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桃樹(散文)
今年夏天,聽聞我栽的三根桃樹無故被人砍掉了,便立刻到山上去看。樹是我與家人一起栽在土坎邊上的,初是擔(dān)心下雨和下面土地的主人常年削砍,導(dǎo)致自家土地越來越少,于是便讓這幾棵樹守在這兒。直至今天,它們也有十多歲了。我記得最后一次上山看到它,是在兩年前的一個春天,三四月,正值播種時節(jié),那時候的三棵樹依舊充滿著生機,歪歪扭扭地扎根在土坎上,花散落了一地,綠葉剛抽出了一點新芽。
樹的由來在很早以前,記得那時候我正在上小學(xué),親戚家里張羅些事務(wù),邀請我們一家去幫忙。剛一去就看到他們家院子里有很多樹苗,光桿桿的,一排一排有序地躺在土里。于是心里好奇,便問大人們這些是什么樹,大人喜歡逗人,騙我們說這是水蜜桃樹,以后桃子能長到碗那么大。于是心里喜歡,便纏著父親我們回去的時候要幾棵,走時父親也沒問,就隨手拿了四棵。
當(dāng)天下午回來我們就去山腳栽樹,離家不遠,十來分鐘腳程。我家的土地肥沃,年年耕種,周圍人家的土地亦是如此,這些土地的農(nóng)作物每一年都變著花樣,沒有定數(shù),玉米、紅薯、花生、油菜一概都種。那一年,這些種地的人家比我們晚了些,都沒趕上我們種樹,我記得我們應(yīng)該是植樹節(jié)之前三四天,我們拿到樹就當(dāng)天就種了。我們決定給樹種在了土坎邊上,一來父親說,可以避免土地變得越來越小,二來我覺得種在邊上如果以后開花了大家都能看見。于是我們便開始挖坑,邊挖邊想著樹快快長大,開花結(jié)果。關(guān)于桃樹那時候流行這樣一句話,“桃三年,杏四年,棗樹栽上就見錢?!彼闼闳兆樱_花的時候都上初中了,父親說長不好的話不一定開花,花開不好的話果實也結(jié)不好。父親也沒種過桃樹,我們就隨意給這些樹種了。種樹的手法很簡單,當(dāng)時的桃樹就是幾根枝條,我們也都不會種,后面只活了三棵。
后來剛上初中那會兒,每個星期回家一次,有時候便會去山上玩,夏天去山上山洞里乘涼,捉螃蟹。路過那兒便會看到桃樹,長得很好樹葉繁密,主干也已如大人手指一般大小,枝條極具彈性,我去撥枝條臉上還被彈上了一道紅印子,我和哥哥、父親自從栽了它們后便沒有管過,后來是母親在施肥。當(dāng)年看到長勢這么好的桃樹,心想過幾年便能吃到桃子,那時候還相信能長到像碗這么大的桃子,還時常跟朋友們吹噓。后來桃樹剛開始開花的時候,也沒有計較桃樹離種植多少年開的花了。我們沒上去看,上去的時候也都沒趕上季節(jié),只是偶然想起,母親告訴我的,桃樹也一直是母親在照料。
年復(fù)一年。高三的時候,那時候大家都忙著學(xué)習(xí),我的心里也是終日惶惶不安。我?guī)缀蹩煲涍@幾根樹子了,母親說桃樹今年可能有果實,我突然又想起來,問母親,你怎么知道,她說去年就有桃子了,只是長得不好。想了想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開花的季節(jié),我急忙問她今年花開沒,她說開了呀,這些年年年開。我便決定選個時間去看一看。 天色晴朗,崎嶇的山路比往年多了些雜草,路邊的草都向路中間擠過來,寬敞的路段還好,狹窄的地方就已經(jīng)沒什么路了。我想過不了多少年,這些山路就完全會被雜草淹沒。遠遠看去,陽光照耀在桃樹上,粉紅色的鮮花并沒有多么起眼,仔細(xì)一看,卻又明亮鮮嫩無比,烏黑的大山成了背景。我的腳步也越來越倉促。走到一看,一根桃樹的主干已經(jīng)像手臂那樣粗了,枝條也已經(jīng)蔓得到很寬,桃樹的下段枝條有修剪過的刀口,枝干上有許多結(jié)巴。我想,這桃樹應(yīng)該算是母親種的吧。花兒遍及了樹子的每一支枝條,葉子只抽出了點新芽,我是不常親眼看到桃花的,桃花嬌艷欲滴,如此近距離觀看讓我心頭大受觸動。興奮之余,卻又想到桃花雖然開了幾載,卻是去年才結(jié)果,想想在這土坎邊,風(fēng)里招搖,就母親偶爾看管,我們其實已經(jīng)將它忘記了。心里卻有些覺得對不住它們。偶然想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边@一首詩,心中滿是惆悵,種桃樹的時候年紀(jì)尚小,對一切都充滿著希望,而現(xiàn)在的自己長大了一無所有,頹廢無助,反而失去了小時候那種期盼。心里的弦又被撥動了幾聲,想到自己多年來自己都不敢承認(rèn)的心思,第一次看見喜歡的人,想起如今自己孤家一人。這一路走來,自己就像一個小丑一樣,心里跳來跳去,迫切的想要尋找一個港灣,卻始終改變不了什么。喜歡的姑娘也已經(jīng)結(jié)婚,留給她的詩,曾發(fā)表在校刊上,如今已經(jīng)找不到了,她也許看到,更多的是沒有看到,就算看到,也不會知道是她自己。終究也只剩下“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了。
周圍的土地也都大多已經(jīng)放荒了,再往山頂上走的路已經(jīng)不在了,那些山腰上砍柴,山頂上摘粽子葉的身影也都已經(jīng)停留在了昨天。土坎下面的那一片土地栽了許多橘子樹,雖算不得放荒估計也不會種東西了,大家也都出去掙錢了。自家的土地也種上了橘子樹,后來也沒人打理了,這幾根桃樹依然佇立在土坎邊,格外耀眼。
果實我沒吃到,但是我看見了,并沒有碗那么大,毛茸茸的像乒乓球這么大,它并不是水蜜桃,我看到的時候尚不成熟。
時間大概又過去了三四年,桃樹被砍掉,我聽說后急忙上山去看。平常雖然我很少想起它,但是它在我心里的地位卻不低。滿地的枝條葉子讓我感觸頗深,親手所栽,同時感覺自己的命運也和它緊緊的連在了一起,一起成長,一起開花,心像刀割一般難受。這一刻我仿佛看到,自己好像有很多東西像這幾根樹子一樣已經(jīng)沒有了生機,有心靈上的,有情感上的。在對的時間里,桃樹在遠方投影著我心靈的一舉一動,而我卻不曾發(fā)覺。想想多年以后,自己也像桃樹一樣,獨自生活,獨自結(jié)果,雖不盡人意,可終究是自己的命運,有人嘗也好,無人盼也罷,也算給自己交了一份完整而又不太滿意的答卷。隨后便安天命,這世間,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