向世俗宣戰(zhàn),用一介書生的硬骨與傲骨,直面靈魂,直面陰暗與黑暗。
卡夫卡說:“筆不是作家的工具,而是他的器官”。那么,梁老師身體的這個“器官”,一定是最鋒利的,或許是他的牙齒,或許是一根根帶芒的肋骨。
在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如果說還有人在閱讀,也多是蜻蜓點水式膚淺的閱讀,沒有幾人愿意深入去讀一本書甚至一篇長文,更沒有多少人是讀思考人類苦難的文字。也許梁老師的文字沒有網(wǎng)紅的流量效應,但是,梁老師的筆,通曉古今,縱橫捭闔,犀利至極,為我們撬開了一扇窗,透過這扇小小的窗,我們借以讀懂人類和人性。?
“上帝的聲音,只有神仙能聽懂?!?br />
梁老師說:“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是的,手寫我心,筆抒我意,我們總該為了自己的心做點什么。梁老師是這個時代始終能夠保持頭腦清醒與家國情懷的人。對待文字,梁老師是嚴謹?shù)摹⑶髮嵉?、認真的,同時也是有擔當有責任的。他嫉惡如仇又悲憫蒼生,他鏗鏘果敢又柔懷細膩。表面上看來,梁老師的文章有些孤獨,其實,不孤獨,因為這樣的文章不會被時代的洪荒之力淹沒,反而,會逐漸浮出水面,成為一束亮光。如同卡夫卡,如同赫爾岑。
梁老師手中的筆,同樣有著玫瑰的芬芳,之前也讀過梁老師的一些其它題材的散文,非常優(yōu)美,有如散文詩一樣的美。梁老師手中的筆,同樣充滿仁慈與贊美,他由衷地頌贊赫爾岑:“至此,他的生命、力量、熱血、時間,都全然凝固在這座墓碑下,凝固成偉大而崇高、莊嚴而肅穆的沉默。他的思想、精神、境界、著作,會像鑲嵌在人類歷史河床上的寶石一樣,永遠熠熠生輝?!?br />
文人所可依恃者,唯有筆墨。以筆為器,以墨潤血,救贖自己,救贖苦難的世界。
梁老師一生與文結緣,始終保持著一個文人的風骨。而文人的風骨,到底是一種什么的風格,也許,只有交給歲月去驗證,交給后來人去評說。
“書必須是用來鑿破人們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卡夫卡如是說。
穿越百年時空,卡夫卡,赫爾岑與梁長峨老師的靈魂在這個嶄新的紀元相遇,爾后碰撞、滲透、融合,必將鑄成新的斧子。不,是劍,是寒光閃閃的劍。
反正“我已一無所有,只有劍??晌乙恢币詠眍B固不化地拿著這劍,而且始終執(zhí)著地拔出劍。我自然知道風行天下的是槍是炮……我更明白劍在槍口炮口面前是怎樣的結局,我還覺得自己就像堂吉訶德大戰(zhàn)風車一樣可笑,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拔出劍?!边@就是作為學者的梁老師,與生俱有的風范。
如果卡夫卡,赫兒岑地下有知,我想,他們一定會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