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庚子新春，突如其來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牽動人心。廣大人民群眾自主獻一份愛心，A村村委會展開募捐活動，村民積極行動起來，凝聚起全社會抗擊疫情的精神力量，共克時艱。
　　 首先黨員帶頭，全村黨員一個個都起到了帶頭作用，有的一百、有的二百。其次就是村民，村主任四平八穩(wěn)登記著，不時看看還有誰沒有到：王二小，三十，李有才，二十……全村村民大部分數(shù)目不同獻了愛心，小部分思想落伍者遲遲未露面，包括張換生。村民議論紛紛，說他兒子端了國家飯碗還照樣摳門。
　　 張換生五十多歲，身材矮小，走路慢悠悠的，喜歡低著腦袋，背勾手。他五官長得倒也不難看，身材矮小也不算大毛病，男人嘛，也湊乎，可就是口吃。這毛病真還是毛病，說話第一個字拉得很長，上下嘴唇顫抖，唾沫橫飛，著急的時候更為厲害，連珠帶炮，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人送綽號結(jié)巴張。
　　 結(jié)巴張三十多歲父親走了，留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眼看三十多還沒成家，一來家貧，二來是個結(jié)巴，誰家姑娘都看不上。老母親特別著急，逢人便許諾，“誰給我兒子說一門親，我送一只玉手鐲?！蹦赣H大話喊出沒多久，鄰村一男人上門答應(yīng)嫁女兒過來。一只玉手鐲換了一個媳婦，結(jié)巴張夢中笑醒。女方的父親是一賭徒，輸?shù)眉彝剿谋?，把如花似玉的女兒換了一只玉手鐲。
　　 結(jié)巴張娶了個漂亮媳婦，覺得得了寶貝，媳婦不吃的他吃，不做的他做。下地干活回來再也不愿意出門，陪著媳婦；可媳婦就是高興不起來。他想著法子，穿起媳婦的花衣裳扮女人，想逗媳婦笑；可媳婦偏沒心情，只冷冷地瞪著他：“你不累啊，一邊去！”
　　 “不，不，不，不累！只，只，只要，你，你，你高興！”
　　 唾沫星子濺起，媳婦厭惡得更厲害，嘴巴高高嘟起，不給他好臉色看。
　　 2
　　 幾個月過后，不知誰從媳婦的娘家傳了小道消息，說媳婦在娘家有個相好的。這消息村子里成了頭號新聞，有些青年小伙子就和結(jié)巴張學(xué)著結(jié)巴開玩笑：“結(jié)，結(jié)，巴子，巴子，回去先咳嗽一聲，不要，不要碰上你媳婦跟想好的干，干，干那事！”
　　 結(jié)巴張聽了這些話，才明白了媳婦對自己冷淡的原因，好幾次想跟媳婦生氣，可是一進了家門，就又退一步想：過去的事不提它吧，只要好好和他過日子，以后不胡來就算了！
　　 這消息傳到他媽耳朵里，他媽把他叫到背地里，“窩囊廢、沒骨頭，慫包。”能想起來的都罵了，罵罷了又勸他：“媳婦是媽一只玉手鐲給你換的，你爹病死病活媽也沒舍得，你可當心人財兩空。我看痛痛打一頓就改過來了！舍不得打由著她那還了得……”
　　 他才不聽老媽的話，媳婦那弱弱嬌嬌的身子，哪塊肌膚吃得住打，使不得！老媽氣得跺腳?？上眿D太不長臉了，他下地勞動的時候，把相好依表哥的名譽叫過來，讓一直防范的婆婆發(fā)現(xiàn)，跑到田埂叫回兒子。一進門就逮著媳婦和相好在一起，“真，真，真，真是有，有……”最后一個“有”字，牙齒把舌頭都咬破，也沒說出“奸夫”二字。他媽推了他一把：“捉奸要雙，看她還有啥說的，慫包兒子，快打吧！”老媽不讓了，他看著老媽：“非打不行？”他媽在爐臺拉了一根鐵火柱，“非打不可，是男人就不能吃軟飯！打！”他媽一把拉住他的手，火柱遞過來。他扔下火柱，“打，打，打，該打的是，是，是我！誰，誰，誰讓我，我，我沒出息。一，一，一朵，朵，朵，一朵鮮花，插，插在牛糞上！”他“啪，啪”開始扇自己耳光。
　　 媳婦愣了半天，忽然，“換生，別打了，我，我知道錯了！”媳婦是一個急性子，急性子的女人最容易感動。在感情當中，急性子的好處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遇事別人讓一寸，“急性子”讓一尺。媳婦是喜歡同村的一個小伙子，正當談婚論嫁之時，讓父親賣了。表面順從父母的媒妁之言，實際打算過門后就把結(jié)巴張一腳踹開。然而，經(jīng)歷了這一件事之后，殊不知結(jié)巴轉(zhuǎn)角遇到愛。又是一年迎春花開，正緣駕到，用心守護，他和媳婦幸福陪伴小日子。真正一對好夫妻，他從來不會計較過去的事，相反更加疼愛媳婦。媳婦認為他頗具魅力，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來年，他們誕下一個“帶把”的。
　　 3
　　 有了兒子，他干活更有勁，就像停不下的陀螺，轉(zhuǎn)動的其樂融融?？删褪亲尷蠇寫T得不成樣子，貪玩，上到初中畢業(yè)就再不愿意讀書。老媽和媳婦說了一大堆念書的好處，說的就像數(shù)牛毛那樣多，兒子心里卻像飛毛毛雨飄走了。他問：“兒，兒，兒子，不，不，不好好念書，長大，長大干啥？”
　　 兒子完全遺傳了媳婦的優(yōu)點，說話干脆利落：“爹，和你種地唄！”
　　 “種，種，種地好？”
　　 “爹，種地好，能玩，念書寫不完作業(yè)，老師就訓(xùn)?！?br />　　 “兒，兒子，這，這可是你，你，你說的，種地好就種地，改，改天，就，就隨爹種地去，這，這可是你，你愿意做的？”
　　 “爹，愿意！”
　　 春天，結(jié)巴張把兒子帶到田埂翻地，父子分工，每人一天翻三分，必須完成。兒子起先干得特別有勁，當日頭火蓋似的烤在頭頂，兒子喘氣冒汗了。看著已經(jīng)完工的父親求得援助，結(jié)巴張知道兒子的心思，偏偏不搭理，一邊蹲著抽煙，一邊監(jiān)工：“不能淺，淺了難捉苗，兒子，用力！”兒子眼睛瞅著他，頭上的汗珠一道一道流下來，“爹，爹，幫幫我，真累！”他不開口，面容嚴肅，一個勁抽煙。沒幾天下來，兒子滿手血泡，老媽和媳婦心疼得掉淚，說他心硬。他置之不理，手一輝：“干，干啥，干啥，都，都得吃苦，種，種地，更，更得吃，吃大苦，走，兒子?！眱鹤涌纯磧墒郑暗?，疼的不能握鍬把了，我，我，我……”
　　 他的“心硬”正面影響了兒子，兒子重返校園。此后的日子里，妻子體弱，老媽多病，他“染”上了一個習慣——摳門！兒子已經(jīng)上高中的時候了，他再舍不得買新衣服，就穿兒子剩下的。記得有一年冬天進城給兒子送伙食費，一天舍不得買一個大餅。路過米線店的時候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饞蟲都勾上來了，目光直溜溜盯著那些吃得滿頭大汗的食客，真想來一碗?？纯磧r格表8元，舔了舔嘴唇，眼睛盯在一碗三元的稀飯上。服務(wù)員問：吃米線嘛，來一碗，便宜實惠。他擦了一下嘴唇：“吃，吃，吃……”正當服務(wù)員將熱氣騰騰的米線香噴噴地端在他面前，他才“不起”，完整了一句。服務(wù)員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
　　 省吃儉用供養(yǎng)兒子上大學(xué)，培養(yǎng)兒子學(xué)醫(yī)，也是完成父親在世的心愿。小時候的結(jié)巴張?zhí)貏e聰明，學(xué)習成績特別好，父親希望他跳出農(nóng)門，做教師不合適，做一名醫(yī)生結(jié)巴是無大礙的。可他在上學(xué)的時候因結(jié)巴受伙伴欺負，死活不念書，做了一輩子犁耙夫。當兒子從走他的舊道，他不打不罵，用媳婦老媽的說法就是“心硬”，是他的心硬“逼迫”兒子完成父親的心愿，讓父親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慰！
　　 晚上七點半，新聞聯(lián)播開始：我省先后派出13批醫(yī)護人員前往湖北染病區(qū)，援助，天門、潛江、仙桃，我省好兒女一雙鐵肩挑三市，舍生忘死赴疫線，他們帶著山西人民對兄弟省市的希望和祝福，帶著一腔熱血……他擦一把淚繼續(xù)：
　　 我省援鄂醫(yī)療隊中年齡最大的五零后六十八，最小的九零后二十八。
　　 “老，老，老婆子，快，快，我們，我們兒子也是，也是二十八啊，是不是，去，去，去，去了……”他結(jié)巴更厲害，大嗓門吼了一聲正在做晚飯的老伴。
　　 老伴扔下手中的活，夫妻二人直愣愣看著對方。那一夜，他徹夜難眠，想了好多，不敢給兒子發(fā)視頻，也不敢發(fā)短信，他好怕那個二十八歲的志愿者就是兒子。最后咬牙發(fā)了一條短信：兒子，可否安好？有啥事都不要瞞著父母??！給兒子發(fā)了短信后，用心急如焚形容他的焦慮一點不夸張，眼巴巴瞅著手機。爹，對不起，兒子沒有告訴您，是怕您和我媽擔心。感謝您當年的“心硬”，將兒子“逼”上治病救人這條陽光大道；也感謝祖國和人民培養(yǎng)了我，正是祖國和人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決定奔赴抗疫第一線。爹，放心吧，我會平安歸來！
　　 看完兒子短信，他鼻涕眼淚和了一臉，看妻子一眼，“兒，兒，兒子，真，真的去，去了……”
　　 結(jié)巴張雖然文化不高，但在落后農(nóng)村，算得上思想前衛(wèi)，學(xué)會用微信，學(xué)會發(fā)短信，不懂的就請教兒子。特別喜歡看新聞，關(guān)心國家大事?？葱侣勈撬畹某B(tài)，也是他最好的習慣，特別是疫情期間。當他看到武漢疫情開始蔓延，感覺寒霜徹骨般的難受；疫情剛爆發(fā)期間，84歲的鐘南山老院士主動請纓，擔任國家衛(wèi)健委高級別專家組組長，投入抗疫前線。03年非典爆發(fā)，在病毒蔓延時，老人家向廣東省衛(wèi)生廳申請:把最危險的病人往他們醫(yī)院送。如今，老人家一把年紀再次不顧生死……
　　 他回復(fù)：兒子，好樣的，爹沒文化也懂得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這是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也是我們張姓大愛精神和我兒志愿精神的無私奉獻。希望我兒一定做好個人防護，圓滿完成任務(wù)，早日戰(zhàn)勝疫情，爹等待我兒平安歸來的那一天。
　　 短信發(fā)出去，他常常吐出一口氣，感覺特別輕松。兒子能夠代表我省支援湖北防控疫情，他感到非常激動。兒子一定竭盡全力，不辱使命，為山西人民、家鄉(xiāng)人民爭光，圓滿完成此次抗擊肺炎任務(wù)，不負黨和人民的重托。
　　 兒子去的是援醫(yī)一線，作為普通百姓的父親，何嘗不能有所表示呢，獻出點滴愛心，給予那些疫情患者一點溫暖。他要把對兒子的擔憂和支持，轉(zhuǎn)化為愛心動力，讓兒子在前方安心救援！
　　 村委辦公室還有陸陸續(xù)續(xù)的村民募捐，大喇叭不住動員那些思想落伍的村民。
　　 一個背勾手的矮子男人來了，他昂首挺胸，步伐堅定，村委會大院的的人看到是結(jié)巴張來了，有的打趣道：“咦，結(jié)巴張來了，這不是鐵公雞身上拔毛了嘛，嘻嘻！”說罷，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嘲諷的表情。還是村主任有涵養(yǎng)，咳嗽兩聲：我們村的村民都是好樣的，今天是最后一天自愿募捐活動，也不勉強大家，不過，該來的，不該來的，愿意的，不愿意的都捐出了一點愛心?？偟膩碚f大家都是好樣的，三塊二塊也是愛嘛，我這里表揚一下黨員捐得最多的二百，好現(xiàn)象，不錯！村主任的話并沒有想象的讓村民驚喜，有人悄悄問村主任：“猜一猜，結(jié)巴張捐多少？”村民好像都有同感。都想知道摳門的結(jié)巴張到底捐多少？
　　 無數(shù)雙目光盯著他，他趔起腰部，掏出一沓人民幣，不慌不忙放在辦公桌上：“對，對，對不起，我，我，我來遲了！”村主任大為驚訝，村民圍攏上來，不相信似的目光盯著辦公桌上的錢。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落在張換生臉上，心生敬佩；漸漸地，漸漸地掌聲響起，村主任站起身緊緊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