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空靈河谷(散文)
當春天背負著沉甸甸的綠色,艱難地翻越崇山峻嶺,來到河谷里,搶先做出反應的是崖畔的映山紅。它猶如放鞭炮一般,“噼里啪啦”開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峰巒間柞樹,好像那翩翩公子把葉子像紙折扇一樣,“撲啦啦”地展開。這時候,河谷里尚有大塊的堅冰未融,皚白成堆。遠遠看去,像是哪個圖省事的家伙,推來這么一車,傾倒在綠樹邊緣,顯得那么的扎眼。
蜜蜂是最早來到河谷里的勞動者,它一生只為花兒活著,任憑路途多么遙遠,都會義無反顧,不辭辛勞的奔來。稠李樹上,花兒成串,一嘟嚕一嘟嚕地怒放著,香氣襲人。中間夾雜些筆尖般的花蕾,被蜜蜂親切而熱烈地擁吻,實在拗不過這急性子,只好提前綻開了。太陽是個大火爐,當空挺著個大肚腔,續(xù)滿了柴火柈子,燒得“轟隆隆”作響,紅彤彤的,把河谷烤得熱騰騰,暖洋洋的。
不過數(shù)日,清新的山嵐便悠然而下,與山谷底層的水汽交融在一起,這是一年之中河谷里最愜意的時光。由山嵐和水汽匯聚而成的水霧,沿著河谷在走向彌漫著,浸染著?;蛏蠐P、或低垂、或如卷席筒一般,把所有能夠觸及到的草和樹,忽地緊裹起來,又輕輕地打開。這些草和樹便得到了許多潤澤,沾上濕漉漉的水氣,慢慢地凝成晶瑩的水珠。清風徐來,像只頑皮的小山羊,垂著頭,跳起腳,輕柔一撞,那水珠便不住點地滑落下來。立刻,地上厚厚的落葉,回應起急遽的鳴響。
昆蟲們斷然不會附和這聲音的。這時誰都不會擅動,屏著氣,瞇縫著眼,隱在樹洞,鉆進樹麟皮或者貼附在落葉的背面,一動不動。誰都清楚,把身體弄濕,無端地散失熱量,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這是雨露豐沛的季節(jié),一年的生計可都仰仗這個時候呢,鉚足勁,恨不能一天當成兩天來用。樹們因為一點點空間,相互摽著膀子,誰也不肯讓誰。草們呢?前幾日還是兩瓣小嫩芽,似兩只小手掌,托著腮,天真孩子們嫩氣。誰知道剛剛轉過身,它就拉家?guī)Э?,成群結隊地連成一大片,嬉皮笑臉地擠過來,想攆都來不及。
泉水是隨處可見的,草叢間或樹根處,會冷不丁冒出個小泉眼,伸出個頭,吐下舌頭,“咕咚”一聲,調皮地做個鬼臉,又縮回去。當你四下無覓時,卻在不遠處“嘩嘩”溢出,像個開心的孩子在咯咯地笑著。
泉水融進泉水就融成了溪。溪水潺湲,去左邊山根盤一盤,又去右邊山根繞一繞,像是把飄散的長發(fā)綰個結,就匯成了河。
能夠扎根在水源地,一生都不必擔心饑渴了。水曲柳、水冬瓜、核桃楸、大河楊的葉子又肥又大,闊綽的如同布店老板家的少爺,各自扯了一身大布衫,寬松異常,也絲毫沒有覺得浪費,且一個個腆胸疊肚,膘肥體壯,一看就知道是個腰里有錢的主兒。就是那一簇簇叢生的柳茅,也適時地把自己的彎鉤細眉,加寬加長,剜起一雙鳳眼,插著腰,比起別處的茅棵盛氣凌人。
山坡上的松樹們秩序井然,是一群鐵骨錚錚的鋼鐵硬漢。它們肩挨著肩,臂挽著臂,組成一道堅不可摧的龐大陣營,它們是整個河谷的堅強盾牌,是一道銅墻鐵壁,頂風冒雨,披霜抗雪,總是站在河谷的最前沿,是公認的硬骨頭兄弟連。白樺樹們身居巔峰之上,與途經(jīng)這里的白云私交甚密,竟然借來一套光燦燦的禮服,搖身一變,成為人見人羨的白馬王子。?。°y輝流溢,高潔照人,這一身的白啊,夏季疑是霜,比冬雪更綿長。
太陽出來了,光線穿透霧靄,照射到谷底,水霧方才散盡。昆蟲們抻著懶腰,打著哈欠,從休憩的場所里出來。甲殼類的敞開蓋子,檢修一番。翅膀類的,攤散開來,在陽光下曬一曬。會唱歌的吊吊嗓子,會拉琴的調調琴弦,待到天光明媚,管弦協(xié)奏,五音共響,來一曲天籟之音大合唱,一時間,彩蝶飛舞,曼妙翩翩,流光溢彩,其樂融融。
天布恩澤,地增煜輝,河谷總是在滋育著自己的心愛之物,松鼠就是其中之一。這個可愛的小家伙,所作出的事情,總是一板一眼,有模有樣。林地里遍地都是金黃蘑菇的時候,它便開始辛勤地工作了。把蘑菇藏進樹洞里,或者掛在樹枝上,晾干水分,便于日后食用。把掉落地上的核桃,剝?nèi)テぃ裨跇湎?,或者搬到樹上,夾在樹杈上。有如此靈活的身手和勤勞的秉性,它就衣食無憂了。整個森林都是它耕種的田地,所有的果實都是它收獲的莊稼,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別的動物為溫飽四處奔走的時候,它卻躲在溫暖的巢穴里,盡情地享受豐厚的勞動果實。
冬寒凜冽,肅殺萬物,這本是一個蕭瑟而又悲切的季節(jié),然而,在河谷里,卻是另一番景象。冰河的溫度比天氣還要寒冷,流動的河水,上揚的水汽,遇冷后,便凝結到樹枝上,形成冰清玉潔的霧凇。整個河谷銀白一片,宛若濃艷的繁花,鋪天蓋地的綻放開來。步入其間,不知不覺把身心都染白了。
雪花靜靜地飄落下來,落到河谷里,也落到我的心上。我知道,那是天國里的生命之樹所綻放的花朵,一株、兩株、三株??????無數(shù)棵生命之樹上的花朵啊,雪花便是紛紛揚揚的落英。
“嗡嗡”,一群蜜蜂伴飛在雪花之中。這些河谷里的精靈們,蜂擁而出,歡天喜地的采雪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