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杰西電動車(微型小說)
我是一臺很普通的杰西電動車,車身是深紅色的,車型也是很普通的,沒有讓別人特別驚艷的地方。我在電動車專賣店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靜地待著。靠門口顯眼的位置放著愛瑪和綠源,我的前面放著小鳥電動車。它們都是有點名氣的品牌,有明星為它們代言。它們的車身鮮亮,噴漆講究,姿態(tài)尊貴優(yōu)雅。而我的身體那么暗淡無光。它們一輛又一輛被它們的主人買走,而我已經(jīng)在角落里待了很長時間了,無人問津。我的身上落了厚厚一層土,更加暗淡了。這樣的我還會有人愿意做我的主人么?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一天天期待著……
一天夜幕剛來臨,一個渾身酒氣,走路搖搖晃晃的人,踉踉蹌蹌地走進來,他用他的醉眼掃了一下愛瑪和綠源,眼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的心怦怦跳得很快,難道他要買我?他好像是個酒鬼,我雖然很想有個主人,但不想一個酒鬼當我的主人。我很忐忑。
他和店主急切地說:“我騎著愛瑪去朋友家喝酒,酒只喝了一半,聽到門口有響動,出來一看,我的車沒了。不遠處一個人騎著我的車跑的飛快,我撒腿就追,哪里追得上。我報警,警察做了登記,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明天我媳婦還得騎車上班,接送孩子。我想買一輛普通不貴的,能用就行,暫時沒那么多錢買好的。”
店主走向我,指著我說“這是杰西電動車,很普通,雖然沒有愛瑪它們有名氣,但質(zhì)量也還行,價格比愛瑪綠源便宜多了?!?br />
“那就它了?!彼B我的灰塵都沒有擦,付完錢就騎上我回家了。我的心里五味雜陳:我如愿以償終于有主人,可是這樣的主人,我的命運會怎樣呢?
騎回家,他把我放在門口的一個角落里,進了屋,接著我聽見爭吵聲,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還我的愛瑪!還我的愛瑪!他在一個勁地道歉。
他默默地出來,拿毛巾把我身上的土擦干凈,喃喃自語:“對不起媳婦,我不應該去喝酒,弄丟了你心愛的愛瑪,我只能讓它陪你了”他撫摸著我的車身:“你要好好的,別讓她摔著了?!彼难蹨I滴到我暗淡的噴漆上,我的那塊漆瞬間鮮亮。我的心顫抖了一下。
第二天,他檢查了一下我的車胎有沒有氣,就把我放在門口顯眼的位置。她一出門就看見了我,她只掃了我一眼,然后別過頭不再看我,一會她騎上我,帶著小主人上學去了。
就這樣每天清晨我載著小主人和她在上學的路上來回跑著。她很少拿正眼看我,從來不擦我身上的土,只擦一下小主人和她要坐的座位。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以為一切都會像昨天一樣平靜,但是我錯了。
那天早上,女主人氣勢洶洶,走到我面前,突然就踹了我一腳,我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如果我有眼淚的話)。我莫名其妙,無緣無故,她為什么踢我?
“你把我那么好的褲子磨破了,破車!”她快歇斯底里了。
我一看她的褲子后面果然破了??赡苁撬淖话ぶ≈魅酥g的扶手磨的。
“以前愛瑪就沒有磨破我的褲子,你這個破車?!彼秸f越生氣,又是一腳踢在我的身體上,我又疼了好一會,心里也很生氣:什么主人,潑婦!
我身體憋著一股氣,輪胎脹得鼓鼓的。這年冬天老下雪,這天早上也下了,到了下午停了。雪有點厚,天氣有點冷,還刮著寒風。她下午去接孩子回家,很小心的走著,生怕有什么閃失摔倒,摔了小主人。我早上憋著滿滿一肚子氣,她一路走我的氣就更滿,剛好輪胎碰到雪地里埋著的一小塊鋒利的石頭,砰的一聲輪胎破了。她聽見響聲嚇了一跳,一看輪胎破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她不知所措。她打電話給男主人,他說一時半會回不來,讓她不要著急,他打電話找人幫她。過了一會,他回電話,他的朋友都沒在家。她很失望,也很沮喪,平時騎車二十幾分鐘很輕松的路程,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是漫漫長路般艱難。她推著我后面坐著小主人,在雪地里很吃力走著。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很早,不到五點夜幕就降臨了。月牙悄悄掛上了天空,星星睡醒了般,睜開迷盹的眼睛,冬夜很靜,行人稀少,北風刮著,寒氣入骨,但她額頭的汗一滴滴地打在我身上。我的心有點疼了,我是不是不應該生氣,不應該破胎,讓她們母子在冰天雪地里受苦。
她走了好一截路,有點氣喘吁吁。“媽媽!你累了嗎?我下車幫你推吧!”耳邊傳來小主人稚嫩的聲音?!安挥玫?,你還小,媽媽歇會就好了?!彼谘┑乩镒聛恚≈魅俗谒壬?。小主人用小手指著天空說:媽媽你看,月亮很像一只小小的弓,還有它旁邊的星星好亮,像一閃一閃的小眼睛。還有天上的云好白,地上的雪更白。媽媽,像你的皮膚一樣白。她摸著小主人的頭,笑了。
她們站起來,繼續(xù)走著。小主人一蹦一跳地在前面里帶路,沒事抓起一把雪揚起:“媽媽你看,我們都成仙女了!”。小主人好開心,她也笑了。雪地上留下她們深深淺淺的腳印。她突然覺得推的車不再那么沉,回家的路也不再漫長了,她一步一步堅實地走著??匆娝齻兊男δ槪夷穷w自責的心也平靜了好多。
第二天,她病了,一直在發(fā)燒。男主人照顧了兩天才慢慢好過來。
病好了的女主人清瘦了,看我的眼睛變得柔和起來,她沒有再踢過我。那幾天下雨了,我身上粘滿泥,她推我到水池邊把我洗得很干凈,這是她第一次清洗我,洗得很認真。我紅色的身體被水洗得明艷,在陽光放著耀眼的光。
路過的人對她說:“你的車好漂亮啊”她笑了,笑得很好看。我第一次被別人由衷地贊美,我的淚水和著擦洗用的水一塊流淌著。
我好長時間不氣鼓鼓的了,我的輪胎用了很久都沒有破過,我不想讓她在寒冷冬天里凍生病了。
五個年頭過去了,她沒有再提過她以前的愛瑪。五年的風雨已經(jīng)把我的噴漆侵蝕的面目全非,我的外殼也被別人借走時摔裂了一塊。她很心疼,用膠帶一點一點地幫我粘好傷口。她騎著我很小心不會讓讓我碰到大石子或堅硬的東西,盡量不走顛簸的路??吹轿遗K了就清洗干凈。
她對我越來越好,而我越來越老了,我不知道我的壽命還有多長,但是我覺得我很幸福,一個很普通的我,能遇到一個好主人,我就知足了。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好好陪她度過風風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