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回到再也回不去的夏日三餐桌前(散文)
西南的月亮還懸在半空,似一枚墜入清泉的銀幣泛著棉白的色彩,東邊的霞光已經(jīng)射向藍天,似旋轉(zhuǎn)舞臺上那橙紅的光束般的耀眼,棲息在千梢萬葉上的晨露恰若天公撒下的無數(shù)枚翠鉆,折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一縷縷炊煙裊娜升起,似無數(shù)一襲素裝的花旦拋向上空的水袖,書寫著靜雅的情懷……
龍王蕩的村莊醒了,帶著月華的夢醒來,帶著初升的陽光的希望醒來。炊煙是村莊連接天地山川的紐帶,也是生養(yǎng)哺育每一個人的臍帶,更是每一個村莊興衰的象征和托起村莊的根基。炊煙中不僅有著一日三餐的味道,更有遠行游子那份不變的對家的思念。
龍王蕩雖然素有“東海福地”和“蘇北小江南”的美譽,是一個魚米之鄉(xiāng),但由于經(jīng)久的傳承養(yǎng)成了龍王蕩人以面食為主的習慣,非有遠方賓朋的到來,在一日三餐的餐桌上鮮見大米的倩影,并呈現(xiàn)著素淡清凈的主旋律。
都說遠行的人需要起得早,但比遠行人起得更早的是母親。一年三百六十天特別是盛夏炎炎的時節(jié),每天起得最早的是母親,往往在雄雞報曉之前,她們就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起來,草草梳理一下發(fā)髻后,又匆忙地洗漱一番,然后就不聲不響地走進燒鍋屋,躡手躡腳地從水缸中舀水,將兩口鍋裝到適當?shù)奈恢?,再輕輕地蓋上鍋蓋,才拿過一只專用的小板凳彎腰坐到灶頭前,抓過一把柴火用洋火點燃后塞進右首的灶膛中,再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一把柴火送進左首的灶膛里……
雖然高高的煙囪將灰白的炊煙“拔”出灶膛,送向了藍天下的白云,但灶膛中的焰火的火光還是要通過灶門直射著母親,很快就烤干了母親臉的汗,卻濕透了母親的衣衫……人們都說曾經(jīng)的女人成為母親后容顏易老,可又有多少兒女知道母親的頭上的白發(fā)和臉上那菊花般的紋路,除了來之對家對兒女的操心外,更多的就是來自灶膛煙火的直射和燒烤。
在續(xù)足灶膛柴火后,母親還要忙里偷閑地站起來,拿過兩個盆子走到兩個裝著不同食材的面缸前,分別舀出適量的棒(土語,玉米)糝(糝:土語,近乎粉狀的細細碎碎的粒狀物)和麥糝,再走到水缸前細心淘去粉塵、漂去麩皮,并放置一側(cè)浸泡和備用。
“響水不開,開水不響”,這是一個諺語,更是一個廚技常識。當鍋里的水一番歡唱后,突然嘎然而止時,蒸汽就會從鍋蓋的四周溢出,并如煙似霧地升騰而起,瞬間又增加了灶房的溫度。母親趕緊揭開鍋蓋,將糝子“下(土語:用勺子一邊均勻撒進開水中,還要一邊將鍋里的糝子攪拌均勻)”到鍋里,再蓋上鍋蓋,繼續(xù)燒火。
倉頡造字可謂是煞費苦心的事,連人們?nèi)粘R缘闹?,也費盡了心機,讓人一看就知道粥吃起來容易,可做起來難,做可口的粥更難。要讓大米、谷子、糝子等食材在開水中膨脹到恰到好處又不失原汁原味,必須要有一定廚技外,還需要一定的耐性,因為粥是用文火熬出來的,是件急不得的事。也正因為煮粥需要熬,在蟬唱知了的時節(jié),更增加了母親承擔。一會兒站起揭開鍋蓋,要用勺子去攪拌粥,平波擋漾,一會兒又要坐下去續(xù)薪添柴,校正火勢,把母親折騰得滿臉是汗,汗流浹背……
經(jīng)過一番忙忙碌碌,粥終于熬好,熬好的粥必須在鍋里繼續(xù)利用火燼的余熱“漚(土語,用灶膛中火燼加溫)”一下,可就是這段時間里母親還不得停歇,還得拿起菜籃子,踏著晶瑩的晨露,走進自家的菜園子,去采摘一些時蔬和瓜果,備足三餐之需。
仰頭拉下幾條黃瓜、瓠子,彎腰摘下數(shù)個梢瓜、南瓜,蹲下去割一些韭菜和蔥,還要轉(zhuǎn)悠到豆架下去剪下長豇豆和四季豆,并順便選擇那些辣椒和茄子,更不會忘記扳下一些莙荙菜的葉子以及砍幾棵包頭菜和苤藍,有時還會帶回一個大冬瓜……總之,就在漚粥的時間里,母親要將自家的菜園子走個遍,并細心挑選和采摘回滿籃子的蔬菜。通過母親采摘果、蔬的一連串動作,我們就不難發(fā)現(xiàn)和想到,母親的腰為什么會不斷彎曲的緣故,光長年累月去采摘三餐之需這一項作業(yè),就足以把母親的要“鍛煉”成為弓形。
待到母親走回家院時,鞋襪和褲管全部被清涼的露水浸透,加上早已被汗水濕透的上衣,活脫脫就是一個掉進河水里的人。就是這樣一個模樣,母親還是要匆忙地洗洗手,拿過大大的面盆,將熬好的粥分別盛裝起來,然后端到場院的涼棚下的桌子上去冷卻,有待家人的食用。并迅速清洗好鍋,再次舀進一些水,放上餾列,續(xù)上柴火后,快速地切上一些鍋盔餅,放到餾列上去蒸餾一下,算作早餐的干食。
寫道這里,有人一定會問,簡簡單單的早餐,又是一家人食用,為什么要熬上兩種粥?正常人家不僅要熬上兩種粥,棒糝粥是供早餐食用的,而麥糝粥則是如同煙雨江南的綠豆湯一般,是供家人和親朋造訪時消暑解渴之用。事實上,更多的人家的母親在準備上面兩種粥后,還要去熬第三種粥,那就是用麩皮和稻糠為原料的粥,是為家庭飼養(yǎng)的豬和家禽準備的。
別以為到這里母親的早餐工作就結(jié)束了,當母親拿過毛巾將臉上的汗水擦掉后,她會麻利地清洗幾條龍王梢瓜,去蒂切梢后,一刀就將梢瓜縱向破為兩半,再用刀尖輕輕地剔除瓜瓤,然后將瓜瓣并列粘板,只見刀舞不聽聲音地將瓜瓣切成為月牙狀瓜片,薄如蟬翼,潤若玉琢,盛裝入盆后,撒少許鹽粉,意在瀝去部分水分,放置一側(cè)備用。
再次聽到刀板響動時,那是母親已經(jīng)將蒜坨拔成為潔白的蒜瓣,在用刀將蒜瓣拍碎的聲音,然后傳來的是似有若無的“乒乒乓乓”的粘刀聲。不一會,母親拿來了一只藍花白底的瓷盤,盛裝從盆里撈起的瓜片,撒上蒜末,滴上幾滴麻油,攪拌均勻后,香噴噴地放到用餐的八仙桌上,并眾星捧月般地在四周擺上幾小碟龍王六醬,供家人愛誰誰地蘸取,這也是當年龍王蕩涼拌的一個特點:不用醬油。
好多地方特別是城里人都喜歡用黃瓜去涼拌,而龍王蕩人家卻偏偏用梢瓜而放棄黃瓜,那是因為梢瓜無論口感還是鮮美度遠遠超過了黃瓜的品質(zhì),涼拌出梢瓜脆而筋斗,既有嚼頭又有彈性,水分適中的同時還甜意十足。而那些明明摘回家的黃瓜則適合直接生食,既解渴消暑又可抵擋一會饑餓,到了長老后,不是被用來燴制燒菜,就是腌制成為瓜干作為咸菜就飯。
從我能夠記事時,我的母親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家庭主婦,除了幫助父親醫(yī)治病人外,就是為家人洗衣做飯,刷鍋洗碗做清潔,出門最長的時間也超過兩天,因為當時我的兄弟姐妹就有九個,還有三個嫂子,三個侄子,加上父母和一個奶奶,自家就有十八人之多,每天還有數(shù)十位前來就診的病人,都要吃飯,用母親自己的話說:“我這輩子就是這個命,整天從灶房到菜園子來回轉(zhuǎn)悠,嗨,不知道什么時候是頭(土語:結(jié)束的意思)!”可她說著說著又常常大笑起來,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態(tài)。
待玉米粥冷卻到適中的溫度后,母親才通知家人吃飯,絡繹不絕前來就餐的人一旦吃飽喝足,常常是丟下飯碗就走,只有嫂子和姐姐們在有空閑時,才會幫助母親去收拾和清洗飯碗,更多的時間是母親獨自一人去負責。好在我們家一直不喜歡養(yǎng)豬,要不跟要累壞了母親。
我的母親的性格很溫和,不要說東鄰西居的人沒有炒過架,一輩子都沒有和六個兒媳婦紅過一次臉,不管遇到什么事,母親總是有說有笑地和兒媳婦們協(xié)商著辦,有時實在招架不住的她們故意的“軟抵抗”,母親最多撂下一句話:“我要去拿家罰了!”嚇得六個媳婦笑嘻嘻地“抱頭鼠竄”,其實,她們都知道我們家根本沒有什么家罰可懲。
不管做什么事,母親都不會火急火燎,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但做起事來卻十分麻利,并且有條不紊。清洗完鍋碗筷碟后,母親總是要坐下來,一邊美美地抽上一支煙,一邊盤算著用什么菜去燴制什么或者什么菜直接清炒。經(jīng)過一番梳理后,她最先要做的是切上一些蔥姜蒜和紅辣椒,然后才會去分揀那些時蔬,并及時地拿到河邊碼頭上去清洗。
那個年代,不要說村莊前的那條車軸河里的水甘甜無比,就是蜿蜒在村莊里的小河和池塘里的水,也清澈見底,根本無污染,不僅可以清洗蔬菜,還可以直接食用。所以出遠門的人根本不用考慮口渴問題,走到河邊,捧上幾掬就完事了。
龍王蕩是一個以面食為主的地方。母親將清洗好蔬菜放到簾子上瀝去水分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搋面。晴天麗日的時光,母親總是會安排中午吃面條,在當時今天食用的掛面還沒有普及到鄉(xiāng)村,面條完全是靠人工搟出來的。而搟面條看似簡單,從和面到搋面,再從醒面到搟面,卻都是一個既要體力又要技術(shù)的活,一步之差,往往讓面條失去應有的口感。
還是吃過母親搟出來的面條的人,無論是龍須細面還是玉帶寬面,都說好吃,都打聽我們家食用的是什么品種的小麥加工出來的面粉。其實,在那個年代,左鄰右舍食用的面粉都是一樣,都是來自生產(chǎn)隊分攤的小麥,問題是母親除了擅長搟面條外,還有一個訣竅,那就是在和面的水中加入了少許食鹽,搟出來的面條不僅口感勁道,彈性十足,而且下鍋后不易融化,就是下一頓熱后再吃,也不會出現(xiàn)“篤爛面”的現(xiàn)象。因為有了訣竅,正常情況下,母親總是與眾不同地先將面條下好后,再去烹飪菜肴,現(xiàn)炒現(xiàn)吃的菜肴遠比冷卻后的味道要來得好。
如果遇上陰雨連天無法出門干活的日子,母親在吃早餐的時候,就會面帶笑容地叮囑有關人:“今天中午要包餃子吃,哪里也不許去!”當然,餃陷不會是菜園中的韭菜(因為雨天割韭菜不僅不易洗凈,更容易傷及韭菜的根本,甚至導致韭菜死亡),不是架子上的葫蘆、吊瓜,就是地面上的臥瓜、冬瓜。葫蘆、冬瓜的水分極大,與其一起做陷的往往是粉絲或蛋皮;而吊瓜與臥瓜雖然水分較少,但其鮮美度欠缺,因此常常與海產(chǎn)的蝦皮或淡水蝦米為伍。
除了調(diào)味餡料要有一定經(jīng)驗外,包餃子的主要工序是制作餃皮,而搟出來的餃皮是否恰當,關鍵又回到了搋面的功夫上,要讓面團不軟不硬,就需要循序漸進的不斷搓揉,更需要一定的臂力。為了讓家人吃上可口的水餃,母親總是親自“赤膊上陣”,嫂子和姐姐們不是為母親輪扇,就是為母親不斷地擦汗。
二姐的雙手比較靈巧,特別擅長搟餃皮。她搟出的餃皮不僅薄如蟬翼,又不易讓餃子下鍋后破損;同時她還是個“雙槍手”,一只手一根搟面軸(比搟面杖短許多,只有二十公分左右,表面光滑,略呈鼓形),兩面開弓,雙手可以同時操作。她一個人搟餃皮,足足可以供上十幾個包餃子的快手使用,不得不讓許多人折服。
至于包餃子,出生農(nóng)村的人無論男女都會,甚至連十來歲的孩童都能夠包出像模像樣的餃子。要想早點吃飯,就得一家人一起動手,七手八腳地一起上陣,自然是很快就解決了問題。由于人口多,母親每次總是同時燒上兩大鍋熱水(餃子有一個怪怪的特性,第一次清水下出來的餃子,既清爽又鮮香,如果用餃湯繼續(xù)下,口感就會著明顯的不足之處)。盡管一邊燒火一邊搖著芭蕉扇,鍋里的水開了,母親的衣服也濕透了,還要在霧般的蒸汽中將餃子下到鍋里。
家鄉(xiāng)的餃子有別于好多地方,那就是它的餡陷都是生,好多地方的餃陷是炒熟的,譬如煙雨江南。有些人說是生活習慣不同,其實是好多地方的人沒有充分認識到面粉的特性。在龍王蕩,那怕是單獨要煮沸數(shù)次才可以熟的牛肉,在包餃子時也是生的,那是因為龍王蕩人知道,再不容易煮熟的肉類一旦包進餃子,只要在第一次開鍋后立即向浮起的餃子噴淋一些冷水,使餃子再次沉入鍋底,然后蓋上鍋蓋,再次開鍋時,即可以出鍋食用。
“好吃不過餃子,好過不如躺著?!边@是龍王蕩的一句諺語,也是一種生活的寫照。在龍王蕩,餃子既是一種主食,也是一種菜肴。孩童婦女們往往直接當飯吃,而那些成年人則常常不顧盛夏炎炎,拿過老白干,用它搭酒,還名正言順地美其名曰:“餃子就酒,越吃越有?!绷硗?,在龍王蕩對餃子有著一個別的地方聽不懂的名字:“彎彎順”,特別是大年初一的那頓餃子或者有人要遠行前吃的餃子,肯定被叫著彎彎順,意在祝愿一帆風順和萬事如意,即使出現(xiàn)差錯,也會遇上貴人的鼎力相助。
一家人說說笑笑地吃過飯后,扔下的鍋碗碟筷又成為了母親的“必修功課”,剛剛擦干手上的水,母親又得拿起一個大盆走到面粉缸前,拿過干瓢盛裝上一大盆潔白的面粉,回到燒鍋屋,將早晨就準備好的糟頭倒進面粉中,再從水缸中舀出一盆水,再次搋起面來,為晚餐準備主食材。
龍王蕩的晚餐除了玉米粥外,就是鍋盔餅。鍋盔餅的原料仍然是面粉,是一種盡管糟頭發(fā)酵的面糊,揉成為橢圓形的塊狀后,要經(jīng)過醒上二十分鐘后,再貼到有著四分之一開水的鍋的上部,然后蓋好密封的鍋蓋,用不軟不硬的火去炕蒸,一鍋餅起碼要燒上五十分鐘左右的火,更是一種要有經(jīng)驗的烹飪工作,稍不留神,不是將餅炕焦了,就是將餅炕的夾生。鍋盔餅是一種既酥松用香脆的餅,貼在鍋邊的底面叫做餅蓋,一公分左右的厚度,杏黃色,吃起來四川鍋巴一樣香脆;另一面叫做餅皮,薄如蟬翼,既柔軟又有彈性,吃起來很爽口;而夾在餅皮與餅蓋之間的則叫做餅瓤,白如冬雪,酥松多空,麥香撲鼻,吃似蛋糕,唇齒流香,可謂是餅中翹楚。
一鍋餅一鍋粥,又足足拿走了母親的半天時間。當夕陽燒火西天時,燒鍋屋的炊煙已經(jīng)化為天上的云朵,變幻為那一朵紅云不得而知。母親走出燒鍋屋后,又總是不聲不響地將場院打掃一下,在從井里打上一些水,用清涼噴灑地面,驅(qū)走暑熱,然后再吩咐一家人搬凳抬桌,在夜幕降臨前吃晚餐。
當再一次清洗鍋碗瓢盆交響曲結(jié)束后,不是月華如水就是星斗漫天的時刻,母親終于走出了燒鍋屋,在星月下一邊美美地點燃一支煙,一邊盤算著明天早餐的那些事。只要母親手中的煙火暗了,就會走到我躺著的涼床邊,一邊用芭蕉扇為我扇著風,一邊講那些古老的故事……
不是龍王蕩人的午餐和晚餐光吃飯不吃菜,而是我手中的筆無暇顧及。雖然曾經(jīng)的龍王蕩不是什么十分富庶之地,享受不上什么珍饈大餐,但家家都有著自家的菜園子,夏日里瓜果滿園,每餐都會有著綠色的時蔬;龍王蕩還是一個濱海的平原,不僅盛產(chǎn)淡水產(chǎn)品還可以捕撈海水產(chǎn)品,魚蝦蟹貝是龍王蕩人家一日三餐的主打菜肴;同時居住龍王蕩的人家大多是農(nóng)戶人家,幾乎是家家戶戶都飼養(yǎng)著雞鴨鵝和豬羊,基本上是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每年的夏日三餐,母親都會消瘦許多,幾乎將其它三季所增加的體重消瘦殆盡,同時,每年的夏日三餐都會讓母親的臉上多了些皺紋,也讓母親的腰逐漸成為了弓形……但,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聽到母親說一個累字,直到她走向自己的天堂時,她還是面帶笑容地看著自己的兒孫后代:“可惜,我不能夠再為你們燒明年的夏日三餐了……”
母親走的時間,是在那一年忙完夏日三餐后的金秋十月,在舉家團圓的國慶節(jié)的第二天晚上,近百位的兒孫后代卻拉不住她老人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