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白月光(散文)
山村的老屋坐落在山腳下,屋后多是一些高大挺拔的紅椿樹和一片片竹園,因而空氣很好,每當下雨,透過竹林吹來的風(fēng)就多了一絲潮濕的氣息。
山村的夏天很涼爽,但美中不足的就是蚊子多。那天我去山村,陪著父親聊天,沒一會,就有蚊子來襲擊了。盡管父親點著蚊香,但由于老屋的空間大,蚊子總是神出鬼沒地在我身邊出現(xiàn)。
母親似乎不怕蚊子咬,她見我去開電風(fēng)扇,就笑我和父親:“就你們金貴,蚊子一咬就癢?!蔽彝蝗幌肫?,小時候,父親去山上干活時總會割來一些艾草,曬半干后,制作成一支支悶煙把,就和母親說:“看來這個蚊香還是悶煙把的作用大,我去割一些來?!庇谑?,我站起身,想去拿勾刀,去屋后山上割一些艾草回來制作悶煙把。父親連忙說:“這個時候山上的蚊子多呢,別去了。”母親也勸我不要去,她說,如今山上都荒了,山路彎彎,荊棘叢生,哪里還能走人呢。
我嘴里說著沒事,一邊走出屋子,而后沿著山路上去。聞著隨風(fēng)吹來的草木清香,心間十分愉悅,只見滿眼的綠色在陽光下變幻著不同的色彩,而那些嫩綠的竹葉,更是青翠欲滴。
這條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山路如今都被一些雜草遮住了,有的地方果然是荊棘叢生,幸而路邊就有許多艾草,沒多久我就割了一大把。惱人的蚊子聲總是在我耳邊“嗡嗡嗡”地響著,我奇怪這么猛的太陽下怎么還會有蚊子飛舞呢,不曾想,在捆扎艾草的時候被蚊子咬了幾口,于是連忙背著艾草回家。
父親讓我把艾草曬在院子里,還和我說,這么猛的太陽,明天就可捆扎了。父親還說,做悶煙把看起來簡單,但也有學(xué)問,緊了就不易燃,松了又燒得太快。我點點頭,生活中果然處處有學(xué)問呢。
記得小時候的夏天,每當夕陽西下,我們就先給地面灑上水,然后拿著藤椅、小板凳在屋后的空地上擺好。晚飯前在屋后點燃一支悶煙把基本上是我的任務(wù),久而久之,我就喜歡上了艾草那份清香。那時候的山村還沒有蚊香,放在上風(fēng)口的悶煙把散發(fā)出來的一縷一縷青煙隨風(fēng)飄散,那些讓人惱的蚊子就沒了蹤影。
父親如果收工早,屋后這片陣地就顯得更加熱鬧了,那時,父親就會搖著一把麥草扇,把悶煙把散發(fā)出來的煙扇開。他輕輕地搖著,裊裊繞繞的煙霧中,又時不時拿起一邊的陶制茶壺喝上二口,那種“吱溜溜”的響聲,那份陶醉的模樣,一直到如今,我都忘不了。
如若晚飯尚早,父親就會拉一會兒胡琴,“咿咿呀呀”聲里,我們總是聽得如癡如醉。我最喜歡聽父親拉那支《空山鳥語》的曲子,父親說,炎炎夏日,因為悶熱,人會格外煩躁,聽一曲《空山鳥語》,能夠平復(fù)燥熱的心情。
那時候,我特別喜歡看父親拉胡琴,只見他的左手在琴桿上上下移動,右手又是有節(jié)奏地運著弓,我也就拿著兩根筷子,學(xué)著父親那副搖頭晃腦的樣子,一并沉浸在音律的一方天地里。
父親做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他哪怕只拉一會兒,也從不馬虎,他要帶給我們一種獨特的旋律。有時候,父親見我模仿他操琴,就和我說,只要你感興趣,你就會發(fā)現(xiàn)操琴的美妙肯定比下棋強得多。多年以后,我才體會到,曼妙的意境融合中,指下的琴弦演繹著天地之間的博大。
靜靜地聆聽著琴音里那種如同空谷回聲般的意境,心間頓時有了絲絲涼意。那份悠揚的音律,仿佛在菜園子里飄蕩著,而后向著后山的方向飄去,望著夜空,我感受著一種靜穆的大自然意境。收起胡琴,父親和我們說,心靜自然涼,剛才那份音律之中,那種山谷的幽遠,那種鳥鳴的清脆,怎能不讓你心曠神怡呢?
有一次,父親又給我們拉《空山鳥語》的曲子,一陣子“咿咿呀呀”的胡琴聲響起,連母親也坐了下來聽。那時候,我已經(jīng)聽得懂那份跳躍的音律了,沒多久,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片鳥語花香的畫面,覺得自己走在后山山崗下那個空蕩蕩的山谷之中,看著鳥兒爭相飛翔,聽著鳥兒清脆的鳴叫聲此起彼伏。
父親不拉胡琴的話,就會教我下棋,他盡管讓我三子二子,但我仍然輸?shù)妹婕t耳赤。而我總是不服輸,屢敗屢戰(zhàn),不知不覺間,棋藝有了提升。后來,喜歡上了殘局,看了幾本棋譜以后,才明白棋如人生,方寸之間,亦是風(fēng)云變幻,有時候,甚至是無招勝有招。
其實,晚飯前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很少會做作業(yè),一個個如同脫韁的野馬,在院子里追逐著夕陽的余輝。妹妹們不是踢毽子就是跳橡皮筋,而我就喜歡去和別人一起玩抽陀螺或者玩紙牌。想起來也是好笑,有時候,我們會為了一張好看的香煙牌爭得大打出手,甚至搞得淚流滿面。
那時候盡管沒有電視、動漫,但就是這些游戲,豐富了我們的孩提生活。如今,看到人人拿著一只手機,我真的很懷念那些沒有手機的清貧歲月,這個時代,如果沒有低頭一族,那該多好??!
而母親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可沒有我們這么悠閑了,她得準備晚餐。在山村,女人得會持家,否則生活總是捉襟見肘,哪怕是巧婦也只能皺著眉望鍋興嘆。
記憶中,母親總是把生活過得細水長流,她的腦子里仿佛從來沒有那個“苦”字。母親曾說,人活一生,苦也好,樂也好,都得笑著面對人生。母親的話我一直銘記在心,不想?yún)s讓我也養(yǎng)成了以一種樂觀的心態(tài)去面對人生。
有時候,母親都在喊“吃飯了”,我卻還在玩,那會兒,都不怕蚊子咬了。等到母親第二次叫我時,我才會立刻跑回家,但往往顧不得洗手,走進廚房間捧了一碗飯就又連忙去冬青樹下,蹲在地上,一邊吃一邊繼續(xù)著剛才沒有結(jié)束的打彈珠游戲。如果是在玩抽陀螺,或者是飛香煙牌,就根本顧不得吃飯。我記得有一次父親都吃好了,而我還在玩,父親走到冬青樹下,站在我身后對我說:“你明天不用吃飯,就玩香煙牌,好不好?”我回頭一看父親夜色般的臉色,“騰”一下站起身就連忙向家中跑去,一邊跑嘴里還一邊說著不好。
夏天吃晚飯的時候,婦女們最喜歡串門了。這時候,她們會捧著一碗飯,一邊家長里短,一邊絮叨著生活的不易。母親不喜歡去別人家串門,同樣的,從那次父親訓(xùn)我之后,我再也不敢端著一碗飯去外面了。對于吃飯,父親給我們定下的規(guī)矩很嚴,比如吃飯要手捧著碗,上桌子了就不能發(fā)出不文雅的聲音,更不能浪費,因而,我們很小就懂得了粒粒皆辛苦,也明白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和物力維艱。
哪怕在如今,生活水準提高了,我也沒有浪費的習(xí)慣。無可否認,我的人生,包括許多行為都深受父母的影響,哪怕在風(fēng)雨歲月里也沒有一丁點的彷徨和徘徊。
父親有時候一邊喝一口燒酒,一邊就上幾粒炒黃豆,悠哉悠哉的神態(tài),那臉色仿佛染上了夕陽的色彩,紅彤彤的,儼然在向我們喻示著明天的生活會更美好。父親那時候喝酒很簡單,幾乎沒有好的下酒菜,就連那個酒也是番薯燒的劣質(zhì)的酒。有一年,我問母親,那些高粱不是用來燒酒的嗎?母親搖搖頭,輕聲說,高粱得給你們做湯圓吃呢。一直到長大后,我才明白,那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母親持家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知不覺間,我也學(xué)會了喝酒,后來,又習(xí)慣了喝酒,感受著歲月這壺美酒透著濃濃的酒香。但我喝酒必須有好的下酒菜,而且喝的是心情,有時候甚至飲酒如水,欲一醉解千愁,有時候,喝的是量,品的卻是生活的本質(zhì)。
夜晚的龍門陣,基本上是父親海闊天空地談古論今,而我們兄妹總喜歡聽父親講那些神話故事。父親博學(xué)多才,他看的書多,不僅會講興唐傳,會講西游記,還會講封神榜與聊齋,有時候,聽得怕了,小妹都不敢單獨去樓上睡覺呢。其實,有風(fēng)吹過時,悶煙把那一縷縷裊裊繞繞的煙那種縹緲的形態(tài),也讓我覺得害怕。
夕陽西下時,我問母親晚飯吃什么,母親驚訝地問我:“你不回去了?”我點點頭,說道:“想陪您們多說說話呢?!?br />
如今偶爾在山村,總覺得山村的夜晚靜得讓人滋生一種憂郁的心情,尤其是下雨的日子,聽著雨滴敲打瓦片的聲音,更讓我覺得壓抑。這種壓抑,仿佛來自于心底的某種沉淀,又仿佛是那些山村生活清貧歲月的共鳴。
今晚月華如練。我就喜歡這個夏夜的星空。抬頭望,它給我的不只是那種遼遠的感覺,更多的是充斥在心胸間的一份豁達。那些走南闖北的歲月里,離開父母久了,我就會想家,有星星有月亮的夜晚,我會望著家的方向注視著星空,那時候,心靈有一種強烈的震撼。
這個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老屋屋后的石階上,月光散落下來,碎碎的。菜園子那口井里,綠油油的水面上映著一輪明月,幾只螢火蟲在井邊的南瓜棚那里若隱若現(xiàn)。
山村的夜晚很靜。月光一如既往的白,如同老屋里透出來的燈光。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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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
父親的慈愛寫的好感人。
文章讀來有清新的想土氣息,人間煙火味,最慰凡人心。好文字,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