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刊視界】 碰瓷
王老師下樓的時候,左眼皮跳了幾下,他心里掠過一絲不安,人都說右眼跳財,左眼跳災,莫非今天要出事兒?
教了大半輩子書了,一直要求學生們要相信科學,怎么輪到自己身上還迷信了!他手還是不由地伸進了掛在胸前的旅行包,摸了摸寶貝“元青花”,自嘲地搖了下頭,心安定了許多。
如果不是幾個老友勸他參加今天的全省首屆賽寶大會,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元青花”帶出家門的,那是傳家之寶啊,平時他看得比命都金貴。
年前,央視鑒寶節(jié)目組來省里海選,他把“元青花”拿去參選,當場拿到了由權(quán)威專家出具的鑒定證書,這金釉花瓶是地地道道的元代瓷器上品,市場估價十萬以上,臨出門前,他帶上鑒寶證書,這是“元青花”的身份證,馬虎不得。
開公司的兒子年紀輕輕卻見多識廣,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把“元青花”拿出家門,現(xiàn)在騙子太多,如果用貍貓換太子的騙術(shù),把花瓶掉了包,任誰都看不出來,那就吃大虧了,這次參加賽寶大會,他沒讓兒子知道。
出小區(qū)右轉(zhuǎn),上了公交車,賽寶大會舉辦地——省文化館離小區(qū)也就三站路程,上下公交車,王老師把裝著“元青花”的旅行包一直抱在胸前,潛意識里,這寶貝離自己心跳最近的地方才安全。
十字路口,綠燈亮起,王老師踩著斑馬線橫穿馬路想要去對面,文化館就在不遠處,剛邁出六七步,一輛紅色轎車飛速駛來,右拐彎后在他身后搶道而行,貼著他左側(cè)駛過,冷不防轎車后視鏡刮到了裝著花瓶的旅行包,王老師被猛地帶了個趔趄,一下摔倒在地。
轎車發(fā)出尖利的急剎車聲停在了前面,一個穿著時尚的中年女人慌慌張張地從車里鉆出來,快步走向王老師。
王老師身體并無大礙,只是頭暈的厲害,起不了身,又覺得躺在地上有失文雅,勉強坐起,胳膊上、手上都擦破了皮,滲出了血珠。
看到行人聚攏過來。臉色慘白的女人試探著想把王老師拉起,嘴里說著:“大叔,都怪我有急事拐彎沒減速,你沒事吧?我拉你站起來好嗎?”王老師無奈地搖了搖頭,緩緩地說:“要是能站起來,我還用你拉啊,放心吧,我沒多大事?!迸说哪樕昧嗽S多。
清醒些的王老師突然想到了他的“元青花”。他一把抓過地上那個癟氣球般的旅行包,失魂落魄地打開袋子,“元青花”已經(jīng)成了一包碎瓷片,他一下呆住了。
女人倒是長舒了一口氣,語氣輕松地說“大叔,只要你沒事就好,你放心,瓷器摔碎了,你花多少錢買的,我賠您!”王老師強忍住心痛,喃喃說:“這元青花是我的傳家寶,你知道它值多少錢嗎?至少十萬吶!”
“什么,十萬,你是說這個破瓷器值十萬塊錢?”女人像被開水燙了一下,瞪著質(zhì)疑的眼睛,打量著坐在地上的王老師,圍觀的人也發(fā)出一陣噓聲,王老師從包里掏出鑒定證書,“這有證明,難道還有假?”
女人怔了怔,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冷笑一聲盯著王老師說:“大叔,你碰個瓷就要十萬塊,這也忒狠了吧,是不是想發(fā)財想瘋了?”王老師一愣:“你說我碰瓷,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他氣得渾身顫抖。
圍觀的人們議論紛紛:“看戴眼鏡的老頭斯斯文文的,不像碰瓷的啊”“切,騙子還把身份寫在臉上嗎?”“人沒怎么受傷,花瓶摔的粉碎,誰敢說這碰瓷的不專業(yè)”“就是嘛!人家這叫有備而來,連鑒定證書都帶在身邊,挺專業(yè)的?。 薄斑@老頭,一會兒說不定還能掏出個POS機來呢!”“切!支付寶轉(zhuǎn)賬好不好!”
女人感覺有了底氣,蹲下身,從兜里掏出一疊百元大鈔,目光里帶著輕蔑:“老頭,不要再表演了,人民幣都有假的,你拿這張廢紙唬誰呢?這是一千塊錢,算我倒霉,一次性了結(jié),你要是為老不尊,執(zhí)迷不悟,咱就報警處理,我保證你一分都拿不到,還要被拘留!”
王老師本來血壓高,聽到女人的話,急火攻心,血壓抖升,他指著女人:“你……你……”一時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頭一沉,暈了過去,剛剛還是一臉不屑的女人一下蒙了,嚇得手足無措,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大哭。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報警,有人撥打120,王老師的朋友恰巧路過此處,發(fā)現(xiàn)情況擠進人群,把王老師抱在懷里,一遍遍呼喚著他,他告訴大家,地上暈倒的人是他老朋友,是位德高望重的退休教師,這“元青花”是他王家?guī)状藗飨聛淼膶氊?,是自己陪他一起去鑒定的,女人聽了一下癱坐在了地上。
王老師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天后的中午,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老伴,兒子,兒媳都圍在床前,焦急和擔憂還在臉上寫著,他感覺剛剛像是做了場夢,一場他再也不愿意回憶起的惡夢。
兒子湊到他跟前:“爸,你終于醒了,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什么?”他有些不解。“昨天,那個女的和她老公來到醫(yī)院,送來了十二萬塊錢,是“元青花”的賠償金和你的醫(yī)藥費,都在這里,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簽下一次性賠償協(xié)議書,以后再發(fā)生什么事情都與他們無關(guān),看來,兩口子是嚇壞了!”
兒子把厚厚一包鈔票放到王老師手里,王老師吃驚地看著兒子:“你簽了嗎?”“我為什么不簽啊,這是他們自愿賠償?shù)陌。 彼吹絻鹤拥难劢橇髀冻鲆唤z笑意。
兒子把嘴巴湊到王老師耳邊悄悄地說;“其實摔碎的元青花是個贗品!”“假的?”王老師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幾個月前我的公司資金周轉(zhuǎn)困難,我瞞著您把真的元青花拿去抵押貸款了,怕您知道了生氣,就弄了個贗品放在原處,本來想著還上貸款再把真的換回去,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您……”
看到王老師臉色陰沉,兒子連忙拿過一個袋子,掏出一個與摔碎的“元青花”一模一樣的花瓶,遞到王老師手里:“爸爸,你看,真的還在呢?這才是真的!”
王老師兩手輕輕撫摸著花瓶,像是在愛撫自己的孩子,沉默了許久,突然他舉起花瓶,在大家驚愕的目光里,狠狠摔了出去。
他大喊一聲:“這是假的,我不是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