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芋頭情結(散文)
八月節(jié),吃新芋。節(jié)前期盼的諸多心理因素中,就包括那盤紅燒芋艿。提前幾天,去農貿集市左挑右撿,買來了半袋芋頭,回家以后又一遍左挑右撿,撿出一盤大小一律形狀一致的芋艿,刮皮,洗凈,放在涼臺上晾著??粗@些圓潤、潔白,玉丸一般的去皮芋艿,縷縷鄉(xiāng)思纏繞,家鄉(xiāng)和童年重又浸泡在心頭。
打小就喜歡芋頭,直至如今。據母親說,我是吃芋頭長大的,從斷奶以后,一直是用芋頭喂,也可能是從小吃芋頭,便和芋頭有了不解之緣。
聽媽媽說,我小時候不再需要喂飯以后,自己會吃東西了,對吃的很挑剔,幾乎沒有能勾起饞蟲的飯食,只愿吃芋頭,對芋頭有一種特殊的喜愛。譬如說吧,正在玩著某一樣感興趣的物事,大人喊幾聲聽不見(聽見了也不理),只要說一聲:“這里有燒熟的芋頭,給誰呀?”我便立馬回聲:“給我!”
知道我這種偏好,參加工作以后,每逢回家,母親總是要做幾次芋頭給我解解饞,吃起來便好像不知道怎樣叫做“飽”,吃了這一個又想吃下一個,總是媽媽或者父親說,行了!下頓再吃吧。這才肚子飽了眼不飽地放下。
有人說芋頭吃多了會脹肚,我自己還真沒遇到過脹肚的時候,我不敢以自己的感覺去否定這說法,那可能跟各人的體質有關。
家鄉(xiāng)一帶的農戶幾乎家家都會留出一片地栽芋頭,一來是家家有孩子,另外家家有老人,老人吃那東西牙齒不費勁。還聽人說,吃芋頭會好肚子。譬如受涼,或者小來小去的其他原因鬧肚子,連吃兩頓芋頭就好了。
芋頭怎樣吃都可以,最常見的當然是煮熟吃(當然要剝去皮),蘸糖,蘸醬油都可以,口感滑滑的,軟軟的,面面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享受滋味,嘴里毫不費力地嚼幾下,舌尖上剛嘗到那美美的滋味,喉嚨便不自覺地發(fā)揮作用把滋味流下去了。家常再一種家庭傳統(tǒng)的吃法,就是刮去皮切塊(或片)熗鍋炒過煮熟下豇豆湯面(扁扁的很薄很薄的那種)。有一年得了一場急性肺炎住院,高潮過去以后,食欲全無,就想喝芋頭豇豆湯面,那時豇豆面條無處可買,夫人便用掛面代替作芋頭的配角,竟然也打開了食欲。
隨著經濟條件的提高,飲食文化經驗的增多,吃芋頭的花樣也越來越豐富:炒芋艿(塊),紅燒芋艿(塊),芋艿(塊)排骨,芋艿(塊)蘑菇,芋艿(塊)燉小雞,紅燒,做拔絲……只要想得到,怎么調弄都行。最要緊的是必須做軟做熟,芋頭軟了才算熟,它不像別的菜可以吃半生不熟甚至熱鍋快炒的“火候”,那樣口感不好。有人擔心去皮以后那滑滑的粘液里有毒,其實那不是什么毒素,而是一種草酸鈣結晶體,只會誘發(fā)接觸過的皮膚過敏,發(fā)癢,入鍋加熱后就分解了,對身體沒有任何傷害。我母親就有這過敏的反應,刮過芋頭皮手背和指間就發(fā)癢,但每次回家她都要弄芋頭給她兒子吃!她說:沒事的,在火上烤一下就好。她說得很輕松,不過既然過敏了,不會很快就好吧?我想。她還介紹,用生姜擦一下,或者用醋抹一抹亦可以緩解。誰知道是真是假?這里有顆母親的心!——不過,我倒是沒這毛病,向來刮芋頭洗芋頭都沒癢過,這可能也是跟各人的體質耐受性有關。
打從癌癥這個詞兒在人們口中談之變色之后,有人說吃芋頭會防癌,不知有沒有這么回事,不過芋頭富含蛋白質以及鈣、磷、鐵、鉀、鈉、鎂、煙酸,還有胡蘿卜素、維生素(C、B)以及皂角甙,能增強免疫功能。按照中醫(yī)的說法,它解毒,通便,補中益氣,養(yǎng)胃,散結,壯骨。這是讀過的書上說的。
芋頭是長在芋頭母上的,堆堆累累一個芋母上可以長出好多芋頭:從芋母上直接生出來的叫“二芋頭”,二芋頭上邊還可以生三芋頭,三芋頭上還可以有芋艿,所以芋頭是多產的。如果水肥跟得上,侍弄也得當,可以畝產幾千公斤。既然產量如此之高,為什么在相關年代的農村,聲稱“地瓜當家花生趕集”而不可以“芋頭當家花生趕集”呢?在我的心目中,芋頭遠比地瓜好吃,地瓜吃多了燒心,而芋頭吃得多點少點都不會燒心?!@是個比較呆氣的問題,我專門請教過老農,不得其所以然,他的回答是“芋頭怎么會當家?”既然高產,又好吃,怎么不能當家?后來才逐漸悟出:這其中可能包括成本投入問題,貯藏問題,加工問題。成本投入方面相比地瓜,芋頭要大得多,它對生長環(huán)境的要求很嚴格,肥料須要比地瓜足,它喜歡大水大肥,但卻最好是沙質土壤,而地瓜對這些要求就相對一般。關于貯藏,芋頭和地瓜差不多,都不耐寒,上了凍會變質;溫度太高也不好,會生芽子,會腐爛。所以幾乎是相同的貯存方式,譬如窖藏。記得小時候家里都是把它們一起放在山中堰坡下挖的地窖里,或者火炕下邊的窖洞里,也有時碼在不是炕頭的另一邊火炕上。用豆葉蓋住,再蒙上一床破棉被,掀起一頭席子擋住。每逢家中進來人,奶奶都是緊叮嚀:“快關上門,別給凍了地瓜芋頭!”至于加工的出路,芋頭就遠不如地瓜廣了,地瓜可以切片,可以打絲,可以壓面,地瓜面可以和其他玉面、麥面同樣吃法;而芋頭除了鮮藏別無它法,不可能一年到頭吃。這可能就是它當不了家的原因吧?
芋頭有好多種類,平時常見的是毛芋頭。“還憶山堂夜眠遲,寒燈呼友坐吟詩;地爐松火同煨芋,自起推窗看雪時”,清朝畫家惲南田《蔬果圖》中畫的那倆,就是毛芋頭。大冬天,和幾個朋友一起,一邊烤火一邊在火盆熱灰里煨芋頭,既溫馨又有情趣,毛芋頭便深痕刻記憶,畫圖栩栩如生?!缎〈坝挠洝芬粫镞€寫到“擁燈煨芋,欣然一飽”,那肯定也是毛芋頭。能在火爐里煨熟,個頭當然不會太大。比毛芋頭個頭大的是荔浦芋頭。第一次見識荔浦芋頭是在電影《宰相劉羅鍋》里,劉羅鍋吃荔浦芋頭戲弄乾隆皇上。荔浦芋頭產于廣西,那是是芋頭里的上品,可以進貢的。改革開放以后交通發(fā)達,貨物大交流,本地農貿市場竟然也有了荔浦芋頭,買回來嘗了一番,確實不同凡響,怪不得劉羅鍋想出怪點子用形狀相類的薯莨代替荔浦,他是害怕乾隆吃荔浦上癮從而加重廣西百姓進貢的負擔?,F(xiàn)在,荔浦芋頭已經成了家庭飯桌上的常餐,一般人都吃得起。
除了毛芋頭和荔浦芋頭,還有一種叫做魔芋的,這東西據說有毒,必須煎煮3小時以上才可食用;營養(yǎng)價值倒是蠻高,而且可以入藥。不過沒見過,更沒吃過,由魔芋加工而成的食品廣告倒是見過,但在北方食品商店貨架上卻尋不到。
集市上,到了秋末,芋頭和芋頭母售價差別挺大,其實芋頭母也很好吃。吃常了會摸索出經驗:逛市場的時候,對地攤上的芋母外觀留留神,就會會發(fā)現(xiàn)差異。有的根部尖尖的,類似一個柄,還有的根部平禿微有突起。根部有柄的那種烀熟以后切開是白茬,口感綿面,好吃;根部近乎平突的那種烀熟以后切開呈現(xiàn)藍茬,吃到嘴里索然無味。燉肉和紅燒,母芋也可以做菜料,但口感同樣有差別。至于白茬母芋和藍茬母芋是品種的差異還是種植地片的土質造成,不得而知,栽種芋頭的農民怕是也說不清。買的時候看根的形狀,這是本人的發(fā)現(xiàn),同樣有芋頭情結的朋友不妨驗證一試。
偷偷說一句,先生愛讀書有學問,芋艿(塊)頓小雞,也用上了書頁哈。您老這種燉法可不行,燉不熟的,俺給加了把火,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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