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清醒(散文)
一個放聲痛哭的人,或許他還得擦干眼淚繼續(xù)生活下去。這是許多人的縮影,當然也包括我。生活從來沒有一帆風順的,唯前行。或許孤獨且艱難,但沒有誰可以停下來或放棄,我也是!但、只愿所有人都被生活溫柔以待。
在那越窮越光榮的歲月里,我度卻了自己的大半一生,雖苦雖澀可總也忘不了。運糧湖農(nóng)場,是這輩子難忘的地方。那里有我們的青春年華、有我們的汗水,還有我們的伙伴和長眠在那里的戰(zhàn)友。
那一年,六九年九月,在父親的默許贊同之下,在全國絕大多數(shù)知識青年們都還來不及下放去農(nóng)村時,我己在農(nóng)村勞動六年。整個人的心身幾乎全部融入到了農(nóng)村,不再是城市娃,只是個流浪兒。我不隱瞞自己是個什么人,但命運真可憐。
你看我、腰間系著草繩。頭發(fā)老長亂蓬戴著草帽,泥巴褲子卷得老高老高赤著腳。摟著腰挑著滿夾擔的秧苗,和同伴們奔行在滿是如刀削泥塊的田梗上。巨大的水田里傳來犁耙操動泥水和人的吆喝聲,只是沒有歌聲,更沒有笑聲。只有插秧帶起來的泥水聲,只有臉上汗水掉落在泥水中的叭叭聲……。
這人世間實在不舒服,生活難改變,憂愁多剩余。我到哪兒去尋找屬于我的一切!不知道誰會疼愛我,以為父母會,可是……。
之前重新在家呆了一年左右,原本信心滿滿想重新找條出路的。哪怕是在城里打零工也不再回農(nóng)村,可以慢慢來。卻不得要領(lǐng),零工也沒得打。家里實在容不下我,只得灰溜溜的又回到農(nóng)場,后來借調(diào)在總場搞了一段時期的場史籌劃,若大的總場文化室成了展廳,每天就是寫寫畫畫,算是混日子吧。
一次在與好友范朋兵閑聊中談及出路,他說:“你去分場機關(guān)食堂當事務(wù)長吧,四個分場由你挑,愿去哪個分場都可以,只要你去我就給你下調(diào)令。”湖北農(nóng)學院畢業(yè),時任場革委會副主任的范,有職工調(diào)任權(quán)。且頗有文彩,為人隨和耿直。由于彼此興趣愛好合一,因此關(guān)系不錯,很同情我??赡阒牢沂窃鯓踊卮鹚模骸拔也凰藕蚋刹?,讓我去生產(chǎn)隊干吧,人熟!”
場直機關(guān)不去要去生產(chǎn)隊!唉!真是爛泥巴扶不上墻。就這樣、在我的要求下,由躍進隊再次來到再熟悉不過的團結(jié)生產(chǎn)隊里任事務(wù)長,可笑、場里為團結(jié)隊調(diào)來了一位“干部”!在這兒一晃十二年,誤了我大好青春。
這一年也是個大變動之年,又一次的頭腦發(fā)昏,本來當著事務(wù)長好好的,雖不比場直機關(guān)。但比隊長書記還快活逍遙,風云中飄飄然,輕松還拿錢??偣苤犓陌俣嗵柸说牟衩子望}釆購和發(fā)放,權(quán)勢不算小??晌覅s準備自動放棄這生產(chǎn)隊里最好,也是最悠閑適合我的職務(wù)。只為迎來未過門的媳婦月兒,迎來被逼無奈下放農(nóng)村的兄弟。
我不想使他們將來跟著受委屈,聽些不聽的話。居然不干了!品質(zhì)風格算高尚吧。不過、是乎也有點傻里傻氣,太過忠厚實在??春笕问聞?wù)長帶著三個兒子連老婆,在食堂吃得粉面牛頭,竟也無人敢說,這當然也是各自為人不同,不在這一點上。
自動自愿下田去插秧割谷,干農(nóng)活掙工分!真的是這樣,真是鬼使神差。春節(jié)在家躲了一個多月,硬是賴掉了這一職,唉!我這人哪,不知是個什么人,愚木之人!難怪父親竟能哄騙我四十年!別看都不傻,我們姊妹個個老實無堪。
其實、如我這種人并不討得好,后悔都來不及。不過、身上有父親的基因,一旦認定要去干的事,又怎會去再乎。
我沒有別的意思,更談不上什么算計,心懷叵測。這是誤會,有一段獲獎小小說好形象呵!恰如其份的比喻了我那段生活插曲:今年錢不好掙,車不好跑。我(現(xiàn)在)為了增加收入也開始順路拼客了。今早送老婆上班,順路拉了一個女孩,一路無語,老婆到單位先下車走了。車上那個女孩隨口問:“剛剛那個女的怎么沒給錢呢?”我(略開玩笑的)說:“哦、昨晚她睡我家,這個星期的車費就免啦?!迸⒊领o片刻小聲說:“我今晚也有空……?!闭φ拷恿搜?,不接心疼,……。
沒幾天月兒就要來這里了,山區(qū)落后、窮。月兒娘家更窮,家徒四壁。年芳20的她遠嫁來我這里,家里沒有啥能給她作陪嫁,就一個人。當時應該還不是出嫁,確切點說只是借口遷移。當然也是奔我才來的,我倆同命相連將一起度光陰。
臨走那天本當去接她,但沒有去接,公事纏身。好在她不計較,來回幾百里,只一封電報就來了。
我有自知之明:出處基本定型,自然會在農(nóng)村安家落戶,繁衍生息。很簡單、只是想趁兄弟下來的機會,讓他嫂子能一同下來方便些,僅此而己。長這么大連縣城也沒去過的她,第一次單獨出遠門,不識路,會有好多麻煩的。
雖難舍爸媽弟妹,但也想離開那個令她傷心受苦受累受欺凌的地方。月兒心里有個愿望,她想怎樣才能幫這個家重新站立起來,為此、后來真的盡了自己一份綿薄之力。
坪里人可憐她,也念她的好。見她什么也沒有,便自動湊了些錢,不多、一元二元的送她。生產(chǎn)隊長恒楚趕到河邊,滿含熱淚遞送給她二元錢,這個好人喃喃地囑咐她:“走好!我們舍不得你走,你讓我們隊里走了一把勞動好手,快手?!备袆拥煤枚嗳硕剂飨铝讼e的淚水。
就這樣、月兒離開了20年從未離開一步的家,她走出大山,她要去尋找人生的幸福美好。
一路走來,什么都是那樣新奇。她如三歲孩堤,20歲第一次才見到汽車、輪船,廣茂無邊的平川和那么多的人……。月兒心里一定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想到此、在以后共同生活的漫長歲月里,她的一些見識、作法與時代嚴重脫鉤,且不盡人意。就源于她的見少識差和忠厚老實,所以本當不于計較,當原諒的。
到了婆家,婆家比她家強許多,她又把身上的錢一分不留,總共十幾元錢,全數(shù)掏給了送她下來的妹妹,帶了回去孝敬爸媽幫家里一把,自己真的只是走了一個光人。
其實沒幾天,我不知道他們幾時會到,這一天在快到總場的路口時,我趕著馬車意外的迎著了她和兄弟。她在前面挑著和兄弟簡單的行李,額頭沁著細汗珠,我趕緊讓他們倆坐到了車上。
人之常情,月兒的到來是我所希望的。而于手足之間,兄弟的到來同樣也是我所希望的。但是、如果他不是被逼無奈,雖然多一個人多個幫,可我希望他永遠不要來。因為這里不是個好地方,不是世外桃源。雖然這世上所有的愛都是為了相遇,也只有親人的愛有時是為了分離。
兩個多月過去月兒閑不住。她針線活不錯,我給了她幾段衣料,于是有了事做。那時我一人時還比較寬裕,兄弟來時衣物也甚少,多少也互相有所調(diào)濟。她除了給自己縫制點衣物外,也給父母給弟妹每人做了一雙鞋。來婆家實際上就只幾小捆做鞋用的零碎布“陪嫁”,窮苦人家,當然也還有她的千針萬線。
沒多久戶口就轉(zhuǎn)了來,接著上班勞動掙工分了,沒成家。不能住在一起,那時還沒想到立刻就成婚立家。我們打算拼上二年,等有了點錢后再說。月兒便投歇在同隊好友肖蓮美那兒,肖蓮美和兒子兩人在家,為人特好、善良實在。
公社農(nóng)民靠掙工分吃飯,農(nóng)場也一樣。雖然有些地方優(yōu)于人民公社,但生產(chǎn)隊大差不差。
陽關(guān)漫道真如鐵,生活并非都是美好甜密。百轉(zhuǎn)千回、蒼涼悲愴,瞬間令人體味到穿越千年又回到現(xiàn)實的荒涼感。
沒多久、我倆和兄弟三人,實際上開始了一段艱苦且令人難忘的農(nóng)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