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喜歡站在門口嗑瓜子，瓜子皮像是翻了白的死魚被無情地拋在地上。村里的漢子從她身邊走過時，她臉上就帶著燦爛的媚笑。
　　 張嬸最恨桃子這樣的笑容，每次都楸著桃子的頭發(fā)把她拽回來，驚天動地的打罵聲隨即響起。
　　 “你個騷娘們兒，你能不能別在門口給我現(xiàn)眼？”
　　 桃子也不回嘴，沖著外面的漢子一個勁地媚眼，毫不理會張嬸的大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張嬸是桃子的婆婆，可是桃子沒有男人，她嫁過來時就是捧著牌位拜的堂。拜堂那天桃子差點沒哭死，大好的青春就這樣埋沒了，哪怕嫁給了瘸子癱子，好歹也是個男人，可她的男人早就死了，她是張嬸花大價錢買來跟她兒子陰婚的媳婦。桃子自從拜堂那天哭過后就再也沒哭過。她變了，變得愛看男人。不管是大男人小男人，她盯住就不松眼，一直看的對方低下頭，匆匆走開，她才苦笑一聲。
　　 桃子的招搖讓張嬸頭疼，狠打過幾次卻毫無用。張嬸把桃子鎖在家里，不叫她出去，可她不吃不喝，就站在窗前發(fā)呆。張嬸害怕餓死了她，自己攤上官司，只好放了她，時刻看著她。只要她看向男人，張嬸就扇她，狠狠地扇，扇得她嘴角都是鮮紅的血。
　　 桃子其實命挺苦，很小的時候死了娘。她爹再婚后，那個后娘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終于有了這么個機會，能不把她賣個好價錢嘛！桃子恨后媽，更恨張嬸。這女人就是個惡魔，從不讓她吃飽穿暖，每天逼著她摟著牌位睡。桃子幾乎每天都罵，有屁用？摟著牌位能生出兒子呀？
　　 張嬸聽了就抽她嘴巴，抽得手疼了都不肯停，兩個女人整天上演著新仇舊恨。張嬸其實也不輕松，她每晚都不敢睡實了，害怕桃子晚上要了她的命。桃子卻睡得香甜，她不怕張嬸要了她的命，因為她覺得自己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一晃五年過去了，倆人的戰(zhàn)爭似乎停息了不少，張嬸沒了力氣，桃子臉上的笑也少了。倆人偶爾還能在一起嘮嘮嗑，一起去地里干農(nóng)活。正是割麥子的時候，張嬸病了，只能讓桃子一個人去地里。張嬸有些不放心，特別是看見桃子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而且出去的時間越來越長。張嬸這天留了個心眼，她等桃子走后，悄悄地跟了出去。
　　 倆人一前一后，桃子顯然沒發(fā)現(xiàn)張嬸。走到麥子地時，突然從麥子地伸出一只手臂，攔腰抱住桃子。一陣瑣碎的聲音，張嬸透過麥子桿看見一個男人騎在桃子的身上，正一件件剝桃子的衣服。桃子始終一動不動，任他擺布。一股火沖上了張嬸的腦門，她尖叫一聲沖了進去。男人光著腚跑了，留下赤裸的桃子，面對著張嬸瘋狂地撕打，桃子的眼神中沒有畏懼，只有死一般的寧靜……
　　 那晚桃子上吊死了。桃子死后，張嬸沒把她和兒子葬在一起，這種女人她不要，她怕臟了自己的兒子。
　　 桃子沒了，張嬸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人的日子有些寂寞，農(nóng)活似乎永遠也干不完，有時忙著忙著天就黑了。回家的路要經(jīng)過一片亂墳崗，這里葬著桃子，她每次經(jīng)過心都會無來由地跳一下，有時還會小跑著往前奔。今天不成想，腳下一絆，“撲嗵”摔了個眼冒金星，手按在一個冰硬的物件上。
　　 張嬸仔細一看，竟然是一節(jié)白骨，嚇得她魂都沒了，爬起來拼命往家跑。跑著跑著，她突然感覺一個人影站著面前。這個人慢慢轉(zhuǎn)過頭時，張嬸的表情便凝固了，驚恐地望著那個披頭散發(fā)的人影，那人影怎么看怎么像桃子！張嬸媽呀一聲尖叫，撒腿就跑，回家后就發(fā)起了高燒，躺在床上狂呼亂叫，被子接二連三地飛下床。來看她的人聽她一口一個“桃子”地叫，便說是桃子的陰魂纏上她了。
　　 不知道誰請來了神婆，神婆沖著她一陣念叨，燒了幾張黃紙，拿著錢走了。
　　 后來，張嬸的燒倒是退了，只是整天在村里的大街上來回走動，時不時地驚叫一聲“桃子，走開”，便急匆匆往家跑。到了家，再大叫著“桃子”，又跑回大街。她不停腳地來回在家里外面狂奔，就好像身邊有鬼似的無休無止地纏著她，直到她累得癱軟在地上，嘴里還念叨著：“桃子來了，桃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