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在大兒大毛心里、遇見父親愷是曾經(jīng)的幸事。更有的、時時刻刻，永遠也不會忘記父親與母親為兒子編織譜唱的那首搖籃曲：
　　 月兒明，風(fēng)兒靜，樹葉遮窗欞、
　　 蛐蛐兒叫錚錚、好比琴弦聲，
　　 琴聲輕、調(diào)兒動聽，搖籃輕擺動，
　　 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呀睡在那個夢中，
　　 我的寶寶閉上眼睛、夜空里、銀星兒飛、飛到了東方紅，
　　 小寶寶睡在那夢中、飛上太空、
　　 騎上那個月，跨上那個星，宇宙任飛行。
　　 ……
　　 哪有爹娘跟自己兒女過不去的，哪有一個做父親的會使兒女們離心離德。
　　 無盡的親情環(huán)繞在大毛心間，可又有誰知道愷是怎么想的呢？這漫天的迷霧般的父子半世風(fēng)塵。
　　 貝殼里傳來海的哭泣，是誰守望著誰？是貝殼？是海？
　　 今生的遺憾：失去了這么久，才明白原來一直未曾擁有。大毛腦海里充滿迷惑，他不敢去想過去了的大半生。
　　 現(xiàn)如今不少人，包括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們拋棄了傳統(tǒng)文化，再也不知道倫理道德意味著什么。以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女孩子們可以公開對著鏡頭脫衣服，在馬路上洗澡，賣寫真、公然赤身裸體招遙過市。他們不是三陪小姐、精神病患者。而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由國家高等學(xué)府陪養(yǎng)出來的太學(xué)生！他們以為這是自己的權(quán)力與自由！
　　 花花世界無奇不有，但是、從夏、商、周開始到清王朝四千年的法理核心精神就是維護倫理道德，這是人所遵循的人性最根本規(guī)律。
　　 窗外一片寂靜。這兒離前街不近，樓下院落不遠處一條窄的巷子，車少人少，風(fēng)高浪遠。
　　 一天的上午，在愷住的三樓，陳設(shè)簡單卻干凈小巧的客廳里。同以往一樣，大毛端坐在靠近大門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品茶與愷聊天。他是愷的大兒子，瘦削、背有些駝，為人實在少有彎彎繞。是那種不是太逗人喜歡的角色，特別是不招愷的喜歡，從小就是家中的“大老冤”。
　　 早年、說起來雖是“自愿”，實際上是被愷趕到農(nóng)村不讓回城，“受苦受難”了大半輩子的大毛。雖幾十年一直到老朽才恍然大悟，才走出愷設(shè)計的迷魂陣，誤卻了一生。
　　 由此在外人、甚至在弟妹們看來，彼此一定會有很深的梁子難以解開。大毛卻沒有那么多心思，愷有養(yǎng)育之恩。事情一過也就算過去了，天意如此，命運注定。光陰荏苒，雖恨卻也恨不起來，自己親爹呢。再說，恨又能怎么樣？
　　 人生路短，難得今生父子。其實大毛只想弄個明白有個溝通，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如此劫難。
　　 自一九九七年往后這十幾年間，父子單獨相處有十幾次之多，都是大毛自己找了來。兩人少爭辨、互不激動，更無惡言相向。不過到最后卻總是不歡而散，有時甚至很過份。父子之間的隔閡不能消除，面和心不合。大毛感覺到父親離他這么近，卻又那么遠。
　　 爐子烤水缸一邊熱，愷不在乎這一套。他有自已極成熟其實是很荒唐也很荒謬的攻城方略，哪里由得人。
　　 晚年、愷似乎沒有了一個垂垂老人的慈祥。至于什么做得做不得、錯對與否做是要做的。表面卻顯極其平靜，一副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的樣子。彰顯的是無情與刻薄狠辣，讓人感覺城府極深。
　　 年輕時脾氣就很爆烈的愷，那肆意妄為不計后果的德行一直涌動于心肋間。如今老去，然可以手段不擇，他還有沒耗盡的能量。
　　 人人都羨慕文化與有知有識。而在愷身上最后體現(xiàn)出來的卻是文化的可怕，讓人不寒而栗。
　　 當離人生最后一步還有很遠很遠的時候，愷己不再是把家庭放在了第一位，只是他自己。
　　 他不是心寬如海之人，令人咋舌，不可理喻的是每當大毛與之在一起時，他竟然讓另幾個子女多次“聞風(fēng)”趕來并非親熱，而是為他“護駕”?；奶频卦谝黄鸹I劃如何對付他的大兒子！
　　 愷是“循規(guī)蹈距”之人，也似乎好這一口，只是想看到子女們在他這個父親面前近乎“血腥”場面，以刺激幾近“癡呆錯亂”的神經(jīng)就好。
　　 一來二去，大毛居然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地步?？捎帜苋ツ膬?？弟妹難見，有家難回，他的心涼透了。
　　 最不想的，就是別一家人絕了情。不得已只得硬著頭皮一次又一次地敲開父親的大門。
　　 開門迎接的愷神態(tài)木訥，心里搗著鬼。他知道一會兒另幾個兒女一定會為他的“安全著想”瘋涌而至，自己“教子有方！”
　　 “你來了，幾時到的？”愷言語中并不乏溫柔親切，也好似無奈何，是他兒子，怎好拒之門外。
　　 “嗯、剛到?！?br />　　 “老弟不在家？”兒子望著站在門口的父親，有些盲然。
　　 “到重慶出差去了，梁X去超市了?！睈鹨粴饣卮鹜暌獑柕模说介T邊讓兒子進門。
　　 “您還好吧？”大毛一邊回答一邊問愷。他放下手里的東西，坐在沙發(fā)上。
　　 “還好、只是好幾天沒下樓了，走不動了，老了?！眱扇撕盟贫嗄甑睦鲜炜汀?br />　　 愷安然地坐在對面木靠椅上，有時也與兒子并排坐在隔著一張小茶幾的單人發(fā)上。
　　 列位看官、這是多么正常的父子二人，用得著“護駕”嗎？可是愷仍然在等待。
　　 果然、不大一會兒，顯然是互通了消息，那幾個未曾得罪過的，從小至大的弟妹們便魚貫而入，如臨大敵一般。他們之間沒有寒喧，更無歡聚之情，甚至叫來了警察直至讓帶走大毛。顯然，他們的唯一目的是要把他趕出家門。
　　 何以如此怪做于世？愷太過精明于粗人。一切本來無從下手，可兒子間一時的誤會，讓他有機可乘。一將死枯木之人，他所想到的竟然只是讓兒女們無情無義。只是恨不能，且不論是警察，還是子女或是什么外人，只要能置大兒子于死地而后快！
　　 赴陰容易還陽難，就這樣，在這個家里，愷讓警察帶走了自己的大兒子，弟妹們讓帶走了自己的兄長，不論“死活”。
　　 兩位性情耿直的北方人警察心里透亮，帶走大毛的真正目的絕非愷所想，警車上的勸導(dǎo)是那么直白：“家是你曾經(jīng)的家不假，但你知道不？強扭的瓜不甜，且沒有意義。你這個同志也老了，回你自己的家去安度晚年吧！別再來了，不覺煩嗎？”
　　 一次又一次瘋涌而至的類似“護駕”，每次都是一場人為虛驚。唯一的、只是壞了兄弟妹之間的情誼，毀了這個家。
　　 不是嗎？愷直至九十高齡，一直都活得安然自得，并無受到何方妖魔驚擾。要不是后來自己讓饃屑卡阻猝死，還夠活幾載，死不了。直至后來死，大毛帶著兒孫前來吊喪，直至入土為安。
　　 弟妹們不知道老大有家不能進的滋味，其實、這世上除了死，沒有比這再大的事了。錯怪，冤枉沒關(guān)系，說開不就是了嗎？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妹。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傻兄弟、傻妹子，老大有也只是一時氣不過，不會真生氣的。在大毛心里，不管兄弟妹之間發(fā)生過什么，大家要摒棄前嫌，重新修好。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即是父親，如果還念及他們子女兄妹一場，希望他在陰曹地府能放過。
　　 用這種對付外人的伎倆，用在自己兒女之間，讓他們窩里斗。所謂的為父“護駕”，以表“孝心和團結(jié)一致”。本來的一家人被互視為了仇敵，外來者！
　　 看那“歡騰雀躍”對著大兒子的場景，你怎么會相信這是一家人呢！或只會給人以“誤會”：大毛的弟妹可能也誤認為愷只是他們的父親！如果不是，又如何解釋這種“歡騰雀躍”？
　　 矛盾、糾紛，本當勸解合力向好才是。愷執(zhí)導(dǎo)的這家人并不如此，沒有這個概念。
　　 這就是這位高級知識份子，也曾教書育人、堪稱人類靈魂工程師愷為父搞出來的荒唐事！可謂“好父親”、可謂“高招”呀！
　　 愷是一個無神論者，年輕時就不信鬼、不信神，鬼神不怕。他的一些行為想法新潮、前衛(wèi)時尚且另類。
　　 但他也許沒有想過，倫理道德如果是沒有用的東西，又怎么能傳承四千年從來沒有改變過呢。
　　 《左傳》有句名言：“人棄常則妖興”，常就是恒常不變。而棄常就是喪失人道，當自由代替了羞恥，就變成了無恥的自由，成了妖。妖魔鬼怪就會興旺起來。妖就是怪異、邪惡、兇兆的意思。
　　 為尊為長不知道在打臉自已，愷想到的唯一，卻是借機如何才能把自己內(nèi)心的火焰燃燒到最大最猛烈程度，并使之迸發(fā)出來。從肢體到神態(tài)、言語，有意無意最大化挑逗起子女們?yōu)樗麅?nèi)耗，互相翻臉無情。人世間絕無僅有此父親。
　　 除卻這種不該有的為人之道，那飾演的戲場也太真，真的是很絕情。你是沒在現(xiàn)場，但可以想象一下，那大毛在遭受弟妹和父親愷的無端激烈言詞攻擊及讓警察帶走的場面。雖然他至始至終都坐在靠近門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包括他的那張嘴，一動也沒動一下。但無論如何，他們只是要把他趕出家門不可。
　　 于家人之間這種過當、荒唐不羈，有悖人倫的絕情、內(nèi)訌，實在是少家教、無指教。單就這一點來說，也不是怪罪，無論是何人，他們也錯了。不論足惜，這種行徑傷及親情倫常，手足情淡義薄，又怎能讓后人仿效。
　　 不讓子女為自己內(nèi)訌，猶如父親不會讓警察抓走自已孩子是一樣的道理。是的、親人之間你可以報打110，是有可能。卻難以逾越親情倫常，這就是所謂的人性。你不在意？但所有的親人都會在意你這種行為，而不論你是對誰。所以、愷怎么還能在那里泰然自若，儼然自己就是受“保護”對象似的呢？！
　　 在大毛心里，那曾經(jīng)是多好多美的一家人啊?？墒?、光陰一去再也不復(fù)返。期盼在天邊。
　　 正因為愷有養(yǎng)育之恩，大毛才這么地不依不饒。此時此刻異常清醒的大毛，知道愷為父之道己經(jīng)偏離了很遠很遠。
　　 對愷只剩下一把灰依然好似很在意，非也、人既無仁義親情可言，又會在意到哪兒呢？于相互間又會好在哪兒呢？又何會在乎自己要怎樣一輩子才是呢？一句話就可以絕情：“我有啊、又不求你！討飯也不從你門前過！”所以要說可能，豈不是笑話，豈不傷感情？
　　 同樣，這是愷的過失。哦！這不是過失，這是愷的刻意。大毛的弟妹們自然明白這其中道理。那一直的虛偽的相互間的敷衍、防范于未然是一定的。只有傻子才不，不是嗎？這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人之本性嗎？
　　 看來還是該說，只想弟妹能有個明白。然又何謂人生，何謂歷史？又哪來良莠之分？
　　 實在無法解釋初衷，一次大毛淡淡地問：“我長得像您嗎？”真的無法說“不像”！像！能說不像？愷也不是這種人，雖無常也不會睜著眼睛亂說。
　　 當年，愷假以借口竟帶頭讓全家老少抵止大孫兒大婚，故意以無理由不分給大毛遺產(chǎn)！故意在他所謂（家史）中抹掉小孫子，甚至荒唐到至死四室不同堂等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行為。其實就是個明白的迷，他的重孫就是大毛的孫兒，其心昭然若揭。還用得著在這里污穢眼球，污穢手筆紙張嗎？
　　 百年叛逆，許多人的蛻變過程，如果你非要問這有什么不好呢？那么，中國一句老話可以回答你，人若變態(tài)，沒有了羞恥心，什么壞事都做得出來。人無羞恥，無惡不作。
　　 至于什么難聽不入耳，為人所不齒，愷全都無所謂，不在乎！反正自己沒說！他要達到的正是這個目的。這里可以用詞“道德淪喪”，也可以說愷臨死前想拉上子女替他墊背上位！
　　 知行合一止于至善，每個人應(yīng)該反省。人無人性羞恥，自由了有什么好處？很時尚、美貌、前衛(wèi)有什么價值呢？富貴、長壽、目的達到又有什么意義呢？
　　 成龍的女兒這樣說成龍：“他不是我爸爸，是親生父親！”對愷，大毛心里是否也是這么想的呢？
　　 如此德行，只顧了自己的感受在那里亂為亂做。臨終最后埋藏在心底的，只有愷自已一人獨大。
　　 說了這些，這么多，大毛也很感無臉示人，愷是他的親生父親。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看那老鼠都有皮,做人怎能不講自尊做些無皮的事，不知寡廉鮮恥呢?
　　 愷似乎在證明著什么，一次偶然不測，他借口向其他的四子女進行了第一次遺產(chǎn)分發(fā)。卻故意無緣無故，無任何理由將大兒子排除在外，這種作法令人驚詫！令人作嘔！
　　 什么事都有因果。顯然別有用心，分遺產(chǎn)不是目的。后來愷又活了十一年，再也沒有給子女二次遺產(chǎn)分割。他無非只是借口表露一下另一番真實心跡，以除卻不敢明言直說的心中這口惡氣：大毛不是親生兒子！
　　 除此以外，若論及大兒的人品有什么呢？比起另幾個子女應(yīng)該沒有什么可說的。愷只是深信不疑沒有錯，卻又無證無據(jù)。他便竭斯底里以反證來使世人及子女們相信，至少得讓他們有個明白，卻又使他們說不出是非來：自古人們就是這樣去做去認定的，除去忤逆不孝，只有不是親生才不會分給他們遺產(chǎn)，世間有這么個理。
　　 有甚者、之前一天，大毛把為爺爺重新立碑的全過程告訴了他，愷竟這樣說道：“我們又不是沒有錢！”弄得大毛一臉孤疑：“您是怎么說話的！什么我們、我們的？什么意思？”他明目張膽地把大兒分割在“我們”之外，人頭畜鳴。
　　 且不說如此，五個子女居然有三個沒有分得一分一文！另二個子女居然是因為他們自己掙的錢多不分給。愷可能真的不懂：錢多并不是他為父的剩余。
　　 愷實際上是拿另三個子女的錢為自己裝臉。以了卻“心愿”，“無憾此生”，得以心理上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