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夏的傍晚，血一般的殘陽從明亮的窗外透進來，映得屋子里一片血光，似乎透著一種不祥的詭異。陳陽突感坐立不安，眼睛不時地透過窗外看去。步行街上很安靜，樹蔭下坐著幾位面無表情是老者，呆板的面容像是對整個世界失望了。
　　 這時，一個白衣女人緩緩走過陳陽的視線，白衣，長發(fā)，精致的面孔上帶著悲傷的神情。他的呼吸開始急促，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因此變更加緊張，他真想跑出去拉住女孩，抹去她臉上的哀愁?？伤桓遥屡⒘R他瘋子，還會狠狠地給他一個耳光，那他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女孩突然回過頭，臉色蒼白如紙，爆瞪的雙眼竟沒有黑色的眼仁……
　　 陳陽嚇得渾身如觸電一般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失聲尖叫了一聲。
　　 路過的服務生吃驚地叫道：“先生您怎么了？”
　　 過了半天，陳陽才回過神來，伸出顫抖的手指，指向窗外驚悚地呢喃：“哪……女人……女人……”
　　 服務生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窗外，窗外一堵高墻，哪來什么女人？隨后，嘀咕了一句就走了。在服務生的眼里，陳陽是個憂郁而自閉的年輕人，他從早到晚坐在這里，一整天都呆呆地看著窗外，如果他不是這個咖啡店老板，早就被趕出去了。
　　 陳陽自然沒注意服務生對他投來的異樣目光，他的目光繼續(xù)看著窗外，那個恐怖的女人已經(jīng)不見了，連那條安靜的步行街也消失了。他看見了一堵墻，一堵高高的墻。神情恍惚的他知道，眼前所看見的東西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這種感覺讓他心煩、暴躁。他雙手死死地錘了一下桌子，憤然地站起來，走上咖啡廳的二樓。那里有他的臥室，一間只有十幾平方米的地方，又窄又小，夏天悶熱，冬天寒冷，很多人都說他住在這里簡直就是自虐。有百十平方米的大房子不住，住在這種憋屈的地方，這不是腦筋有問題嗎？
　　
　　 二
　　 陳陽不管別人怎么說，他不聽不理地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世界是冰涼的，不管多熱的天，他都感覺陰風陣陣，蓋著厚重的被子，還能感覺出一絲絲的涼氣直往脖子和被子之間的縫隙里鉆。他的目光不安地掃蕩著自己的小房間，偶有輕響，都會讓他渾身一震，就像是個驚嚇過度的孩子，渾身不住發(fā)抖。
　　 窗外紅紅、紫紫的光在他的臉上一跳一跳，顯得他的臉陰暗不清，宛如一個去世多時的人。突然，嗤嗤兩聲，好像什么東西撲到了窗戶上，正用一雙惡毒地盯著他，恨不能咬掉他一塊肉，嚇得他忍不住往被窩里縮了縮。
　　 “陽哥哥……陽哥哥……”這一聲猶如來自地獄般的低喚，喚醒了他沉睡的記憶。那張美麗的面孔帶著笑掀開了他的被子，大聲叫著“陽哥哥……陽哥哥……”喊得陳陽飄飄然。誰能想到其貌不揚的他，能有個漂亮溫順事事都依著他的女朋友。她從無一句怨言，把他照顧到讓人妒忌。
　　 可陳陽并不很愛這個女朋友，相處五年中，他總覺得在小雨身上少了點什么?；蛟S是她太過溫順，讓他沒有征服的快感。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能更野性一點、霸道一點，或許會更好……或是他不會糊涂到拿她當賭注。那天他喝多了酒，和平時幾位趾高氣揚的富二代同學玩起了斗地主。他本來就不會玩，輸光了兜里的錢還不服氣。他說我還有個漂亮的女朋友，這些富二代就笑了，笑得很邪惡。
　　 結(jié)果他又輸了，他沒太在意，以為剛才不過是句戲言，他們是不會當真的。沒想到他剛走出一步，腿彎上就讓人踹了一腳，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下子酒也醒來。他看見地上白紙黑字寫著他輸?shù)襞笥训膮f(xié)議，而且早有人抓住他的手按下了猩紅的手印。那一刻，他死的心都有，真拿頭去撞柱子，他又退了回來，因為他害怕疼。
　　 恍恍惚惚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小雨早就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回來，看著他滿是酒氣失魂落魄的樣子。小雨心疼得差點落淚，扶住他走進臥室，慢慢地為他蓋好了被子，出去時輕輕地帶上了門。小雨的溫柔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刺痛了他的心，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心里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遍。
　　
　　 三
　　 一轉(zhuǎn)眼規(guī)定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他還沒起來，就接到了一段視頻。那是他說跪地求饒的慫樣，如果發(fā)到網(wǎng)絡上，他怕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沖著小雨的背影，他喊了一句：“小雨，一會你好好打扮打扮，我?guī)闳€地方?！?br />　　 “好呀！”小雨驚喜地喊道，沒到十分鐘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地站在面前了。
　　 陳陽帶著小雨來到了一座豪華的大廈，親自把小雨送到了一間房間。門開了，一個中年男人打開了門。他五十歲上下，穿著西裝，襯衫領口解開著，領帶像上吊繩一樣垂在胸前。臉上油光簪亮，泛著光，禿得很厲害的頭頂上緊緊貼著一縷被汗水浸透的頭發(fā)。他面無表情地讓他們進去，小雨看樣子很緊張，站在了陳陽的身后，陳陽伸手把她拉到了身前，用力把她推進去說：“你先進去等我，我去買瓶水。”說完這話他跑了，身后傳來砰的一聲關門聲。
　　 當他氣喘吁吁地走出大廈時，高空中突然墜落一人，砰一聲砸在了他的面前。他嚇得尖叫聲還沒出口，就看清死在他面前的人——小雨。他哀嚎著退后，他當時的表情很怪異，雙眼睜得很大，像是被人抓住了喉嚨，接著倉皇地向四周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有人，立刻以箭一般的速度逃走了。
　　 富二代因為怕事情敗露牽扯自己，給了陳陽一筆錢。陳陽就靠這筆錢開了一家咖啡店，這幾年沒少賺錢，他很快成了有房有車一族，可是生活上的提高，并沒有讓他從失去小雨的悲痛得到絲毫的緩解。他經(jīng)常會產(chǎn)生幻覺，能聽見小雨哭、小雨笑，甚至能看見她走過他的面前……
　　 他忍不住嗚嗚地哭了，活著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煎熬。他不能去結(jié)婚，面對女人時，他會看見女人的臉，慢慢變成了小雨的臉，然后沖著他甜甜的笑……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落荒而逃，一直逃回家里，抱著被子瑟瑟發(fā)抖。
　　 他也知道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差，因為自己夜夜都失眠，夜夜都能看見小雨站在窗外沖著他敲窗戶。聲音忽大忽小，嚇得他躲進被子，可是在被子里，他還是會看到她那雙閃閃發(fā)亮的眼睛，沖著他甜甜的笑。陳陽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他的眼前總有小雨的影子在晃動……
　　
　　 四
　　 那是個雨天，小雨竟然沒來敲窗戶。他很詫異，內(nèi)心更加恐懼。他怕睡著后，她萬一出現(xiàn)，該多害怕。他顫顫抖抖地站起來，有個聲音支配他去高處，去高處就能看見小雨在哪。他像是種了蠱惑一樣，一步步走上大廈的頂端。站在天臺上，他看見了無數(shù)的雨絲，一根根地扎在他的身上。他像是受了某種刺激，身體向前傾去……
　　 突然一只手摟住了他的腰，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穩(wěn)住了。回頭看去，他看見小雨那張悲戚的臉。霎時間，他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掙扎著躲開了小雨，然后跑到角落里再也不敢出聲不敢看。
　　 也不知道躲了多久，他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時，抬起頭，雨停了，天邊出現(xiàn)一抹微紅，像極了小雨的害羞的小臉，仿佛沖著他幽幽地說：“別再自己嚇唬自己了，這么多年，我并沒有出現(xiàn)在你的生活中。我不是不恨你，是我太愛你，不忍心來報復你，更不忍心讓你死去。你可以放下自己的心魔，好好生活了。”
　　 這話比冷的雨水更讓他難受。他伸出手，用力地扇自己的臉，一下一下，直到嘴角鮮血淋淋……
　　 臉上的疼痛讓他的心智逐漸恢復，他知道小雨從沒出現(xiàn)過。是他讓一個愛自己的女人慘死在自己面前，他內(nèi)疚，做縮頭烏龜已經(jīng)太久了，他必須站起來，讓那些人和自己受到相應懲罰，那怕這代價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