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日在街頭，遇到一個二十多年沒見的朋友，她的名子里有一個“鳳”字，我叫她“鳳兒?！?br />　　 多年渺無音訊，乍一見面，甚是親切。急于想知道她的近況，便把她拉到街旁的林蔭樹下。關(guān)切地問道：“鳳兒，你好嗎？”
　　 “這么多年不見，孩子多大了，工作了嗎？”
　　 “你愛人做什么工作，對你好嗎？”我一口氣追問她幾個問題，我的目光把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我試圖從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因為，她年輕時經(jīng)歷的事情太特殊了，讓我記憶深刻。我想，那“件事情”一定會影響她的一生。
　　 “我還行，兒子二十歲了，在外打工?！兵P的語氣明顯中氣不足，極為勉強，她的目光在躲閃。
　　 “你若沒有急事的話，我們可以到前面的咖啡廳坐一會嗎？”我試探著問。鳳點點頭默許。
　　 府后街位于政府的后方，曾經(jīng)是市里最繁華熱鬧的地方，如今因為疫情，街上顯得有些冷清，也因為網(wǎng)絡(luò)經(jīng)濟的發(fā)展，實體店失去了以往的嘩寵，再沒有了熙熙攘攘購物的人群。咖啡廳里音樂緩緩，人不多，到也挺適合我們倆今天的小憩。
　　 鳳年輕時是一個俊俏的姑娘，在一個公司里做職員，她有一個高大俊朗的男友，名：李林，在銀行工作。鳳很是喜歡他，她的喜歡在我面前從不加掩飾，常常贊不絕口地說起他，看著她笑起來瞇成一條縫的雙眼，我打心眼里為她高興。鳳來自一個縣城的偏僻鄉(xiāng)村，父母在家務(wù)農(nóng)，鳳自小就成績優(yōu)秀，讀完中學之后考取中專，畢業(yè)后順理成章地留在了城市工作。那會剛參加工作，因為手頭的拮據(jù)，我們的穿著都是極樸素的那種，大家都保持著田園女兒的自然樸素。
　　 李林很愛鳳，幾乎花光他每月的全部工資，給鳳買新衣服，那段時間，他把鳳打扮得時尚靚麗，使鳳在人群里鶴立雞群，鳳蛻去了自然的殼，在華麗的衣服襯托下，她變得更青春美麗雍容華貴，自尊心仿佛也高了很多。
　　 人在與之相處的環(huán)境中，總是要變化的，要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我覺得鳳的變化也正常，誰不想過得好一點呢？更何況她給我的感覺像親妹妹一樣。
　　 我們的友情始于純真，那會我剛結(jié)婚，家徒四壁。我還記得，鳳的父母來看她，給她從鄉(xiāng)下背來一大口袋核桃，鳳哈哧哈哧地把整整一口袋核桃抱到我家。
　　 她站在門外，咚、咚、咚，急促地敲門，我打開門，是滿臉通紅的她，她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哎喲，真沉，我快抱不動了?！?br />　　 “你這是干嘛？”我詫異地問。
　　 鳳氣喘吁吁地說：“我把核桃送來給你吃，聽說多吃核桃，生下的寶寶聰明，頭發(fā)也會長的好。”我笑，心里一陣陣感動。愛人遠在縣城工作，父母也不在身邊，這個妹妹似的姑娘，她關(guān)心著我。
　　 那幾個月中，我吃完了鳳送來的全部核桃。后來，當醫(yī)生把剛生下的，濕漉漉的嬰兒抱到我眼前的那一瞬間，我看見小不點一頭濃密的黑發(fā)，心想：“那是鳳給的核桃的功勞?！币灾劣谖椰F(xiàn)在看到兒子黑油油頭發(fā)，還想著鳳的情意。
　　 我們的失聯(lián)是在我休產(chǎn)假的時候，一個朋友打電話給我說：“鳳的男友出事了，他自殺了?！边@個消息如晴天霹靂，嚇得我心驚膽戰(zhàn)。朋友娓娓細說：“李林因為母親重病手術(shù)，悄悄挪用了銀行金庫里的八千元現(xiàn)金。李林是金庫的管理員，金庫管理員配有手槍。周一的晨會上，營業(yè)部主任讓他盤點，移交金庫的鑰匙，李林不交，他想推后幾天，彌補了挪用的現(xiàn)金后又交鑰匙，可年輕的主任哪知道李林的心思，他不知道李林挪用了金庫的現(xiàn)金。主任斬釘截鐵不答應(yīng)，逼李林當場交鑰匙。李林終于在沖動下，拔槍射向了主任，主任一槍斃命。之后，李林舉槍打穿了自己的頭。”殃及四個家庭的悲劇就這樣在一時的沖動下發(fā)生了，只為那，救"母親命的"八千元錢。
　　 我的心被這噩耗揪得生疼，被李林打死的主任和他的女友，我認識。他們是省財校的同學，同在建設(shè)銀行工作，已經(jīng)在準備結(jié)婚了。我不知道年輕的主任走后，他的女友如何獨活？而李林走后，鳳如何獨活？還有，他們的父母呢？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是何其的不幸啊！
　　 主任的女友于失去戀人后，在家人看管疏漏的一個晚上，吞安眠藥離世。一個沖動,殘酷地摧毀了幾個家庭，年老的父母失去兒女，相戀的情人從此天各一方。
　　 我為無辜的主任和他的女友痛惜，也為鳳擔心。鳳啊，鳳！我想著鳳，如此的波瀾，她該如何處之，情何以堪呀？
　　 在那個通信還不發(fā)達的年代，加上我產(chǎn)假蝸居在家里，聽說鳳熬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后來又聽說她調(diào)走了，從此渺無音訊……
　　
　　 二
　　 鳳坐在我對面，她垂著眼簾，用勺子輕輕地攪動著咖啡。望著她緘默的神態(tài)，我知道命運的顛簸已經(jīng)讓她失去了年輕的活潑。她再不是那個單純快樂的鳳了。心里憐惜廋弱的她，不由自主地拉過她的右手，握在我的手心里。
　　 鳳說：“我的幸福和快樂隨著李林的離開，早就消失了。有人罵他、有人恨他，可他在我心里卻是最好的人。這么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他?！?br />　　 稍遲疑了一下，鳳繼續(xù)說：“我不知道他的經(jīng)濟狀況，若知道，我是不會讓他給我買東西的。”
　　 “這不是你的的錯。”我安慰道。
　　 “我去祭奠過蘇梅和蔡曉東?！?br />　　 “兩家人為他們合葬了嗎？”
　　 “嗯，我替李林去向他們請求恕罪。”
　　 面對著鳳，我一時無以應(yīng)答，蔡曉東死得何其冤枉呀，還有蘇梅，她義無反顧追隨自己的戀人，為情自殺。
　　 有些事情的發(fā)生我們不能去遣責誰，我們只能去責怪人血管里流淌著的燥動的激素，甲狀腺素、荷爾蒙分泌失調(diào)，會導(dǎo)至人性格脾氣異常，也就是我們說的沖動，沖動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我現(xiàn)在的丈夫是個老老實實地生意人，我談不上愛他，也不討厭他，生活平平淡淡，我們倆做一點小生意勉勉強強度日?！?br />　　 “哦?！?br />　　 “日子能過得下去就行。其實，我們這年齡，已經(jīng)沒有年輕時的激情了，誰都是將就著過日子呀?！?br />　　 “我也和你一樣，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一家人只要平安就好?！蔽艺f。
　　 “好好過日子，不要內(nèi)疚。一切都不是你的過錯！”
　　 “誰能未卜先知，預(yù)測自己的未來呢？”
　　 “嗯嗯。”鳳點點頭。
　　 那天告別了鳳，回到家里，心里難以平靜，一直想著“沖動”帶給人的惡果。
　　 世俗中人，誰沒有沖動的時候，只不過沖動的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若世上，人人都保持清明理智，那么這世界該是怎樣的風和日麗，風平浪靜。
　　
　　 三
　　 寫到這個話題，大唐才女“魚玄機”的命運便在腦海中出現(xiàn)。一個容貌與才華都出類拔萃的女子，如果不是因為嫉妒，沖動地打死了侍女綠翹，怎會在芳華正好的年齡（二十七歲），被判死刑，香消玉殞。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執(zhí)拗、她的叛逆，她怎會在失戀后，于道觀中樹起艷旗，公然挑戰(zhàn)世俗。以至于讓人們賜與她一個“大唐豪放女”名稱。以她的才華、她的美貌，可以想象，一個被詩詞浸染的美麗女子，如果言行規(guī)整，她會擁有一個超凡脫俗的精神世界，她的世界該詩意芬芳，她的名聲該流芳百世，可惜的是，沖動毀了她的一生。
　　 “云峰滿目放春晴，歷歷銀鉤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弊x著她的詩，讓人不能不為她的神來之筆喝彩，同時又為她短短的一生惋惜。
　　 是人都會犯錯，古時人家有“思過堂”，但凡意識到有所錯，會到“思過堂”反思自己的過錯，現(xiàn)代是沒有思過堂了。智慧的人每走一段路會回顧過往，檢驗自己的言行是否有過錯，有過改之。
　　 人很可悲，總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很多時候，人們總是愚蠢地希望所有的人都理解自己，站在自己的角度處理問題，而從未去深究過自己，是否站在別人的角度去理解過別人。人們由著性子，任意沖動，以至于很多事情被自己搞砸，本是心地善良之人，卻因為曲解、誤會造成嚴重的分岐，久而久之觸及沖動，釀成悲劇。故事中，李林是聰明的，聰明的他，靠努力讀書考起功名跳出農(nóng)門，魚玄機更是聰明之極，才華超凡，然而他們卻不得善終，最引以為戒的兩個字“沖動?！?br />　　 沖動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