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雨思(小說)
“一場雨讓我有幸得到你,一場雨又將我們殘忍地分離,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是該感謝還是忌恨這怪異無常的天氣?!睏顥縻y在自己空間里更新了這樣一條說說。
窗外,又下起了傾盆大雨,臺北歷來是一個多雨的城市,雨水也似乎在這里扎根出了感情,像牽紅線的月老,又像調(diào)皮愛惡作劇的淘氣鬼,更像楊楓銀思念與回憶蕭歆的種種復(fù)雜感情。
此刻,楊楓銀站在窗外看著樓下馬路上奔弛的汽車,打著傘的情侶、行人,不由得觸景生情。他忘不了這天,兩個改變它生命的這天,一句話伴隨著眼淚脫口而出:“花謝,情未了,人走,心不碎?!?br />
這是臺北一家有名的書店,而它之所以有名,不僅在于里面裝修復(fù)古唯美,書種繁多,更在于它是一個被向日葵填充點綴的書香世界。這家書店的老板是個知名作家,特別鐘情于向日葵。據(jù)說,他年輕時曾因向日葵與自己喜歡的人結(jié)緣,但后來不知怎的,終究沒能走在一起,滿屋的向日葵代表了他對她的思念,他的代表作《向日葵的秘密》也感動了一群勵志學(xué)生和青年。
楊楓銀是最早來這家書店的顧客,他是沖著偶像去的,他是他的書迷,他的每一本書楊楓銀都閱讀過。偶像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僅次于愛情,楊楓銀這么多年來一直信奉著這句話。臺灣,一個彈丸大的小地方,卻出了不少響徹兩岸的文學(xué)作家,像張曉風(fēng),余光中,劉墉,可是楊楓銀卻對他們提不起一點兒興趣。他喜歡九把刀,喜歡瓊瑤,楊霖周,喜歡他們用文字書寫著一個又一個扣人心弦的愛情故事。很難想象,一個高中男生竟然對青春文學(xué)衷愛到如此程度,偏偏他還是一個榮獲過全臺數(shù)學(xué)奧林匹克金牌的天才理科生。
在一般人的眼里,學(xué)數(shù)競的男生都是呆訥木板的,喜歡青春小說的男生都是文靜內(nèi)向的,可楊楓銀卻是一個打破常規(guī)的怪胎,他長相俊朗,愛說愛笑。理所當(dāng)然,在學(xué)校里,這樣的人肯定是被光環(huán)籠罩著,如同眾星捧月。在臺灣,沒有一個男生不認(rèn)識九把刀,沒有一個女生不知曉瓊瑤,而在臺北這所最好的中學(xué)里,楊楓銀這個名字甚至比他們還要響亮,他就是同學(xué)們心中的神。
高二的暑假,可以說是楊楓銀從小到大最輕松愉快的假期,彼時的他剛剛參加完IMO,成功為臺北奪得一枚金牌,他個人也因此保送到了臺大。雨水真的是炎熱夏季的標(biāo)配,楊楓銀喜歡去向日葵書店看書,風(fēng)雨無阻。向日葵書店里的小姐姐,以及老板都認(rèn)識他,每次他一來到書店,他們都熱情地向他推薦最新的青春小說。
2016年8月16日,楊楓銀永遠忘不了那天,從家里走向書店的時候,天空肆無忌憚的藍,微風(fēng)吹在身上令人舒適愜意。書店的小姐姐在他一進門的那一刻就開始打招呼:“小銀子,你又來了,剛剛書店里有你們學(xué)校的女生在談?wù)撃隳?,IMO金牌,真了不起。”
“哪兒啊,姐,運氣好罷了?!睏顥縻y笑著回答道。
“姐,大陸作家莫峻的《夜鳥》賣的有了沒,聽大陸的朋友說這本青春懸疑小說挺不錯的啊。”楊楓銀問道。
“有啊,在那邊,挨著那個美女的旁邊。”導(dǎo)購小姐姐指著左手邊的那個美女學(xué)生說道。
作為???,楊楓銀對那個陌生的女孩特別好奇,他從來沒見過看書如此專注的人,他走到旁邊說了三次“美女,你好,請讓一下”,對方才反應(yīng)過來。他看到了那個女生的面孔,就像一朵綻放的白蓮,清秀干凈,沒有一點化妝的痕跡。
“不好意思,我剛才太入神了?!迸_口說道,她的道歉聲讓楊楓銀聯(lián)想到了幾年前火遍兩岸的偶像劇《海派甜心》的女主陳寶珠和薛海的初次相遇,他不也是這樣因為聲音才被蕭歆所吸引的嗎?
“沒關(guān)系,你繼續(xù)看書吧?!睏顥縻y小聲地說道,然后瞟了一眼女生手里的書《張曉風(fēng)散文集》。說著,他就轉(zhuǎn)身在書架旁找著夜鳥,翻開閱讀。以往,楊楓銀讀書的時候總是心神合一,一動不動,仿佛進入了小說中的虛幻世界??蛇@一次,他的眼睛不斷斜瞟,好幾次因為分心忘記了劇情。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心緒不寧的不僅僅是自己,對面的那個女孩也丟了魂,盡管表面若無其事,可內(nèi)心卻猶如一顆石子丟進了平靜的湖面,驟然泛起了漣漪。
世上最奇妙的感情就是一見鐘情,有人說這是見色起意,也有人說這是上輩子的姻緣再續(xù),而楊楓銀確認(rèn)為這是上天對難覓佳人的男女的眷顧和恩賜。
讀遍青春小說的楊楓銀早就渴望一場浪漫的校園愛情,在學(xué)校里也有許多追求他的漂亮女生,可是他都不為所動。初略估計,他收到的情書跟倉央嘉措的情詩都相差不遠了吧,甚至曾有一個?;墑e的女生像跟屁蟲一樣黏著他了兩年,就連旁觀者都深被感動,他卻置若罔聞,仿佛他的心是鐵做的一樣,無情無欲。
書店的隔音效果特別好,但是幾個小時后,楊楓銀還是感覺到了窗外滴滴答答的大雨聲,他在心底暗罵道:該死,我怎么忘帶傘了呢,天氣預(yù)報不是說晚上才下雨的嗎?雨一直下,楊楓銀一直等,書店里的人也越來越少,大雨仿佛打亂了人們的計劃,也影響了大家閱讀的心情。6點,書店里還剩16個人;7點,還剩5個人;十分鐘后還剩3個人;最后只剩下了楊楓銀和他對面的女生。她在等什么,難道也是沒帶傘嗎?楊楓銀心里充滿了疑惑。
7點半,那個女生的手機鈴聲響了,楊楓銀聽了前奏就猜出了這首歌,楊丞琳的《雨愛》。
“好的,媽媽,我馬上回家?!迸恿穗娫捯院?,就放好了書,拿出背包里的雨傘,看了楊楓銀一眼,說道:“你還不走嗎,同學(xué)?!?br />
“是的啊,我沒帶傘,這里離坐計程車的馬路還有一段距離,我怕被淋成落湯雞?!睏顥縻y摸了摸腦袋,幽默地說道。
“你住在哪里,我們或許會順路?”女生再次開口問道,這聲音簡直就像是甜言蜜語,直暖人心。
“我住在碧峰園,你呢?”楊楓銀說道。
“我們可以搭一輛車哦,我住在御景灣,剛好在你前面一點呢?!迸χf道,這笑仿佛帶著魔法,使楊楓銀振奮不已。
兩個人并肩走出書店,撐著同一把傘,今天的大雨異常猛烈,猶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盡情地宣泄自己的不滿,宣揚自己的存在。女孩穿著裙子,雨水不斷地濺在她的小腿上,楊楓銀盡量地將傘往左邊移,以至于他的右手肩膀上濕漉漉的一大片。其實,要不是感冒剛?cè)?,他早就以身犯險,沖出大雨的包圍圈。
這一段路,不長不短,可是楊楓銀和漂亮女孩卻一直緘默不語,直到快要接近馬路邊,楊楓銀才開口說道:“美女,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叫楊楓銀,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蕭歆,草肅蕭,音欠歆?!迸穆曇粢琅f那么甜美,她不是一個愛說話的女孩,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面對這個才認(rèn)識的男孩,她卻能將自己的名字解釋的這么清楚,生怕他記不住這兩個字似的。
蕭歆,楊楓銀在心底里默念了幾遍,而這幾遍逐漸變成以后的無數(shù)次心中的呼喊。
當(dāng)他們倆剛到馬路邊的時候,一輛計程車就停了下來,兩個人上了車,報了各自的目的地。司機是一個年輕女人,通過后視鏡看到他們倆,說道:“現(xiàn)在的孩子,談戀愛真會找地方,一看你們就是好學(xué)生,長得也蠻般配的?!?br />
話音剛畢,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頭看著對方,四目相對,一個摸了摸頭,一個臉龐瞬間緋紅,無聲代替了有聲。
回到家以后,楊楓銀還在想著那個叫做蕭歆的女生,他總覺得她的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見過。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開始了漫長的回憶,就像數(shù)學(xué)家歐拉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一樣。楊楓銀作為一個數(shù)競天才,記憶力也是超越常人的,蕭歆的名字在《聯(lián)合文學(xué)》雜志上出現(xiàn)過。
蕭歆,是巧合,還是同一個人呢,這可是全臺著名的文學(xué)雜志啊,她僅僅是一個高中生啊!
一連幾天,楊楓銀都沒去書店,他因為淋雨再度感冒發(fā)燒了,在家的日子里,他反復(fù)地閱讀著那篇名叫《心中的歌》的散文。似乎是愛屋及烏,又或者是求知欲激發(fā)了他的興趣,他總覺得這篇散文跟他之前看過的少年作家們的文風(fēng)迥異,以至于他愛不釋手。與此同時,書店里的蕭歆正在閱讀著楊楓銀之前看的《夜鳥》,她從來沒讀過青春和懸疑小說,就像大多數(shù)純文學(xué)作者一樣對這類小說有些偏見,她也深受影響,認(rèn)為這類小說是無病呻吟,華而不實??墒牵某霈F(xiàn)竟然擾亂了她的心房,好像要將她拉出固步自封的牢籠。
日子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流逝,楊楓銀也迎來了自己的高三生涯,作為保送生的他沒有一點緊張感,倒是旁邊的女同桌李靜涵一進教室就在向他抱怨,好像自己真的經(jīng)受了無窮無盡的苦難似的。
教室里,同學(xué)們的說話議論聲如火如荼,楊楓銀就像一個孜孜不倦的學(xué)者一樣,不被外界環(huán)境所干擾,他正在攻克美國一位朋友給他發(fā)過來的數(shù)學(xué)競賽難題。他前所未有的心急如焚,這題目眼看就要結(jié)束了,卻在最后一步思想卡殼了,任憑他抓破腦袋都算不住答案,他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自己哪里是同學(xué)們心中無所不能的天才?。?br />
當(dāng)老師從門口進入教室以后,楊楓銀還沒停下手中的筆,周圍的議論聲倒是減少了n個分貝。幾分鐘后,突然之間,同學(xué)們又開始呼喊了,一股聲音從空氣清晰地傳播進他的聽覺神經(jīng),將他從掙扎的數(shù)學(xué)世界里拉了出來。他抬起頭,得到了一個驚喜,蕭歆正站在講臺上,美如初見。
“這是我們班新轉(zhuǎn)來的學(xué)生,叫做蕭歆,大家認(rèn)識一下?!卑嘀魅卫侠钫f道。
楊楓銀的目光從她開始自我介紹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沒有移開過,就連同桌都有些不可思議,這哪里是平常的校草啊,簡直就是一呆若木雞的花癡色鬼。
一個人總會改變的,如果他現(xiàn)在還沒有改變,那是因為他還沒有遇到能令他奮不顧身,值得改變的人,楊楓銀和蕭歆的故事大概就是如此吧。
蕭歆也看到楊楓銀了,這幾天的無限失望突然間變成了興奮不已,她如愿以償,一個甜美的笑容如嬌艷的花般綻放開來,猶獲新生。楊楓銀也笑了,第一次因為一個女生而產(chǎn)生這么不同尋常的笑容。
開學(xué)第一天,楊楓銀和蕭歆就在重逢的喜悅之中度過了,兩個人直到放學(xué)都沒有過來說一句話,楊楓銀是不敢說,蕭歆則是不好意思說,好像他們真的發(fā)生過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似的。
今天,楊楓銀和蕭歆的第二次見面,又下雨了,楊楓銀覺得這是老天在為他高興,喜極而泣,蕭歆則認(rèn)為這是自己苦等幾天,堅持不懈的精神感動了蒼天,讓他們回到了初次見面。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都帶了傘,可是他們都希望對方?jīng)]帶傘,好像合撐一把傘能促進他們的感情似的。
走出校門的時候,楊楓銀看到了公交車站旁等車的蕭歆,他快步走上前去,剛準(zhǔn)備說話,蕭歆就提前開口了:“楊同學(xué),真巧啊,沒想到我會轉(zhuǎn)到你們班上來。”
“是的啊,我也沒想到會和你這個知名少年作家再次相遇。”楊楓銀回應(yīng)道。
“你也很厲害啊,今年IMO的金牌,我早上在學(xué)校優(yōu)秀學(xué)生欄看到你的名字了?!笔掛г俅握f道。
“謝謝,我也看過你的那篇散文《心中的歌》,寫得真的是太好了。”楊楓銀情不自禁地說出了這句話,仿佛那篇散文是他寫的一樣,驕傲無比。
“哪里啊,我那是信手涂鴉,對了,我的數(shù)學(xué)很差啊,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教我嗎,楊同學(xué)?!笔掛У恼Z氣溫和,聲音依舊那么好聽。
“好的,沒問題啊,作為回報,你教我寫作怎么樣?”楊楓銀習(xí)慣性的摸了摸頭,說道。
“當(dāng)然可以呀,你這么聰明,肯定一點就通,我們加個MSN吧,便于溝通。”蕭歆的笑容和聲音仿佛有加溫功能,楊楓銀覺得暴雨天似乎不那么冷了。
楊楓銀拿出了手機,與蕭歆互報MSN,當(dāng)他看到她的網(wǎng)名后,心頭一怔,愛笑的向日葵。蕭歆對他的網(wǎng)名也極其吃驚,剪銀,她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沒弄明白這個名字究竟有何深意。后來,她才明白,不一定每一個名字的誕生都有緣由意義,也可能是別人的無心之舉,就像世界上那些難以用科學(xué)解釋的未解之謎一樣,難追溯源。
雨天的公交車不是很擠,楊楓銀坐在蕭歆的旁邊邊玩著手機,邊用余光偷看著她的臉。他們挨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聲似乎掩蓋住了外面的滂沱大雨,滲入對方的肺里,心里。
晚上回家以后,楊楓銀總算完成了白天的那道數(shù)學(xué)難題,內(nèi)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拿出手機,MSN上有好幾條消息,都是蕭歆發(fā)來的。
“我進了你空間看了一下,沒想到你挺喜歡看青春小說的呀,可不可以給我推薦幾本啊。”
“數(shù)學(xué)真的是太難了,你相冊里的數(shù)學(xué)題截圖看的我眼花繚亂,我都開始懷疑人生了?!?br />
“你在干嘛呢,在忙嗎?”
楊楓銀看完了這幾條消息后,對第一條甚是不解,她不是作家嗎,怎么要我給她推薦青春小說?
“蕭歆小作家,你讓我給你推薦小說?這不是讓我不懂裝懂嗎?”楊楓銀在鍵盤上飛快地打了這幾個字。
“哪里啊,我基本上沒讀過青春小說,我爸媽都是從事文字工作的,他們希望我能在傳統(tǒng)純文學(xué)上有所成就,所以我對青春小說知之甚少?!笔掛Щ貜?fù)道,還帶了個撇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