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顆赤子之心匍匐于大地，總能從故鄉(xiāng)的山水、村落、民俗、鄉(xiāng)情、親情、花草、樹木、稼穡、河流中發(fā)掘出打動人心的底蘊與內(nèi)涵，捕捉到妙手著文的靈光，賦予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土以壯美的特質(zhì)和生命的活力，抒寫出對其至真、至誠、至深的摯愛與眷戀。雪凌文字老師筆下的每一篇新鄉(xiāng)土散文力作，恣情寫意，娓娓言說，酣暢淋漓，讓夢牽魂縈的鄉(xiāng)魂如和風，似細雨，氤氳彌散，讓人情醉其中。
　　 新鄉(xiāng)土散文力作《廟莊的上樹林》，既散發(fā)著清新與芳香，更蘊含著苦澀與沉重，折射出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漫卷時代風云，曼妙成一幅史詩般的畫卷從作者的心靈幕布上徐徐舒展開來，夾帶著懷舊、感傷、悲愴、愉悅的情愫，像山澗溪水那般透明清澈、生動鮮活，不僅牽遠了讀者對熱戀故土的想望，同樣也牽遠游子思鄉(xiāng)念親的情思與懷想。
　　
　　 一、詩意表達，文質(zhì)兼美蘊真情
　　 小草戀山，游子懷鄉(xiāng)。作者筆下廟莊上樹林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無一不是作者心境的寫照。作者用慧眼慧心為其筑起一個難以復制的童話王國，也藉此構(gòu)建起屬于作者的心靈伊甸園，在這里播下夢想的種子，奏響生命的樂章，烙下成長的足跡。
　　 整篇散文，平實、溫情、煦暖而富含睿智哲思。全文以上樹林的變遷為主線，欲抑先揚，抑后又揚，抒寫對上樹林的謳歌與禮贊；表達對廟莊上樹林生命狀態(tài)、命運走向的深切關(guān)注。文中有對上樹林煨暖童年時光的甜美回憶，有對上樹林特殊年代遭遇劫難的憐愛與痛惜，也有對廟莊上樹林劫后余生的慰藉與欣喜。
　　 作者以孩子獨特的審美視角，描繪上樹林昔日綠樹掩映、枝繁葉茂的自然美景，追溯上樹林的起源，探究上樹林對廟莊生存、發(fā)展的意義，漫話廟莊的歷史沿革，凸顯上樹林對世世代代廟莊子孫護蔭與庇佑。時光荏苒，作者用廟莊人的耳朵、情懷和心靈去諦聽、去體察、去感受蘊藏其間的詩情畫意：樹林高高低低、樹木密不透風，樹林下野草和沙棘將地面遮掩得無處插腳，老杏樹將酸酸澀澀的紅杏子掛滿枝頭……悄然啟開童年記憶的門扉，俯拾起散落于上樹林花草樹木間記憶的童真與童趣，油然生發(fā)了放羊娃三十年后重歸故里的感念與喟嘆。
　　 遙想起“每日清晨揣著母親剛烙的餅子，懷里夾著預算訣本，牽著我的羊，趟著村里的油煙小路，鉆進上樹林，尋找村里的大羊館，將我的綿羊混在一起，將自己融入羊倌行列，聽著滿山的風聲，看著樹木草叢中云彩一般成群的綿羊，索性將一嗓子從老羊倌那里學來的花兒，吼出了與我年紀不符的、令人發(fā)茬發(fā)麻的味道?！弊髡呷诩馄鹗降拿鑼憽孆堻c睛式的抒情、浮光掠影式的敘述為一爐，生動再現(xiàn)童年時牧羊的場景?！按А薄ⅰ皧A”、“牽”、“趟”、“鉆”、“尋”、“混”、“融”、“聽”、“看”、“吼”，一連串精準傳神動詞組合、妙用，將稚童牧歌的畫面以慢鏡頭回放的形式徐徐推至讀者面前，將孩童榮升羊倌的欣喜溢于言表。
　　 “三年后，父親給我的那只綿羊變成了奶奶，它的膝下有六個兒孫，我的手下有了一支七只綿羊組成的隊伍，我成了羊班長，為此父親曾當著全家的面把我一頓海夸……”作者巧借父親的悠悠之口，極言“我”榮升為羊班長后的驕傲與自豪。入木三分的心理刻畫將頑童得到父親褒揚后的愉快心情升化成“內(nèi)部語言”。文學性和思想性的高度濃縮，將一曲田園牧歌在輕靈的文筆下唱響，讓天真活潑的牧羊少年在文字間鮮活。
　　 尤其是文中對黑耳子的一段描寫，更讓讀者的心靈深受觸動：“黑耳子幾乎是我抱著長大、后來又時不時被我騎著玩的大騸羊，整日跟著我，如我的隨身保鏢，兩只羊角朝天，再向下彎曲，像極了一對號角，一身潔白的長毛幾乎可以辮起一身的辮子，唯獨兩只耳朵是黑色的，因此我給起名黑耳子，并對其格外疼愛”。文中對黑耳子這一客觀具像的描寫顯然融進了作者的主觀感受，且?guī)в惺闱榈囊馕?。作者將孩童時獨特的心理體驗和客觀物境水乳交融，營設(shè)出美侖美奐的詩意佳境，把讀者引入遐思邈想的時空。
　　 正因為作者對上樹林的每一塊草地，每一叢冰草、每一株沙棘、每一棵樹木都了然于心，才會在生花的妙筆下讓上樹林的草木與厚土都有了生命的靈性，鮮活成一位憨厚寡言的老人，“照看著廟莊二十來戶百姓一代代的繁衍，更照顧著我一樣的土孩子，我們在它的懷里牧羊、撒野、晨讀、砍柴。”寥寥數(shù)筆，看似云淡風輕，卻讓讀者感同身受真切體驗牧童內(nèi)心深處無與倫比的幸福、愉悅與滿足。即使若干年后，當年的小羊倌鯉魚跳龍門走出了這片烙印下他成長足跡的林子，融入了車水馬龍、高樓林立、繁華熱鬧的都市，但他仍時不時地回眸，任由多情的目光在那片生他養(yǎng)他的熱土上脧巡，望滿天星斗，看天高云淡，賞花開花落，上樹林的山水林木飛鳥走獸，都跳動成生命中美麗的音符，絢爛了童年的記憶。
　　
　　 二、情由衷發(fā)，形散神凝訴心聲
　　 雪凌文字老師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從上大學開始，至今近二十年了，如今居家1600多公里，未來雙親離去，兄弟姐妹都必然隨他們的孩子離開老家，到我六十歲的時候，可能會很少回老家了，直到某一日某一時開始，我可能老到無法長途顛簸回家看看，那時候，這些文字，可能成為我“回家看看”的唯一媒介。這是我一直挖空心思寫家鄉(xiāng)山水故事的原始動力以及目的?！比恼Z，字字句句，擲地有聲，道出了作者《廟莊的上樹林》創(chuàng)作的動力與動機。一篇文字，盛放的可是遠游赤子的鄉(xiāng)愁與初心。正如作者所言，“人會老，文字不會老，等我雙鬢華發(fā)，彎腰弓背的年紀，對著陽光，伴一壺濃茶，讀讀自己的這些文字，一定是最好的時光?！绷攘葦?shù)語，言發(fā)由衷，道出了雪凌文字老師創(chuàng)作的這篇新鄉(xiāng)土散文的本意，他就是想以文字的方式留住故鄉(xiāng)的山、留住故鄉(xiāng)的水、留住故鄉(xiāng)的黃土地、留住童年記憶中的那片藍天白云，留住那些淳樸民風和傳統(tǒng)民俗，讓游子的那顆飄蕩的心靈，回歸鄉(xiāng)土，落地生根，啟發(fā)父老鄉(xiāng)親懷揣桑梓之情，投身美麗鄉(xiāng)村的建設(shè)，留給游子一處心靈的港灣和夢里的圣地。聆聽著作者的心靈獨白，淚水溢滿了眼眶。熱血澎湃了胸懷。闊別二十年之久，遠距千里之遙，作者為生計而奔波，為事業(yè)而打拼，為理想而奮斗，背鄉(xiāng)離井，但是他從不曾忘懷生他養(yǎng)他的故土，作者想用文字留下鄉(xiāng)土的煦暖，挽住與上樹林朝夕相處的時光，珍藏榮任羊班長的那段美好回憶。
　　 循著上樹林的命運軌跡，作者將對上樹林的印象歸結(jié)為“遙想-回望-懷念-嘆惋-欣喜”的情感脈絡，任由一條情感的紅線連綴成上樹林悲喜交加的命運淵源。作者攜一顆赤子之心，一邊欣賞上樹林的阡陌田野、溝壑溪邊的春暖花開，鶯歌燕舞，一邊聆聽著林子劫難中無奈無助的嘆息，用睿智理性的文字在如歌的行板上鐫刻下一片林子的溫馨與快樂、哀傷與陣痛，凸顯其韌忍堅強、慈悲仁愛、寬容善良的品質(zhì)?？此破降募o實敘事背后是作者對故鄉(xiāng)生存環(huán)境冷靜的透視與憂思。在娓娓敘述童年記憶中的童話般的上樹林之后，作者筆鋒一轉(zhuǎn)，給我們展示了十年開荒時代廟莊上樹林的生存圖景：灰色的煙塵，奄奄一息的上樹林，渾濁不堪的河流，災難深重的廟莊……散文中那種匠心獨運的心理體驗，撩撥心弦的歡愉與苦痛，讓人感動、令人潸然。
　　 作者崇尚自然，以赤子的情懷欣喜著上樹林的返璞歸真，以人性的悲憫審視上樹林的演進蛻變，篇末的畫龍點睛之筆讓散文的靈氣飛揚，意境幽遠，主旨深邃，情感升華。作者將上樹林的劫難、復興與社會問題巧妙融合，以從容冷靜的心態(tài)透析上樹林的滄海桑田，洞察廟莊的風云變幻：懷想上樹林在“我”童年記憶里的興盛與劫難、倔強與傷痛，禮贊她鳳凰涅槃后的新生，“又一次以偉岸的姿態(tài)守候一方厚土，駐守一片天下”的千秋功德：“在金色的夕陽余暉中，我看到了一位倔強的老人，一尊身姿挺拔的佛。”在作者的心中，上樹林活成了廟莊的保護神，也活成了作者心原上的一尊佛。歷經(jīng)滄海桑田，在劫難中復興，在倔強中生存，在蛻變中發(fā)展。捧卷在手，真切體察到上樹林在困厄中的掙扎與抗拒，以及她山重水得處的柳岸花明。從而更深切地體味作者所賦予上樹林的隱忍、包容、惻隱甚至是帶有悲劇色彩的鄉(xiāng)土精神。
　　 一篇3700字的美文力作，璞中藏玉，拙中見巧。主旨幽深而凝重，拙樸自然而富于內(nèi)在的張力。字字如珠磯，充滿了睿智的哲思，閃爍著人性的光輝，洇潤著人文的關(guān)懷，飽含游子對故土的眷戀、蘊含赤子對故鄉(xiāng)摯愛與懷想，若不是作者有一片崇尚大美的心靈洞悉上樹林的悲歡，是難以用簡約的文字、靈性的筆墨，讓上樹林擁有如此蘊藉深邃的內(nèi)涵。讓人百讀不厭，回味無窮。
　　
　　 三、曲筆生姿，意境深邃鳴警鐘
　　 作者不只是一味地再現(xiàn)記憶里上樹林的草長鶯飛，謳歌上樹林的質(zhì)樸、包容、仁愛、慈悲和智慧，表達對廟莊上樹林韌忍的精神，更善于反觀生活。《廟莊的上樹林》以黃土高原為背景，以上樹林滄海桑田的歷史變遷為主線，記錄了上樹林三個不同時期的際遇與劫難，折射社會文明的進化與演變，及其社會大氣候?qū)ι鷳B(tài)環(huán)境的影響。表達了社會轉(zhuǎn)型時期作者對中國大西北農(nóng)村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問題憂思與拷問。
　　 散文緊扣時代的脈搏，肩負游子對故鄉(xiāng)的責任與擔當，追逐上樹林的命運淵源，將上樹林的起源、劫難與復興根植于更為廣闊的社會背景之下，去考量去審視，言說自己獨到的體察與況味，深層解讀上樹林忍辱負重的生存哲學。在作者的筆下，童年時代田園牧歌式的童話世界因為人為的破壞滿目瘡痍，成為可想而不可及的遙遠的夢境，作者敢于直面社會問題，冷靜審視上樹林的生存狀態(tài)，鞭辟入理的披露極度貧困的環(huán)境下人性的淪喪和人心的冷酷與陰暗。
　　 為上樹林而歌，這是作者的使命。作為廟莊的子孫，作者的血脈里，流淌著祖輩滯重的血液。他從來不曾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漠視上樹林所遭遇的劫難，而是懷揣一顆拳拳的赤子之心時時為日日嬗變的家園而悸動，以原生態(tài)的方式真實展示在改革大潮中上樹林蒙受的劫難，去真實再現(xiàn)鄉(xiāng)野環(huán)境遭受的破壞與污染，以及平民百姓人性扭曲等各種觸目驚心的鄉(xiāng)村變異景象，這就使散文打破了傳統(tǒng)鄉(xiāng)土散文亙古不變的田園牧歌贊美詩式的神話，帶給讀者的是遠游赤子對廟莊上樹林命運的憂思。作者將自己的情感真正融進這片鄉(xiāng)土，用心靈的觸覺觸摸她昨日苦痛的痙攣與悸動，讓上樹林詩意的光芒黯然消失，讓上樹林的生存環(huán)境更多地呈現(xiàn)猙獰與殘酷的一面。
　　 正是緣于作者對上樹林由衷的敬畏，才會胸懷對故鄉(xiāng)的責任與擔當，去透視上樹林所蒙受的劫難，去品評其內(nèi)在的靜穆，去發(fā)現(xiàn)其質(zhì)樸的內(nèi)質(zhì)，去體察其沉重的憂傷，字里行間不僅吐露了作者對于人性本質(zhì)深刻的理解和洞察，也詮釋了作者對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的夙愿與信仰，以及對廟莊人環(huán)保意識的啟迪和召喚。作者的這些省思、體察與感喟被他一絲一縷、細針密線編織進靈動而平實敘事，不顯山，不露水，卻將上樹林前天的明艷與美麗，昨日的屈辱與傷痛，今日的煦暖與寧靜如影再現(xiàn)。
　　 一場開荒熱潮徹底改變了廟莊上樹林的環(huán)境，上樹林開荒熱潮之后所呈現(xiàn)的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生活場景竟是上樹林滋養(yǎng)蔽護的這些廟莊不孝子孫新手所致，這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一場人為的劫難讓廟莊后患無窮，禍及子孫。這不僅是上樹林的悲劇，是廟莊人的悲劇，何嘗不是時代的縮影、民族的悲劇！萬幸的是，上樹林劫后重生。作者重回久違的故土，站在上樹林對面的高山上迎著夕陽，“將上樹林從東到西，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無數(shù)遍，重新煥發(fā)生機的上樹林活畫成一位返老還童的西北漢子，定格成一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昂首挺立在廟莊的身后，為廟莊保駕護航，為廟莊村民守候一方由來已久的寧靜。”形象而熨貼的比喻將重新煥發(fā)盎然的生機與蓬勃的活力的上樹林于文字之間掘強地挺直了脊梁，彰顯出他錚錚的風骨、海納百川的胸襟和傲然蒼穹的氣魄。
　　 文中，作者從上樹林代言的角度，用痛徹心肺的文字再現(xiàn)廟莊上樹林所遭遇的劫難，以漫話家常的方式，傳遞了游子對故鄉(xiāng)生態(tài)自然環(huán)境慘遭破壞的痛心與嘆惋。這種帶有自然主義的原生態(tài)的敘述，使文本毅然褪去了高貴華麗的外衣，放下了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變成了膾炙人口的紀實文字，讓扎根于游子心原上的上樹林翻卷起童年清清淺淺記憶的浪花，沉淀下廟莊上樹林艱辛行進的跫音，給讀者留下痛定思痛的反芻與況味。
　　 信步于天光云影之間，我一如與一位鄰家的兄弟席地而坐，洗耳聆聽他耳聞目睹的本土故事，不需鋪墊，不用渲染，我情不自禁被帶入故事所描述的情景之中。有人說，文如其人。但是，單從文字的內(nèi)涵及表現(xiàn)手法來看，如果不是跟作者平時有過深度的交流，我真的很難猜創(chuàng)作出一篇篇厚重幽邃新鄉(xiāng)土散文力作的作者是一位地地道道的80后。含英咀華，我讀出了晨曦的絢爛，朝陽的蓬勃，午陽的熱烈，夕陽的壯美，讓我心馳神往作者筆下那片神奇的熱土。
　　 當然，由于作者自身視野的局限性，作為新鄉(xiāng)土散文創(chuàng)作的后起之秀，作者在新鄉(xiāng)土散文的探究之路上正處在起步階段，尚屬于自發(fā)狀態(tài)，尚未形成生命意識的自覺。作者創(chuàng)作的視野有待于進一步拓展，創(chuàng)作領(lǐng)域有待于進一步拓寬，創(chuàng)作手法有待于進一步創(chuàng)新。但是，作者從故鄉(xiāng)一山一水角度切入，以小見大的敘事表現(xiàn)形式給讀者留下了諸多的省思與啟迪。
　　 漸漸淡出了文字，但是，赤子對生他養(yǎng)他的故土最長情的告白仍然縈繞于耳邊。與此同時，我也聆聽到了上樹林對赤子深情的呼喚與期許。在詩意情懷搖曳和生命省思況味的匯流處，作者立足于本鄉(xiāng)本土這粗壯發(fā)達的根節(jié)之上，定然會穿越繁雜而單調(diào)、鮮活而枯燥的農(nóng)耕生活表層，探尋到鄉(xiāng)土中清新質(zhì)樸的元素，執(zhí)著地開掘出豐厚蘊藉的鄉(xiāng)土文學瑰寶，讓不斷更新的新鄉(xiāng)土力作靈氣飛揚，葳蕤成江山田園的一抹新綠。
　　
　　 附：《廟莊的上樹林》（散文）原創(chuàng)首發(fā)鏈接：http://m.ibmit.cn/article-924429.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