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遇見】綰(小說)
待我長發(fā)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絲綰正,鋪十里紅妝可愿。
蕭涵喜歡何曉道《十里紅妝女兒夢》書中這句話,讀懂這句話的時候,蕭涵十六歲。
十六歲,情竇初開,蕭涵心中已經有了秘密。她心中藏著一個少年,少年長得眉清目秀,十分靦腆,喚作孟清澤。孟清澤十八,與蕭涵同鄉(xiāng)也是同校。
孟清澤和蕭涵祖祖輩輩居住清遠小鎮(zhèn),地處偏遠山區(qū),這兒雖然風景秀麗,卻十分的貧窮落后。
那時節(jié)春意正濃,鶯飛草長。
蕭涵放學回家的路上,被鎮(zhèn)上三個流氓地痞糾纏,虧得孟清澤及時趕到,一向靦腆的孟清澤,面對三人毫無懼色,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來,孟清澤的堅韌震驚到三個流氓地痞,連他們都不忍心再繼續(xù)下手,這才作罷。雖受皮肉之苦,卻贏得蕭涵的芳心。
初戀的味道,甜蜜中帶著一股青澀,仿佛隨時隨地被別人窺探到自己的秘密,又或者,像不小心擾了別人的清夢,茫然無措,卻又似一縷柔柔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如此的美妙。
蕭涵容貌嬌美,笑起來的樣子最為美麗,嘴角兩個酒窩,更是梨花帶雨楚楚動人。一雙彎眉如黛,瞳孔清澈明亮,白皙的臉面透著淡淡的紅粉,薄薄的雙唇嬌艷欲滴,一頭清秀的烏發(fā)柔順地披在雙肩。孟清澤說他最喜歡蕭涵的秀發(fā),每次相見,孟清澤總喜歡把蕭涵的頭發(fā)放在手中把玩,還說蕭涵的頭發(fā)里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清香,總是讓他欲罷不能。
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蕭涵自此愛發(fā)如命,盡管家里不富裕,也要為自己買最好的洗發(fā)水,而且每次都要洗上兩遍。梳洗的時候,蕭涵會很小心,掉一根頭發(fā),蕭涵的心都會生生的疼。
洗好的頭發(fā),蕭涵從不像別的姑娘那樣,把自己的頭發(fā)盤起來,或者編成辮子,她說那樣會影響到頭發(fā)的柔順。而是用一條絲絹輕輕地扎起來,然后把絲絹做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蕭涵和孟清澤因為貧窮的緣故,雙雙輟學回家務農。孟清澤心高氣傲,內心總有些不甘。
第二年芒種結束之后,蕭涵和孟清澤相約在清風崖下見面。
空氣中彌漫著麥稈腐爛的味道和水田里綠油油秧苗的清香,孟清澤一邊撫摸著蕭涵的秀發(fā),一邊在蕭涵的耳際輕聲說。“蕭涵,我想出去打工?!?br />
“你咋想起來出去打工了?”蕭涵有些茫然,更有些不舍。
孟清澤長長嘆了一口氣:“家里這么窮,驢年馬月才能攢夠娶你的彩禮呀?!?br />
“那我跟我爹說,不要你彩禮。”蕭涵婉轉地說。
“那不羞死人了,要是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知道,你爹臉面往后往哪擱,這個行不通?!泵锨鍧珊軋詻Q。
“打工的地方那么遠,你一個人去,我有點不放心。”蕭涵還是很擔心。
“放心吧,你們村的二蛋在城里專門收廢品,你沒聽說嗎?”孟清澤問。
“我知道呀,他家就住在村西頭,他也是我們村第一個走出的人?!笔捄卮?。
“聽說他小子現(xiàn)在混得不錯,我去投奔他。就二蛋那智商都能在城里發(fā)財,我不相信我會比他差?!泵锨鍧捎行┎环狻?br />
“可是……”蕭涵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孟清澤把玩蕭涵秀發(fā)的手停了下來。
“隔壁的二叔就在省城工地上打工,去年二嬸去了一趟省城,二嬸回來說,城里娘們可騷氣了,穿的褲子這兒一個洞那兒一個洞,那個衫子薄的嚇人,能看見里面胸罩的顏色,衫前的領口很低很低,不彎腰都能看到一道深深的乳溝,你到了城里,要是你禁不起她們誘惑怎么辦?”蕭涵說話的時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臉色羞的像被夕陽涂抹過一樣。
“想啥呢?蕭涵,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孟清澤似乎很生氣。
“人家就是說說嘛,還不是在乎你。”蕭涵也很委屈。
“今生今世,清澤只愛你蕭涵一人,何況我這么喜歡你的長發(fā)?!泵锨鍧尚攀牡┑?,說完低頭在蕭涵的發(fā)間嗅了嗅,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孟清澤的話像一股誘人的蜂蜜,在蕭涵的心間頓時蕩漾開來。
“現(xiàn)在你的秀發(fā)才剛過雙肩,等你將來頭發(fā)長到這里,我就回來迎娶你?!泵锨鍧稍谑捄耐尾可戏奖葎澚艘幌??!班??!笔捄刂氐攸c了點頭,她堅信孟清澤每一話,如果不可信的話,當年他也不會不屈不撓地從流氓地痞手中把自己救下來。
“到時候,我也像城里人一樣,給你買一枚大大的戒指。”孟清澤閉上眼,像是憧憬幸福著未來。
“我才不要呢?!笔捄蛑煨ΓM管嘴上說不要,其實心里樂開了花。
突然孟清澤想起了什么,對著蕭涵小聲說:“等著我,我去去就來。”說完奔向了不遠處的一個麥稈草垛,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幾根粗壯的麥稈。
“你要干嗎?”蕭涵很好奇。
“你別問,一會就知道了。”孟清澤沒有理會蕭涵,兩只手不停的上下翻飛,不一會的功夫,一支精美的麥稈編制的草戒指呈現(xiàn)在蕭涵的面前。
“哇!你的手好巧。”蕭涵欣喜萬分。
孟清澤輕輕地掰開蕭涵的手指,把那枚草戒指戴在蕭涵的指間,看著黃澄澄的草戒指,蕭涵想象著十里紅妝,自己身穿嫁衣,與孟清澤舉行婚禮。
“等著我,待你長發(fā)及腰,我一定會拿著真的戒指來迎娶你?!泵锨鍧珊槊}脈,動情地說。
孟清澤走了,遠走他鄉(xiāng),到很遠的城市開始了打工生涯。
那枚草戒指被蕭涵摘了下來,把它像藏一件心事一樣藏進了首飾盒里,首飾盒是蕭涵滿十六歲那年娘給的,首飾盒很精美,這是娘唯一一件最貴重的陪嫁。只有她想念孟清澤的時候,她才會打開首飾盒,也只是看一看,從不舍的拿過來把玩。
孟清澤走了一個星期,蕭涵就收到了他的來信,信的字里行間洋溢著濃濃的相思之情。蕭涵也開始給孟清澤回信,兩個人保持著一個月一封信的頻率,互相訴說別后衷腸。
孟清澤走后,蕭涵更愛自己的頭發(fā)了,洗得更勤,梳起來更小心。生怕自己打理不善,影響到發(fā)質生長的速度。蕭涵開始愛照鏡子了,她不是為了看自己臉蛋,而是看一看自己的頭發(fā)比昨天又長長了沒有。
蕭涵還是舍不得把頭發(fā)盤起,或者編成辮子,還是會用一條絲絹把自己的頭發(fā)輕輕扎起來,還是會把絲絹在頭發(fā)上挽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偶爾有幾根頭發(fā)脫落,在心疼之余,她會把頭發(fā)歸攏起來,輕輕理成一綹,跟自己頭發(fā)一樣長,然后把這些碎發(fā)輕輕打成一個結,塞在孟清澤的回信里。孟清澤喜歡自己的頭發(fā),有自己的青絲相伴,蕭涵堅信一定可以栓柱孟清澤的心。
第二年芒種,轉眼孟清澤走了一年,孟清澤來信了。
那天,陽光明媚,蕭涵躲在自己的閨房窗下,讀著孟清澤的信,信中說現(xiàn)在不跟二狗子干了,已經出來單干,掙得錢比以前多了許多,就是睡覺時間也比以前更少了,再過兩年等自己攢夠了錢,就可以回來娶她,信的結尾依然是一些讀起來讓人臉紅的情話。
孟清澤在信中還說,每天晚上都會把蕭涵寄給他的頭發(fā)放在枕頭邊上,嗅著她頭發(fā)的清香入眠。
蕭涵又何嘗不是如此,思念就像是一根藤蔓,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經意間就伸出它的觸角在心頭爬行,喋喋不休,讓人欲罷不能。
把孟清澤的來信捂在胸口,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夢中自己長發(fā)及腰,身穿紅色嫁衣,孟清澤單膝跪地,從一個精致的紅盒子中取出一枚鉆戒,輕輕地戴在自己的指間,動作及神情,與當初給她戴草戒指的時候一模一樣,看著瀟灑帥氣的新郎,蕭涵忍不住偷偷地抿著嘴傻樂。
“妮子,醒醒,妮子,醒醒,一個人做夢傻樂什么呢?看看口水都流下來了?!蹦镌谡驹谝慌园炎约和菩眩肫饓糁械那榫?,蕭涵不禁兩頰暈滿了紅云。
孟清澤的來信沒有以前勤快了,蕭涵理解他,自己單干不容易,沒有別人幫襯一定很辛苦。
第三年芒種,二蛋從遙遠的城市里回來了,逢人就說孟清澤坑了他,一開始看在老鄉(xiāng)的面子上收留了他,沒想到這小子心術不正,在他手里學到了生意經,竟然自己另立山頭,還把他的一些老客戶全部挖了過去。蕭涵不信孟清澤是這樣的人,到處跟人去解釋。蕭涵想,即便是孟清澤如此,一定也是為了她,就是想早一天迎娶自己。
孟清澤來信越來越少,原來一個月一封,后來改成兩個月一封,信的長度由原來的三頁紙變成了一頁紙。
鏡子中的長發(fā)一天一天變長,孟清澤來信內容一天一天變短。
到了最后,兩個月一封變成了三個月一封,再隔幾個月,三個月一封變成了半年一封,信的內容也越來越短,短到最后成了寥寥數(shù)行。
蕭涵一直安慰自己,孟清澤一定很忙,忙著掙錢迎娶自己。
第四年芒種,蕭涵長發(fā)及腰,蕭涵迫不及待地給孟清澤寫了一封信,她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去郵局的路上,遇到了回家探親的二蛋,二蛋告訴她,你還寄啥信呀,孟清澤已經回家了,現(xiàn)在已經是大老板了,幾乎包攬了那座城市所有建筑廢品的回收。而且,還找了一個城里的女人。
聽了二蛋的話,蕭涵身體在原地晃了幾晃,如遭五雷轟頂,目光呆滯地搖搖頭,她不相信二蛋的話,孟清澤答應過自己,等她長發(fā)及腰就帶著鉆戒來迎娶她。
“妹子,別傻了?!笨粗捄臉幼?,二蛋有點心疼?!扒д嫒f確,妹子,我跟他同一架飛機,他是帶著城里女人回家完婚的?!?br />
“不是你說這樣的,一定不是你說這樣的。”微風中,眼淚墜落,長發(fā)翻飛。
“你要是懷疑我的話,現(xiàn)在可以到他家看一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二蛋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蕭涵一口氣跑到孟清澤的家里,孟清澤站在院子里,正對著一個打扮很騷氣的女人笑。女人長相很妖野,一雙媚眼很勾男人心魄,一條牛仔褲這兒一個洞,哪兒一個洞,薄薄的衫子緊繃繃地裹在身上,一對豐滿的大奶子,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包裹在衫里面,一條深深的乳溝,刺得蕭涵站不穩(wěn)腳跟。
天,轟然倒塌了。
蕭涵稀里糊涂地跑出孟清澤家的院子,在山上漫無目的地跑,等停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清風崖上,對面就是當年孟清澤給自己編制草戒指的地方,往事歷歷在目,如今已經面目全非。
等了多少年,頭發(fā)就長了多少年,如今長發(fā)及腰又待如何?
她對孟清澤有太多的失望,蕭涵最后長吁了一口氣,兩眼一閉,從清風崖上縱身跳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二蛋的懷里,原來二蛋一直喜歡蕭涵,只是覺得自己家太窮,一直不敢向蕭涵表白過,等自己出去掙到了錢回來,發(fā)現(xiàn)已經晚了,讓孟清澤這小子捷足先登。蕭涵去找孟清澤,二蛋不放心,就悄悄尾隨她到了孟清澤家,當蕭涵像瘋了一樣從孟清澤家跑出來的時候,等二蛋反應過來已經有些晚了,何況蕭涵在傷心欲絕的情況下,覺不得身體有疲乏感,害得二蛋怎么追也追不上。
等蕭涵跳下清風崖的時候,二蛋剛好氣喘吁吁地趕到清風崖下面,連想都沒想,硬生生地把蕭涵接住。后來二蛋想起就害怕,早一步和晚一步,都救不了蕭涵,還好清風崖不是很高,也許這都是命都是緣分。
蕭涵跟二蛋好上了,而且很快就領了結婚證。
結婚那天,蕭涵找來鎮(zhèn)子上技術最好的理發(fā)師,讓他把自己的頭發(fā)剪掉。理發(fā)師不解:“留了這么長,剪了怪可惜的?!?br />
“有啥可惜的,留了這么久,也沒有纏繞住一顆心,留有何用?”蕭涵斬釘截鐵。不一會兒,青絲落了一地,一頭俊俏的短發(fā)出現(xiàn)在鏡子里,蕭涵突然發(fā)現(xiàn)短發(fā)真的很適合自己,原來自己被騙了這么多年。
伴娘來了,開始為新娘梳妝,打開娘給的首飾盒,蕭涵看見了那枚草戒指安靜地躺在那里,便想伸手把它取出來扔掉,既然重生了一次,保留它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就在手觸及的瞬間,草戒指轟然變得稀碎,經過這么多年,早已被時間侵蝕得不堪一擊,早已經不起任何的風吹草動。
“原來這世間有些東西,假的就是假的,即便做得再精致,終究還是假的?!笔捄炖镞哆缎跽Z,大家都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婚后,蕭涵真的很幸福。
二蛋話不多,甚至有些木訥,更不會甜言蜜語說些情呀愛呀的情話。但是,一直把蕭涵捧在手心里,蕭涵覺得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