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惋惜不堪重負的少年(散文)
朱自清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因為我有孩子,所以我愛天下的孩子!”作為母親的我對這句話更是感同身受。直到今天事發(fā)兩個多月了,我才能鼓起勇氣來記敘這個最令人唏噓不已悲傷的往事。
2018年9月3日下午13時許,桂城派出所民警在轄區(qū)一棟未完工廢置的建筑物內發(fā)現一具男性遺體。該遺體衣著及樣貌特征與9月2號開學的第一天離家出走的鄒某豪相似。經法醫(yī)初步鑒定,符合高空墜亡特征,死亡時間超過24小時。經家屬辨認確定為鄒某豪。全佛山市的學校都震動了,一個高二的男學生在凌晨5點從一座廢棄的公寓大樓跳下來,我心里像被悶棒猛擊了一棍。打開手機家長群炸開了鍋,我不敢聽細節(jié),這個出事的少年和我兒子是同一個學區(qū)。
我默默地關掉手機,望向窗外,太陽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天空竟然是灰蒙蒙的,天氣悶熱得要命,仿佛一點星火就會引起爆炸似的,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住了,小鳥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草木都低垂著頭;知了在枝頭發(fā)出地聲音也像是長一聲短一聲地嘆息,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傷之中。
據鄒爸爸痛苦地說,鄒某豪成績較好,9月1日晚,他和兒子聊了下學習的事,鄒先生表示,兒子在上初中的時候成績優(yōu)異,這次期末考試成績不理想,暑假作業(yè)完成情況也不好,感覺自己跟不上高中的課程,可能是怕回學校后被老師批評,所以……
這個1米78的高個子男孩,今年十六歲,就讀佛山某中學,笑起來那么陽光帥氣,在學校屬于高顏值的學生,卻在開學的第一天,放下課本,選擇離開父母放棄這個世界,爬上廢墟的公寓大樓縱身一躍……
花季一樣的少年呀,在人生最后的一天,所看見的是讓人無法躲避的酷熱,雖然是在早晨,但熱浪還是纏繞著身體,真是讓人心煩的世界呀。在這黯淡的凌晨5點,男孩在作業(yè)本上寫下:我留下的手機給媽咪用,充電線在柜桶里,有好幾個接口,媽咪用的時候要注意對應接口,該說的話昨天和爸爸已經說過了,我決定不上學,不要來找我,真的別難過!
交代完這些后,決絕地走出家門……孩子呀!餐桌上有沒有早點?廚房里有沒有聲音?從家門到校門的一路上,有沒有一句輕柔的話,一個溫暖的眼神,使你留戀,使你動搖?有沒有人擁抱過你?有沒有人撫摸過你的頭發(fā),對你說:“孩子,你真可愛!”有沒有人跟你同走去學校的路?有沒有人發(fā)信息給你,約你周末去踢球?有沒有人在手機上約你一起組團打游戲?有沒有人對你微笑過,重重地拍你的肩膀說:“沒關系啊,這算什么!”有沒有人在微信上跟你聊過天,開過玩笑?有沒有人給你發(fā)過一則郵件說:“嘿,你今天怎么了?”
孩子,在那天早上,你寫下媽咪這兩個字時,肯定心像玻璃一樣碎了一地,是否一度動念想去和媽媽痛哭一場?在你一頭栽下時,那個熟悉的最最親的人的電話號碼,猶疑著要不要撥通去說一說自己的害怕?從你還稚嫩的文字中可以感受到你對媽媽多么的不舍……可是孩子呀,我想說的是你這一跳,你那原本幸福的家庭從此將墜入怎樣的深淵……
在我們感嘆惋惜一個年輕生命的消逝,很多家長老師都墮入一個誤區(qū),都覺得現在的孩子缺少挫折教育,這少年的心理太脆弱了,有很多人說應該提高孩子的受挫能力、抗打擊能力。但在我看來,這種甩鍋行為要不得。作為孩子的父母和直接監(jiān)護人,我們才有著最為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我想只有人生的無趣、無望、極度刻板和枯燥的生活,以及不被理解,不被關心,想不到任何退路,才會如此絕望地告別人生,哪怕在別人的眼中屬于輝煌的人生(這個孩子就讀的高中屬于區(qū)重點高中),當一個孩子感覺生活無趣并產生了自殺的念頭時父母沒有及時覺察,更沒有通過心理干預舒緩這種心理,屬于父母不作為。為什么孩子們越來越脆弱了?為什么現在的孩子都這么極端?也許是孩子表達、溝通能力的欠缺,無法向父母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感受;也許是父母捂起了眼睛和耳朵,看不見聽不到孩子的訴說;也許是父母被“社會”所脅迫沒辦法帶著孩子慢下來。
作為高中學生的父母,我無比深刻地感受到學習的壓力和殘酷,沒有喘息時間的課表,沒有絲毫放松的學習要求,如山的作業(yè),頻繁的考試和排名,從特快班淘汰到普通班,心靈缺乏安慰,但是很多父母和老師,都覺得孩子在學生時代應該把百分百的精力放在學習上,不應該浪費時間。我知道我們的教育體制,積重難返,我們的老師,壓力山大,來自分數和排名的壓力讓他們難以松懈??墒亲鳛楦改缸顟撌菗Q位思考與孩子們同體,體諒他們的心境與困難。在鼓勵他們奮進的同時也告訴他們,路不僅僅只有一條,如果你太累了,可以歇一歇。如果你這條路走不通,換個思路另走一條路。
我們拼命地學習如何成功沖刺一百米,但是沒有人教過我們:你跌倒時,怎么跌得有尊嚴,你的膝蓋破得血肉模糊時,怎么清洗傷口,怎么包扎;你痛得無法忍受時,用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別人;怎么治療內心滴血的創(chuàng)痛,怎么獲得心靈深層的平靜;誰教過我們,在跌倒時,怎樣的勇敢才真正有用?怎樣的智慧才能度過?跌倒,怎樣可以變成行動的力量?失敗,為什么往往是人生的修行?何以跌倒過的人更深刻,更真誠?如果學校,家庭,社會曾給這個16歲的孩子上過這樣的課程,他留戀身邊的人和頭上這片藍天的機會是不是會多一點呢?
說實話,我們普通人對大環(huán)境也無能為力,但我們至少會想盡辦法為孩子減壓,給他一些解決具體問題的思路,給他一種在任何情況下都免于崩潰的力量,讓他覺得,世上的路有千萬條,在每件事情上都有很多選擇,讓他時時明白,知道,這世上沒有真正的絕境,珍惜自己,活著,才能感受更多生活的美好。
而如何讓孩子留戀生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那就是理解,尊重和關心,因為有愛至少不會走絕路。關注孩子的情緒,超過關注他的成績,無論我們內心多么焦急或憤怒,我們必須保持平靜,并且要不帶任何偏見的傾聽孩子真正想說的話,“我真的很痛苦,但我沒有辦法自己解決這個問題,我需要你的幫助?!边@個時候我們可以用很平靜的聲音回復孩子,“我都懂,你現在一定很難受?!贝_保孩子知道,他并不孤單,因為每個人都會在人生的道路上遭遇挫折。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挫折不會永遠持續(xù)下去,它們早晚會消失的。而且你愿意一直陪在他身邊,幫助他度過難關。人生的路漫長,無論我們當中的誰,碰到溝坎和不如意,都需要身邊有親朋的陪伴,也許不在身邊,但是那種關愛可以有各種方式的表達,也許只是問候就足夠。
我兒子也是一個高大的男孩了,送他去學校的時候,我會撫摸著他的頭發(fā),握著他的手和他告別,看著他挺直腰板闊步走進校門,眼睛不禁濕潤。每周我們都會這樣依依不舍惜別,其實會讓許多的家長看到都笑,但是我不在意。為了他每天上學的開心,我愿意以這種最柔情的方式傳遞親情,媽媽愛他。愛是要表現出來的,中國人太多的含蓄,其實應該適當地改一改了。
這是我的真實想法,也希望所有的爸爸媽媽,平和心態(tài),珍惜自己孩子的那縷香。
2018.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