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回收
嫣紅嫁給廣元的時候,是亭亭玉立一葉荷,溫溫婉婉一朵花,文雅端莊,清清爽爽。在人們眼里,廣元就是那攤還冒著熱氣的牛糞。關于這倆人的結合,人們私下稱“潘金蓮典給武大郎”,一提“潘武”,大家就心知肚明。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二人畢業(yè)于某財大同班,感情可謂深厚。起初廣元在國稅,嫣紅在地稅,由于貌美之妻太抓男人眼球,廣元終不放心,硬是把嫣紅挖到自己身邊。即便這樣,也時不時拿嫣紅打趣。
暮春的一天,嫣紅下班回到家,黑色雙面絨大衣粘滿白乎乎的楊絮,她邊嘮叨邊打理。廣元耷拉兩手在旁邊參觀,還不忘敲鏟子:“粘點這玩意兒不要緊,別粘家來個帥哥就行?!辨碳t聽罷斜睨他一眼,罵一句“神經(jīng)病”。廣元幸福地嘿嘿壞笑。
廣元的膚色是“祖?zhèn)鳌保筅s非洲人,他鷹鉤鼻子高聳,闊嘴巴大咧,一雙耗子眼滴溜溜亂轉,腦袋頂上冒精氣兒。說實在的,單看外表他連普通人都配不上,更別說嫣紅了??伤胁牛耆苏f人話,見鬼說鬼話,工作上更是不惜力,業(yè)績評比總是高人一籌,畢業(yè)兩年就被提升為流轉稅管理處副處長。后來“好風憑借力,送他上青云”,不惑之年竟坐上了國稅局二把手的交椅。所以,說起來這一對也般配,算得上郎才女貌。
不忙的時候,同事們也跟嫣紅調(diào)侃,說廣元雖然長相磕磣,但左右逢源見風使舵八面玲瓏春風得意,沒準就被哪個女人惦記上,叫她防著點兒。嫣紅鼻腔里“哼”一聲滿不在乎:“就他?他不放心的是我哎,如果他能出軌,我請你們坐帶空調(diào)的公共汽車去北京吃烤鴨!”
大家開玩笑半真半假,而嫣紅卻被生活狠狠地抽了響亮的大嘴巴。
兒子考上大學遠走異地,廣元工作之余出入酒場,把寂寞留給了嫣紅一個人。她天生好靜,不進麻將館,不入女人群,除了看會電視讀點書再無事可做。二胎放開后,四十有二的嫣紅想生個閨女來填補生活的空虛,廣元警告高齡孕婦有風險,嫣紅就是聽不進去,偷偷去計生局摘了環(huán)。
嫣紅懷孕后,除了上班就一心一意養(yǎng)胎,生怕有什么閃失,從懷孕到生產(chǎn),就沒讓廣元近過身,廣元有時候真是沒抓沒撓,終于在荷爾蒙的驅使下,利用手中的權利,輕拋誘餌就釣到不止一條美人魚,來了個“兔子專吃窩邊草”。待嫣紅察覺,廣元的種子已經(jīng)在離婚同事馬麗的腹中發(fā)芽。
更讓嫣紅接受不了的是,馬麗以死相威脅,逼廣元離婚娶她,而廣元怕搞出人命乖乖就范。嫣紅哭天搶地,痛不欲生,夜里難寐,形容憔悴,幾天過來,孩子就沒奶水吃了。親媽訓斥,丈母娘咒罵,廣元成了單位的“常駐大使”。見不著人影,丈母娘更是來氣,讓兒子叫上盟兄八弟一行幾人把廣元擠在單位門口臭揍一頓,叫廣元顏面掃地。這更堅定了廣元不回家的信心。
一天天過去,嫣紅的心里似有野草瘋長,她放下吃奶的孩子去了單位好幾次,廣元不是避而不見就是三緘其口,任嫣紅打罵發(fā)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她轉身想找馬麗出口惡氣,卻被告知馬麗請了長假,人間蒸發(fā)。
嫣紅懷揣一肚子火氣就去找正頭兒告狀,領導聽完她的“血淚控訴”,就溫言軟語地抹稀泥,并承諾一定做廣元的思想工作。說心里話,嫣紅沒有想過離婚,哪怕受點委屈,她也想給孩子們一個完整的家。
可是,嫣紅還是收到了法院的傳票,廣元提起離婚訴訟。嫣紅委屈、尷尬、氣憤,也無奈。拖了半年,法院判定離婚。兒子的一切開銷廣元負擔,女兒年齡小跟隨嫣紅生活,撫養(yǎng)費他出一半。廣元有錯在先,被掃地出門,毫無怨言,整了幾大包衣服,入住馬麗家。
嫣紅產(chǎn)假期滿,把女兒交給老媽,美容又美發(fā),精心修飾一番,踏進單位大門。同事眼里的她,精神煥發(fā),神采奕奕,絲毫沒有受到離婚的困擾。遇上這種事兒,個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塵埃落定,馬麗也現(xiàn)身單位,她前凸后翹,顯出孕婦身形。兩個女人相遇,一個橫眉立目杏眼圓睜,一個仰面朝天不屑一顧。一個開口罵不要臉,一個張嘴回是你沒本事;一個罵破爛貨,一個回廣元稀罕沒辦法。同事們不理不是,勸也不是。有好事者告訴廣元倆女人掐架,廣元淡定自如,充耳不聞,好像一個局外人。有人勸嫣紅調(diào)走,去尋一方凈土,嫣紅頭搖像撥浪鼓,咬牙切齒,擲地有聲:“誰都甭想好過!”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剛獲自由之身,廣元酒后突然中風,此病難愈,被迫卸下副局長擔子,回到爹媽身邊養(yǎng)病。馬麗一意孤行,果斷引產(chǎn),調(diào)離本市,沒了蹤影。
拖著病體的廣元就像一只落了配的鳳凰,再也奓不起翅膀了。廣元肩上沒了擔子,老實了,規(guī)矩了,上班也就是混個時間。他借口看閨女往嫣紅身邊靠攏,嫣紅開始拒絕法律允許之外的一切探視,后來禁不住廣元雙膝著地、涕淚橫流、痛改前非的真情表白,嫣紅心軟了。
一年后,在兒子的懇求下,嫣紅接納了依舊“彈弦子”的廣元。
破鏡重圓,照見的是往昔,卻照不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