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味道(隨筆)
我們的味蕾幫我們辨別,幫我們記憶,也幫我們回味食物里的情感與年代。
那天,我炸了幾個麻花,先生說:“有點你媽媽的味道了。”單憑味蕾的碰觸,便會連接到一個人,一件事。
灶堂里的劈柴以合適的程度燃燒一一火太大,麻花表皮糊成黑黑的一團,里面還不熟,叫“糊老(了)生”,火太小,如在水里煮,面里進油太多,一咬,滿嘴油,膩而不香,又容易散。大鐵鍋里,是燒到適溫的油。大案板上,一個個長方形的小劑子排列整齊。母親拿起一個,雙手搓長后,再右手往前搓,左手向后搓,面劑子就成了一條擰上勁兒的繩子。這時候,母親提起這上了勁兒的繩子,把兩頭兒交到右手左手隨意放在哪里,那兩股的繩兒就打著旋兒絞在一起,成了半條有著高低起伏花紋兒的粗繩,再對折過來,把糾纏的花紋兒撐出一個口,兩個面頭捏在一起,放進去,一個一拃長的麻花就完工了。母親的動作極快,一會兒鍋里就是挨挨擠擠的胖麻花。
“火小點!”聽到母親的命令,父親就關掉吹風機,把鍋底的柴火向四周撥撥。
“加火,要上色了!”父親把火撥到正對著鍋底,添一把柴,打開吹風機。
母親炸得發(fā)面麻花又酥又歟又甜,無論放幾天,不干不硬。
每逢過年過節(jié)才能吃上的麻花,自從我們都畢業(yè)有了工作,就與節(jié)氣無關了。什么時候想吃,就炸,成了生活常態(tài)。我們姐弟三個需要帶走時,母親就用灶上的大鐵鍋炸很多;平日里,就在炒菜鍋里隨吃隨炸。
“娘,這里面都放了嘛,這么酥,又放棒棒面了?”我問。
“誰給你說放棒棒面了?”母親很驚訝。
“我小時候見你發(fā)面時放過?!?br />
“那是什么年代哩事兒了?!不是窮?。》虐舭裘媸菫榱耸“酌?,炸出來也酥點兒,為了省錢兒,買幾分錢一包的糖晶,糖晶和雞蛋一塊吃會中毒,所以,你們那時候的孩子都知道吃麻花不能吃雞蛋?,F在,我這兒除了發(fā)面時擱水,揉面時全部用油,甜味全是黑糖(紅糖)哩味,怎么吃也壞不了!”母親一邊說,一邊笑我,“傻哩!”
“那俺們小時候,烙糖餅,糖餡兒里頭擱點麩子也是為了省唄!”
“嗯。陳芝麻爛谷子哩事兒,你倒記著?!?br />
“到今兒,還能想起那時候的味兒?!蔽倚χf,似乎那味道也無比香甜。
“無論多苦,也要想法把日子過甜。”麻花在味蕾上跳著舞,對我說。
2020.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