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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山河】巷陌人家(散文)


作者:古越 布衣,167.7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6102發(fā)表時間:2021-02-13 11:21:47

【山河】巷陌人家(散文) 昨夜夢見老巷子。
   在夢里,我回到了二十歲。
   夢中的巷子很昏暗,畫面有點(diǎn)像看一部老電影,但每個人物都很鮮活,表情極為生動——那些曾經(jīng)早已從記憶中隱退的老鄰居們,像變戲法兒似的和巷子一起復(fù)活了。我看到了前院用缽匣壘起來的矮墻。缽匣是陶瓷廠燒制盤子碗的耐火模具。在那道矮墻下有一條順?biāo)疁?,我甚至能看清楚水溝旁有兩條粉紅色的蚯蚓和鮮嫩的水稗。而我們居住的一棟棟紅房子,每家都在院子前有自己蓋的油氈頂簡易房,那是地震后的產(chǎn)物。由于房子的緊傍和擠壓,巷子顯得格外逼仄,僅僅是一輛手推車能通過的距離。一手推車寬的距離是必須的,因?yàn)槟菚r家家都要買煤買黃土買秋菜,主要的運(yùn)輸工具就是手推車。
   我看到與我們家一墻之隔的老李頭。老李頭一副笑瞇瞇的面孔,和我打著手勢,像是比劃著啞語,我始終弄不明白他想和我說什么。他無論寒暑常年做切糕賣。很奇怪,他破例地沒穿白圍裙,沒推賣切糕的小推車。
   我還看見了豬頭,他長著一顆很夸張的大頭,年齡比我略大,經(jīng)常會帶著本胡同的孩子和街里的孩子打架,是本胡同孩子心目中的大王。他一直向我招手,說是要一起去北門外看露天電影。我還看見了有病的蘭毛,她一臉?gòu)趁亩之惖男Γ€伸出手來要抓住我,我一緊張就驚醒了。
   醒來時借著月光看到墻上的電子鐘才四點(diǎn),窗外的天仍舊一片昏暗。想到夢境不禁啞然失笑。驀然想到,我若是永遠(yuǎn)停留在二十歲該多好!那真是一個快樂無比的年齡,但我的二十歲卻和夢境一樣倏然消失了。
   夢是個很害人的東西,因?yàn)槁?lián)想到久違的老巷子,我的覺盹瞬間跑掉了。
   夢中的老李頭早該不在人世了吧?因?yàn)樗钪辽俚镁攀畾q了。還記得地震那年,胡同狼藉一片,原本隔離每家每戶的泥墻變成一片瓦礫。某一天我因夜班,白日里在家睡覺,醒來時偶然趴在窗戶上向外一看,居然看到老李頭在一鏟鏟地把我家煤堆上的煤鏟進(jìn)自家的土籃子里。對這樣明目張膽地偷盜,我怒不可遏,便狠狠地敲了敲窗玻璃,老李頭一抬頭剛好看見我憤怒的表情。很狼狽地把煤倒掉,溜回了屋子。
   其實(shí)我并不記恨老李頭。因?yàn)槲抑浪埠芸蓱z,兒子又酗酒早逝,兒媳因?yàn)椴荒苌矝]給他留后。每次他在巷子里遇到蹦蹦跳跳的小孩子,眼中都會流露出依戀的神情,并隨手抓出小推車的切糕送給孩子。
   巷子是在八十年代后期拆遷的,拆遷后再沒見過豬頭。但是某一日我在縣城一家理發(fā)店理發(fā)時,遇到一個年輕人。他問我:叔,你兒子現(xiàn)在干嘛呢?”
   我問:“你是誰?。俊?br />   他說:“我是王自強(qiáng)的兒子。”王自強(qiáng)是誰?我絞盡腦汁想了老半天,再仔細(xì)打量年輕人的模樣兒,才猜想到應(yīng)該是豬頭的大號。我們小時候一般只會記住外號,如果不是一起上學(xué)的同學(xué),基本不會知道他的名字。
   蘭毛原本是個非常羞澀的女孩,長得很秀氣,說話有點(diǎn)大舌頭。一遇到別的孩子欺負(fù),就會一邊哭一邊說:我要告訴我腦腦(姥姥)去。后來不知怎么就瘋了,見到男孩子就會涎皮涎臉地笑。有人說這個病叫花癡。后來家里給她找了一個大她十幾歲的男人,她還生了個孩子。但仍舊沒治好她的病,她習(xí)慣滿世界地走,根本不管孩子。后來又傳說她失蹤了,還有說她早死掉了。她本名叫蘭明,那時候電匣子天天播送評書《野火春風(fēng)斗古城》,里面有個壞人叫蘭毛,孩子們就給她起外號叫蘭毛了。
   那時的孩子幾乎都有外號,有點(diǎn)像梁山好漢,活得很古典。我還記得有一位叫做萬年青的,因?yàn)槟X垂體有問題,一張娃娃臉,總也長不大。他一直管我叫大哥,直到十年前的某一天找到我,讓我?guī)兔k病退,我才知道他比我還大兩歲。但是五十歲之后,似乎在一夜之間他突然變得極其衰老,一臉的皺褶像個核桃,而且面相不再像個男人,反倒像個老嫗。
   還有一哥們叫兔子的,因?yàn)樗洗接械礼:?,不是唇裂,只是摔傷的疤。他比我小一歲,曾經(jīng)整天和我泡在一起,一起在公共浴池打水仗,一起買五分錢一張的兒童票看電影,一起擼槐樹葉子養(yǎng)兔子,一起上街撿糖紙、煙盒,甚至冰果棍,那該是那個年代孩子最早的收藏品或玩具。記得有一年我們一起鉆鐵絲網(wǎng)溜進(jìn)陶瓷三廠,去廠里的垃圾箱撿小塊的馬賽克當(dāng)玩具,被廠里的守衛(wèi)追得滿廠亂跑,把臉涂黑最后躲進(jìn)廠子的鍋爐房后面,直到天黑才敢偷偷溜出廠。兔子的父親極其兇狠,每次兔子犯錯都會狠狠地抽打,而兔子每次挨打都會發(fā)出殺豬一樣的嚎叫,弄得整個胡同都能聽到他的慘叫。于是,很多孩子都會聚在他家醬欄子外看熱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dāng)看戲了。
   說到看戲,那可是那個年代的稀罕事兒。因?yàn)槲覀冞@條胡同毗鄰縣城的戲園子胡同,或者說是戲園子胡同的延伸。那時,每當(dāng)縣劇團(tuán)有新劇目上演,演員們都會把鑼鼓家什抬到街上狂敲一陣兒,算是廣而告之。
   一聽到那樣的鑼鼓聲我們就會心旌搖蕩,一天上學(xué)做事,心都不會安穩(wěn)。天剛擦黑,就會隨著人流涌向戲園子。胡同瞬間就變成一條溝渠,黑壓壓的人流像潮水涌動。其實(shí)真正有票能看上戲的人并不多,大多數(shù)人是湊熱鬧的,聚在戲園子門口看人。在戲園子的南邊門,有人在木板門上用刀挖了一個小窟窿,有一個眼珠子那么大。很多孩子就會搶那個窟窿,看戲園子里面的情形或者蹭戲,人們把這種行為稱之為“看眼兒戲”。其實(shí)在那個窟窿能看到舞臺上演出的幾率微乎其微,因?yàn)闀r不時的會有一個碩大的臀部堵住那個窟窿。好在夏天時,戲園子樓上的窗戶會打開,很多人都會聚在戲園子的胡同里聽?wèi)?。尤其是些上了年紀(jì)的人,一邊聽著一邊還會搖頭晃腦的跟著哼哼。
   縣劇團(tuán)演出的劇目都是評劇。老的劇目有《茶瓶記》《卷席筒》《花為媒》等,新劇目有《小女婿》《雷鋒》《南海長城》《奪印》《苦菜花》《洪湖赤衛(wèi)隊》等。很多人都會哼唱《奪印》里面何支書的唱段:“水鄉(xiāng)三月風(fēng)光好,風(fēng)車吱吱把扇搖,沿路莊稼長得好,風(fēng)吹稻浪起波濤嗷——嗷——”也知道有位評劇大家叫馬泰。
   偶爾學(xué)校也會包場看戲,但是我對評劇唱腔一點(diǎn)都不感興趣,感覺節(jié)奏太慢,只是喜歡看武戲,也就是翻跟頭。受戲劇的影響,同學(xué)們聚在一起也常常會練習(xí)劈腿、彎腰、翻跟頭,但僅僅是玩玩而已。
   因?yàn)槌鞘性庥龃竺娣e的拆遷改造,一晃老巷子已經(jīng)消失三十多年了。但我依舊會經(jīng)?;貞浧鹚?jīng)給予我的美好情愫和無盡的溫暖。巷子里一磚一石,一草一木所構(gòu)成的畫面,也會不時地泛起在大腦溝回之上,勾起我少年的純真回憶。
   (發(fā)表于新浪博客:過客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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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是一篇神深情的記憶散文。夢里,昏暗的巷子,記憶中的老鄰居們一起復(fù)活。用缽匣壘起來的前院矮墻,下面水溝里,可見蚯蚓和水稗?!拔摇笨吹脚c“我”家簡易房隔墻的老李頭笑瞇瞇的面孔,和“我”打著手勢,想和“我”說什么。“我”還看見豬頭,胡同里的孩子王。他向“我”招手,說要去北門外看電影。“我”還看見身體有疾病的蘭毛,一臉怪異,要伸手抓“我”, “我”驚醒了。醒來,窗外仍舊昏暗。真想停留在二十歲那個快樂的年齡。八十年代后期巷子拆遷,拆遷后許多人都沒再見。偶遇遇一年輕人,只見到豬頭的后人。蘭毛后來瘋了,最終結(jié)局誰也說不清。那時,巷子里的孩子都有外號,如萬年青,兔子等。看戲,是那個年代的唯一藝術(shù)活動事兒。天剛擦黑,鑼鼓聲響起,孩子們就會涌向戲園子。夏天,很多人會聚在胡同里聽?wèi)?。劇團(tuán)演出的是評劇,像老劇《茶瓶記》《卷席筒》《花為媒》和新劇《小女婿》《雷鋒》《苦菜花》《洪湖赤衛(wèi)隊》等。偶爾學(xué)校包場,但“我”只喜歡看武戲。一晃眼,老巷子已經(jīng)消失三十多年,但“我”依舊經(jīng)常憶起它曾經(jīng)給予“我”的美好情愫、無盡的溫暖和少年的純真回憶。文章寫的很細(xì)膩,讓讀者讀來感受頗深,文字功底很深,很有品味。推薦共賞!【編輯:悍雨嘯風(fēng)】【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202102130006】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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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悍雨嘯風(fēng)        2021-02-13 11:22:30
  先祝作者新年快樂
是云,總要飄走的,因?yàn)轱L(fēng)。
2 樓        文友:悍雨嘯風(fēng)        2021-02-13 11:22:47
  一篇佳作,推薦了
是云,總要飄走的,因?yàn)轱L(fēng)。
3 樓        文友:極冰        2021-02-13 14:09:15
  感謝古越老師賜稿山河如畫!(;一_一)
極冰
4 樓        文友:極冰        2021-02-13 14:11:13
  您的散文,敘述的人,都是有沉淀感的老人,就像您寫的巷子,已經(jīng)消失了。卻還在記憶深處儲存。很有感覺和味道。(;一_一)
極冰
5 樓        文友:極冰        2021-02-13 14:14:13
  您寫的李老頭好傳神!那時候街里鄰居,撿點(diǎn)小便宜。被您寫活了!好?(??? )? 
  
   “還記得地震那年,胡同狼藉一片,原本隔離每家每戶的泥墻變成一片瓦礫。某一天我因夜班,白日里在家睡覺,醒來時偶然趴在窗戶上向外一看,居然看到老李頭在一鏟鏟地把我家煤堆上的煤鏟進(jìn)自家的土籃子里。對這樣明目張膽地偷盜,我怒不可遏,便狠狠地敲了敲窗玻璃,老李頭一抬頭剛好看見我憤怒的表情。很狼狽地把煤倒掉,溜回了屋子。”
極冰
6 樓        文友:極冰        2021-02-13 14:15:18
  感謝您支持山河社團(tuán)。敬茶!遠(yuǎn)握!(;一_一)
極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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