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不該忘卻的記憶(散文)
老屋的土炕上,奶奶和我就那么面對面的坐著,未等言語,彼此的眼眶里已抑制不住地涌滿了淚水。兩個人緊緊擁抱著,思緒萬千……不知道是不是這夢太過真實,凌晨醒來竟全無睡意。
如果奶奶還活著,她已經(jīng)是一位百歲老人了。這看似漫長的歲月,仿佛又是轉(zhuǎn)瞬間的事。真相早已寫進歷史的教科書里,我無法靠想象來形容奶奶生活的那個年代。饑荒、恐懼、無奈、熬煎,或許僅僅一個“苦”字未免又說的牽強了些。
常聽父親講,他和姑姑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因為爺爺去世才由奶奶帶著從窯科來到現(xiàn)在居住的村子。
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每逢過年或者清明、中秋父親都會帶我回到他的出生地看望家里的親人、長輩。那時候大奶奶還健在,家里還有幾個大伯、姑姑,雖說都是莊戶人家,可日子過的也算湊和。遙想當年,若不是孤兒寡母的光景實在難活,奶奶怎么會舍得丟下這么大一家人,帶著兩個孩子另尋出路呢?
每每提到那些過去,大奶奶眼里始終都噙滿淚水。她和父親在火炕上面對面坐著,總有嘮不完的話。有時候還會突然停住看著我說:“孩子,你爸爸從小就命苦,四歲就跟著你奶奶孤零零的去人家村里生活,你長大可得和他親?。 币娢液π叩闹煌赣H身后縮,于是又輕聲細語道:“孩啊,這兒才是你真正的老家,這都是你的親人,以后長大一定不能忘咯,要常回來看看?!?br />
可能也是從那時起,我對老家開始有了點模糊的記憶。而父親四歲的時候就從那個小村子走了出來,如今已是整整一個甲子。兩個村莊,五里路程,三代人熬煎的早已烏絲換成了白發(fā),而這記憶真的可以永生嗎?
奶奶當時那么選擇,是迫不得已,也是給孩子們尋一條活路。世事無常,“就是出去逃荒要飯也得把孩子們養(yǎng)活大”——這是奶奶曾經(jīng)說過的話。還好,這邊的爺爺對她們很好。雖然一樣被窮困潦倒,可總算是暫且有個遮風擋雨的家了!
在生產(chǎn)隊干活,如果家里沒有男勞力,那注定是要吃虧的。那時候父親和姑姑年齡還小,任憑爺爺怎么拼命地干活,家里一年頂多也就分幾十斤糧食,從來都吃不飽肚子。
生產(chǎn)隊的大鍋飯,都是按出工多少給分吃的。一碗米湯里能多撈幾個玉米面疙瘩就算很不錯的伙食了。然而,就是這個大人們也只敢喝點稀的,得把稠點的留給孩子們吃。
日子久了,個個都是面黃肌瘦不像個人樣子。實在餓的受不了,就去山里挖野菜吃,還煮過糠面疙瘩,再就是將曬干的玉米芯碾成粉末摻和著玉米糝煮熟吃。最好吃的是那榆皮面,光溜溜的吃起來得勁還不卡喉嚨,可這個是稀缺。都說是“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那榆樹皮都讓人剝光了,得多久才能冒出新的枝丫來!主要是這些東西吃進去都是很難消化的,最后屙不下來還得大人用小棍兒一點一點幫著摳。每每這時,小孩們因為疼痛哭的聲嘶力竭,大人們看在眼里也是心疼的淚流滿面。
父親稍大一點就趕上文革。那時候哪里都有紅衛(wèi)兵,到處都在搞串聯(lián),今天批這個,明天批那個,今天拆廟,明天砸堂,所到之處都是亂哄哄一片狼藉。
那時候父親和姑姑的主要任務就是跟著奶奶天天推磨拉碾子。也是年齡都小吧,這樣的苦差事自然是誰都不愿意,于是幾個人拌嘴、打鬧也是常有的事。記得在我小的時候,魏家圪臺大街門上還各有一臺石磨、石碾子的,村里人去那里磨面、壓豆錢時常還要排隊等待。而今魏家圪臺早已人走屋空,那些空蕩蕩的街門樓子和四處跌落的灰磚、瓦礫似乎還在講述著這里曾經(jīng)的歷史。如今只剩下大街門上的一臺石碾子還在為莊里人效力。
我家老屋的墻根前則有半截石磨斜插在土里。時光會永遠銘記那段苦難的日子。
所以說,生活在今天的孩子們是最幸福的,卻也因為沒有經(jīng)歷過苦更是吃不得苦,所以是不幸的。我們的根扎在農(nóng)村,無論走到哪里,都是農(nóng)民的后人。
家里的光景直到父親開始給生產(chǎn)隊放羊才稍微好一點。欣慰的是這期間父親還斷斷續(xù)續(xù)念了幾季書,雖說只有冬季才能抽出功夫去上學,可多少還是識了點字的。后來爺爺因病去世,家里又變成奶奶一個人里里外外的照應打理。
上次回家,老屋的窯洞因年久失修已塌了半截,唯有墻上的壁畫依然清晰可見。這可是三代人生活過的地方啊,怎能沒有牽掛!特別是小時候跟著奶奶相依度過的那些時光,溺也好寵也罷,那種特殊的感情也是此生最難忘的。
轉(zhuǎn)眼已是二十多年過去了,那個景年年還會有,那些人卻只能一個在天上想,一個在地上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