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紅！宵紅！”母親的喊叫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從枕邊拿起手機(jī)一看：凌晨四點。又怎么啦？剛睡著。
　　 一晚上起夜四次了，第一次父親找不著臺燈遙控開關(guān)，墻上感應(yīng)燈光線又不夠亮；第二次母親找不著坐便器，繞床一周，從她那邊跑到父親尿桶這邊；第三次尿到褲頭上了得換褲頭；第四次找不著拖鞋，原來被她踢到床底下去了。這不，剛剛睡著，又被叫醒。我連忙穿衣去看。
　　 “媽，要尿尿嗎？”“你給我熱個饃，我餓了！”“媽，才四點，再睡會兒，起床了再吃。”好不容易哄她睡下，我回到房子，躺下來，卻怎么也睡不著了。起來看書吧？不行，睡不好，白天撐不下來，硬睡吧。輾轉(zhuǎn)反側(cè)中，母親的打呼嚕聲已經(jīng)隔著門傳過來了，震耳欲聾啊！我的房間與母親房間只隔著一扇門，當(dāng)初睡在這個房間，就是為了能聽見他們的動靜，照顧起來方便，可是對于睡眠特別輕的我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他們打呼嚕，起夜，咳嗽，說夢話，翻身，父親把尿壺的尿倒入尿桶……都會弄醒我。
　　 不行，必須睡。我揉兩團(tuán)抽紙，塞進(jìn)耳朵，不行，不隔音，怎么辦？打開藥箱，取出藥棉，塞住，母親的呼嚕聲才勉強(qiáng)變得微弱。還是睡不著，念佛吧，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爹爹貪財把我賣，我不愿為奴逃出來……”被一陣秦腔戲吵醒，摸摸耳孔，藥棉早蹭掉了。父親在聽《十五貫》。本來這場戲很好聽，可是被從睡夢中吵醒聽到，簡直令人憤怒！一看手機(jī)，凌晨五點零四分。還叫不叫人睡覺啊，這么早手機(jī)聲開得那么大！真希望我爹爹也貪財把我賣了。唉！起床吧。
　　 打開《延河》，一篇短篇小說還沒看完，福娃就在抓我房門，放下書，打開門，貓咪們馬上跑過來，三只貓咪一只狗狗，四個跟在我屁股后面，喵喵喵旺旺旺叫著，它們跟著我到院子水龍頭，看我洗它們的餐具，又跟我進(jìn)來，看我把餐具擺放整齊，倒入貓糧、水，喵咪去吃。福娃搖著尾巴等我喂它。
　　 天亮了，父親躺著聽?wèi)?，母親還沒睡醒。倒了他們的尿壺尿盆尿桶，刷洗，消毒，這件事結(jié)束。
　　 燒水洗漱。正在刷牙，有人敲門，打開，是一位大嫂送山藥蛋，說她去人家菜地拾的。送走大嫂繼續(xù)刷牙。洗漱完畢，給父母擠好牙膏，放好毛巾，把臉盆牙缸拿到院子水龍頭邊甕蓋上。兩電壺?zé)崴卜藕谩?br />　　 開始掃地，屋里好掃，幾分鐘搞定。可是前院后院都是落葉，尤其是后院，有棵高大的椿樹，落葉厚厚一層。打掃完衛(wèi)生，洗干凈手，燒香拜佛。剛點著香，母親喊我，只好過去看?！皨專趺戳?？”“襪子找不著了?！薄皨專裉煲獡Q洗衣服，干凈衣服都在床頭柜放著，您把褪下來的臟衣服扔到地上?！?br />　　 拜完佛做早餐。打豆?jié){炸油糕。父親喜歡吃油糕?？此麄兇┖靡路龇块T，我把牙缸水洗臉?biāo)购?，進(jìn)來炸油糕。油剛燒熱，才放進(jìn)去四五個油糕生坯，母親又叫我，急忙關(guān)火去看，他們已經(jīng)在刷牙了。原來父親的牙膏掉了，我重新給他擠了牙膏。進(jìn)來繼續(xù)打開火。母親又叫我。出去看，她問：“咋不見臉盆里的蟲子了？”“媽，沒有蟲子，放心洗臉吧！”母親有視幻覺。
　　 油糕炸好了，豆?jié){也盛到碗里了。給他們端過去，然后取藥，把父母的藥盒分別放到他們碗跟前。洗水杯燒開水晾開水。父親理解的飯前飯后喝藥是，喝完藥馬上吃飯，吃完飯馬上喝藥，告訴他飯前一小時，飯后半小時，沒用，他哪能聽得進(jìn)去，只好隨便他吧。
　　 他們開始吃飯，我把他們被子曬到樓上，卻到處找不著母親換下來的臟衣服?！皨?，你換下來的臟衣服呢？”“不知道。”她邊吃油糕邊回答。奇了怪了，衣服還能蒸發(fā)了？我過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太搞笑，母親直接把干凈衣服往臟衣服上一套，并沒有把臟衣服褪下來，襪子一只腳穿一雙，左腳紅色右腳黑色，鞋子還穿反了，左腳穿到右腳，右腳穿到左腳。
　　 我去洗豆?jié){機(jī)。進(jìn)來時，看見父親在罵貓咪。完了完了，貓咪的秘密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活兒來了。原來貓咪為了進(jìn)出方便，把后窗窗紗抓了一個洞，我早知道了，裝沒看見。這樣進(jìn)出確實方便，想起魯迅先生那句話，變通一下，就是，其實窗上并沒有洞，貓咪出入的次數(shù)多了，也便成了洞。魯迅先生所說的人走的路也好，我所謂的貓出入的洞也罷，都是需要才產(chǎn)生的，存在即合理。因為這樣，即便關(guān)了門，貓咪們也可以進(jìn)出，我也不用大晚上起來給它們開門。不出我所料，父親果然說：“貓把窗紗抓破了，你今天抽空把窗紗一補(bǔ)?！?br />　　 收拾父母碗筷，大吃一驚，油糕一個也沒有了，二十個呢，他們吃完了！這可怎么消化得了?。?！趕快調(diào)查，母親說她吃了三個，父親說母親吃了四五個，即便如此，父親也吃得太多。趕快讓他們喝多酶片，吃山楂丸。分配多酶片時，又吃了一驚，母親藥盒里的藥全沒了，她把早中晚三餐的藥全喝了！我明明只打開早上的藥，并叮囑她只喝打開的這個格子的藥，唉！
　　 我的豆?jié){早涼了，算了不喝了。洗完盤子碗筷勺子，去村頭凈水機(jī)提水，順便帶母親走走。碰見崗?fù)迡?，我喚作嫲嫲的，在她家門口坐著，兩個老太太說話，商量一起去村東頭轉(zhuǎn)，讓我先把水提回去。
　　 做第二頓飯，算正式早餐。鍋里熬著糯米粥，正在切菜，嫲嫲急匆匆進(jìn)來說：“快去接你媽，她快睡著了！”嫲嫲快九十歲了，身體卻比母親好，腿腳也比母親利索。母親有嗜睡癥，總想睡覺。我趕快跑出去，怕母親睡著倒在路上。
　　 扶母親剛躺好，父親又在廁所叫，原來他又拉到褲子上了。今天第二次換褲子了。早上換的還沒來得及洗。讓他穿紙尿褲，他死活不穿，褲頭上，腿上，保暖褲上，外褲上，坐便器上，鞋子上，到處都是大便。端盆熱水給他擦洗干凈，又換了一套干凈褲子鞋襪。他說：“吃完飯去衛(wèi)生院看看?！?br />　　 飯后推輪椅帶父親去衛(wèi)生院，回來趕快洗衣服。這些都必須手洗，洗衣機(jī)根本洗不下來。洗完蒸饃，今天蒸的饃少，沒動用廚房拉風(fēng)箱的大鍋，在煤氣灶上蒸，不用燒火，還省點事。水開后關(guān)小火。騎自行車去趕集買菜，必須在四十分鐘內(nèi)回來，要不然水燒干了。買好菜，正準(zhǔn)備返回時，接到對門秀芳電話，他們?nèi)サ乩锔苫钔岁P(guān)太陽能上水開關(guān)，讓我?guī)兔﹃P(guān)了。我一聽，趕快回去。
　　 饃已經(jīng)熟了，先給他們每個人夾一個熱饃吃，然后我做午餐。烙一張千層餅（蒸饃剩的一點面），炒米飯。
　　 正做飯，村里一老人來讓給她用手機(jī)交合療，她不會操作。剛弄好，送走她。又有一個嫂子來讓給她清理手機(jī)垃圾。電話響，是過去一位學(xué)生家長，說有空幫孩子改篇作文，順便在拼多多給她砍一刀助力，她想給娃免費(fèi)買個山地自行車。拼多多助力了，改作文婉言謝絕，太費(fèi)眼睛。
　　 母親醒來了，到處找父親，“爹——爹——”地叫，她叫父親爹，糊涂了，亂叫呢，我都習(xí)慣了。我到書房看，沒有，到院子看，沒有，后院看，沒有，大門外看，也沒有，廁所看，沒有。父親能去哪兒呢？沒有我用輪椅推他，他是不出門的，不可能出去。在家里他拄著拐杖，路稍微長點，比如去廁所，就得推著輪椅。是不是又……突然聽見樓上響動，抬頭一看，果然是父親。為了他上樓，沒少操心。說你連平地都走不穩(wěn)還爬樓，摔了怎么辦，不聽，每次人家上樓，我都懸著一顆心，怕他摔跤，怕他掉下來，怕村子叫車不方便耽誤時間，怕哥哥嫂子怪罪……他倒好，不讓上偏要上。我這次賭氣不去攙扶他，轉(zhuǎn)身回屋，卻在心里祈禱他平安無事。父親啊父親，您能不能省點心??！
　　 下午去快遞點退換母親棉衣，父母說換個顏色。回來燒后院樹葉，燒完發(fā)現(xiàn)母親沒在家，電視開著，父親在打盹，叫醒他問，他說不知道，我只好自己去找。母親出門容易，可是回來找不著家門。我跑到嫲嫲家，沒有，又跑到四舅家，沒有，到五姨家，也沒有……我慌了，路上車那么多，她該不會……去年要出去，有好幾次出去了走不回來，我只好讓親戚或者村里人開車送回家。有一次她走不動了，看路邊停了一輛車，司機(jī)在打盹，她扒在窗口看，司機(jī)被弄醒來，是個小伙子，在西安工作，到我們這兒出差，累了，在車?yán)镄菹⒁粫??？茨赣H想坐車，他便說送送母親，我說讓人家送到村口。我當(dāng)時用輪椅推著父親，到村口時并不見母親，也不見那輛車。當(dāng)時非常著急，不知道他把母親拉到哪里去了，因為母親找不著家門。我?guī)缀跏桥苤戚喴?，到家門口時，看見母親在對門坐著，跟鄰居們聊天。原來司機(jī)問村里人老太太家在哪兒把她送到家了。感謝這位小伙子！有了這次經(jīng)驗，以后母親走不動時，總往路邊?？康能嚫安?。她會不會……我想去村里廣播站，讓管廣播的馮老師在廣播里問問，看母親在誰家里。又怕父親愛面子，嫌丟人。她會不會去蓮花池呢？掉進(jìn)去怎么辦？我飛跑到村東頭蓮花池，繞了一周也沒見她。我慌了神，決定去廣播站。路過家門時，很想上廁所。走近廁所門，聽見打呼嚕聲，開門一看，母親坐在坐便器上睡著了。阿彌陀佛！她今天怎么到大門外廁所來了，平日只在屋里廁所。
　　 ……
　　 一天戰(zhàn)斗終于結(jié)束了，想起大哥國慶節(jié)回來說的話，我差點笑出淚來，他說：“家里平日也沒多少活呀？”是啊，大哥怎么能想到我這么累呢！他為祖國母親做事，我為父母做事，都很辛苦，又都沒有切身體會?？墒敲總€小家庭都跟祖國大家庭息息相關(guān)，只有小家庭安寧了，為大家庭做事才能無后顧之憂，才能全神貫注。愿大家小家都安寧！（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