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落花的窗臺(小說)
這是一個安靜的午后。
文苑今年的兩株百年紫荊開得特別燦爛,高大的花枝掛滿了整個庭院,稍一抬頭,紫色的花海就占滿了雙眸。
許是聞到了花香,無數(shù)只蜜蜂圍著樹上的紫荊花拼命地采蜜。鳥兒也不甘寂寞,在鮮花與枝丫間歡快鳴叫,來回穿梭。
邊上靜默的古井,此刻一臉的祥和。這口古井安靜地躺在這里,已見證了這院子近兩百年的滄桑與風(fēng)云變幻。
蘇蕊一個人,搬了張椅子,依在前庭的一根石柱邊,靜靜地看書。
院子四面環(huán)廊,中間是一大塊空地,露天長著兩株開滿紫荊的參天大樹。亭臺樓閣,曲徑清幽,古人當(dāng)初設(shè)計并建造這座院子,想來必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庭前,花開花落,天上,云卷云舒。
一人一椅,一花一茶,一屋一樹一古井。這樣的景致,落入眼里,讓人忍不住地想把時光定格!
院子很安靜,仿佛不帶一絲人間煙火。
有鳥兒飛過。大樹上搖搖晃晃落下一片紫色花瓣,正好跌落在蘇蕊手里的那本已經(jīng)有些年月的書——《廊橋遺夢》。
蘇蕊第一次看這本書是在她讀大一的時候,那個時候這本書剛剛盛行,蘇蕊就自己花錢買了一本。
《廊橋遺夢》講述的是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一段柏拉圖式的經(jīng)典愛情:一個內(nèi)心深處有著浪漫氣息的女人弗朗西斯卡,跟著退伍的丈夫移民到美國,在一個很美但保守的小鎮(zhèn)過著平靜而乏味的生活。一天丈夫帶著孩子去參加評選地區(qū)最棒的牛的比賽,她獨自一人留在家中,于是,她有了4天完全屬于自己的時光。迷路的攝影家羅伯特在那個炎熱的下午走進(jìn)了她的生活,她主動領(lǐng)他去羅斯曼特橋。一天的“向?qū)А弊寖蓚€人擦出了愛的火花,羅伯特與弗朗西斯卡在經(jīng)歷了4天刻骨銘心的愛情后,為了不傷害弗朗西斯卡的家庭,在愛情與責(zé)任的兩難中,他們選擇了舍棄,各自回歸各自的生活。那次的別離后,兩個人一直到死,都沒有再見過對方一面。
這本書蘇蕊在看過一遍后,就再也沒有翻閱。許是這故事太讓人難過,所以不忍再看第二遍。
這本書她一直珍藏到畢業(yè)。后來因為東奔西跑找工作,就把這本書留在了母親的家里,一直到出嫁。
前段時間她整理母親的遺物,就順便把自己閨閣里的物品也清理了一下,無意中就翻出了這本書。
上次離開的時候因為匆忙,又落在了娘家,這次回來的時間有點長,所以這本書便又被她拿了出來。
其實內(nèi)心深處,蘇蕊很難理解,在那樣的相思煎熬下,兩個人怎么還可以如此從容面對生活?每天微笑,然后想念,把歲月拉長,在風(fēng)中,把相思圈成記憶的模樣。
每每讀到弗朗西斯卡與羅伯特的離別,蘇蕊都會覺得非常的難過。
我們總是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屬,但現(xiàn)實往往無法遂人愿。
據(jù)說美國作家羅伯特·詹姆斯·沃勒寫《廊橋遺夢》只用了11天時間,而這本“速成”的小說卻迅速成了許多人心目中的經(jīng)典。
讀者們瘋狂地喜愛這本小說,《廊橋遺夢》自1992年問世后,被翻譯成數(shù)十種語言的版本,暢銷全球,賣出總量超過1200萬冊。
由小說《廊橋遺夢》改編成的同名電影,于1995年在美國上映。上演的時候轟動一時,卻一直沒有獲獎。
究其原因,或許是因為故事本身強烈地沖擊到了人們的道德底線。畢竟,再怎么說,婚外情都不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情。
有一個鏡頭最是讓人刻骨難忘:4天后,丈夫和孩子回來了,一家人一起去超市買生活用品。那天,下著大雨,要走的時候,弗朗西斯卡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轉(zhuǎn)頭,向窗外望去。
雨中,兩人彼此相望,雨落,無聲。眼神的交換,作最后的挽留。然后,直到微笑,心底說,再見了。
此后,永不再見!
這是弗朗西斯卡與羅伯特一生中最后的一次見面。此后的二十多年,兩個人再無交集,只是靠著彼此的回憶,度過余生。
認(rèn)識你我用了一下子,
愛上你我用了一陣子,
忘記你我卻用了一輩子……這是弗朗西斯卡的愛情。
在你之前我有無數(shù)個女人,在你之后再無別人——這是羅伯特的愛情。
蘇蕊已經(jīng)多年不曾看過這本書,讀到傷心處,雖然沒有了當(dāng)初的淚流滿面,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叮玲玲……”身邊的手機突然響了,把蘇蕊從故事中帶回了現(xiàn)實。
“喂,是蘇蕊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痹捦怖飩鱽砗献骰锇榕d高采烈的聲音,“我們明天的畫展會有兩位大人物到,你知道是誰嗎?一位是江城的黎老,另一位居然是北市的郭可染。黎老過來不出奇,因為他離我們很近,但能把北市的郭可染請來,還真是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蘇蕊皺了皺眉:“郭可染是誰???看把你高興的?!?br />
“郭可染與黎老一樣,是國家一級美術(shù)師。郭可染在國外的知名度很高,他的國畫作品被外國很多傳媒機構(gòu)收藏,在國內(nèi)也享有盛譽。我可是做夢也沒想到居然能把他給請來,你知道嗎?像我們這樣的小縣城,這種小規(guī)模的畫展,開幕式能請到一位國家一級美術(shù)師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現(xiàn)在居然請到了兩位,這簡直是天大的榮幸啊!”
蘇蕊不禁失笑:“既然這位北市郭可染這么難請,你又是走了什么好運請到他的?”
“也是機緣巧合。這位大師上個月才從國外回來,前天他去江城看望黎老,無意中聽到黎老說明天要來我們這邊,他突然就來了興趣,說要一起過來參觀參觀,我當(dāng)然是求之不得了!”
“哦,那他們什么時候到?”
“聽說是今天下午過來,具體時間還不確定,酒店我已經(jīng)定好了,我讓他們到了就給我電話,我去接他們。另外,文苑的會場搞好了沒有?”
“早就搞定了,今天上午他們把所有的布置都重新檢查了一遍,已經(jīng)確定了沒有任何問題。我看這幾天他們也累得夠嗆,就讓他們都回家休息去了,下午我一個人在文苑值班。一會我再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那辛苦你了,我這邊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文苑就交給你了,今天晚上走的時候你記得要把門鎖好,不能亂了會場的布置?!?br />
“這個你放心,我會的。”
掛了電話,蘇蕊正準(zhǔn)備把椅子搬回原位,突然看到大門外走進(jìn)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大約七十來歲,頭發(fā)已花白,但神采奕奕。
蘇蕊快步迎了上來:“老人家您好!不好意思明天才是畫展的開幕式,這里今天暫不對外開放?!?br />
老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蘇蕊,微微一笑:“不要緊,我就隨便看看,不會損壞你這里的東西的?!闭f完,不等蘇蕊回答,徑自走了進(jìn)去。
蘇蕊不由得有點急了,連忙跟了上去。
老人家對這里似乎很熟悉,繞過走廊,走近了偏廳,然后對著偏廳里掛著的字畫仔細(xì)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微微點頭。
看來這位老人是位行家。蘇蕊知道,這座院子里那么多的字畫,就數(shù)掛在這個偏廳里的最貴重,全是大師級的作品。
蘇蕊不由對這位老人心生敬意。
看老人氣度不凡,沒準(zhǔn)是這里哪位書畫界的泰斗。自己這些年遠(yuǎn)嫁他鄉(xiāng),極少回來,這里的名人,大多都不認(rèn)識,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老先生似乎對我們這里的字畫很感興趣?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鄙人姓郭,我認(rèn)識你們美協(xié)的何會長。”老人回頭頷首,神氣和善。
“哦,原來是何會長的好友。郭老好,我叫蘇蕊,是這里的負(fù)責(zé)人。老先生請進(jìn)來喝杯茶吧?!碧K蕊連忙把老人迎進(jìn)了自己的辦公室。
雖說明天才是畫展的開幕式,但既然是美協(xié)的朋友來了,蘇蕊自是要招待一下。
蘇蕊的辦公室就設(shè)在偏廳旁邊的一間小屋里,因為剛剛才粉刷完畢,里面的設(shè)施比較簡單,除了一張公桌,就只有一套樟木茶具。
蘇蕊請老人坐到茶幾前,用隨手泡燒了一壺開水,拿出茶葉,便開始泡茶。
茶葉中蘇蕊偏愛普洱,所以辦公室的茶幾上,擺的是她最愛的一套紫砂壺茶具。
溫壺、洗茶、泡茶……蘇蕊的動作優(yōu)雅而嫻熟。很快,溫燙的紫砂壺里便香氣氤氳,注入杯中的茶湯,色澤透亮,形如琥珀。
老人伸手拿杯,淺嘗了一口,只覺入口回甘,齒間留香,不由贊了一句,好茶!
蘇蕊輕笑:“這茶是云南勐海黃金映象茶業(yè)的旗下產(chǎn)品,他們的普洱茶‘黃金映象’在云南也是很有名氣的。云南勐海黃金映象茶業(yè)有限公司是我們這次畫展的贊助商之一,他們公司的普洱茶,苦澀度低,回甘迅速,而且持久,耐泡度很高。這次畫展他們公司給我們免費提供了一批年份很高的老樹普洱,讓參加畫展的來賓都有機會一嘗好茶?!?br />
“茶是好茶,室是雅室,畫,也是好畫!”老人微笑,抬頭四面打量了一下蘇蕊的辦公室,說,“你這辦公室好像空了點?!?br />
“嗯,是的,這屋子不掛一幅字畫實在有點對不住‘文苑’這兩個字?!碧K蕊四面看了看,笑著說,“等這次畫展結(jié)束,我就選一幅喜愛的,掛到我這辦公室里來。”
老人點點頭,起身走到辦公室的小窗前。
窗的外面是一片田野,附近的村民種了很多蔬菜。依著窗臺的,是一株紫荊花,應(yīng)該是有些年月了,樹干粗壯,枝繁葉茂。
此時正是紫荊盛開的季節(jié),樹上不時有紫荊花飄落,老人說話的時候,剛好有一朵紫荊花被風(fēng)吹落,掉在了窗臺上。
這院子里的窗戶都是那種很古老的石窗,窗臺很寬,紫荊花掉到窗臺上,居然是很完整的一朵,花蕊完好。
老人伸手拿起花朵,仔細(xì)端詳:“真美!這里的紫荊,不僅美,還很香?!?br />
“是的,這里的紫荊都是過百年的老樹,每年的3、4月都會開花。這個品種的紫荊與別處的不同,是葉子掉完后再開花,開花的時候完全看不到葉子,密密的全是花朵。那花滿枝頭的景致,最是奪人眼球?!?br />
“你是本地人?”老人回頭看著蘇蕊,眼神閃亮。
“是的,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br />
“那么這座院子你應(yīng)該很熟悉吧?可不可以帶我參觀一下?”
“當(dāng)然可以,”蘇蕊欣然答應(yīng)?!斑@里座院子以前是學(xué)校來著,我小時候就是在這里讀的書,從小學(xué)一直到高中。”
“這座院子看來歷史悠久?!?br />
“是的,這座院子原本是一間祠堂,抗戰(zhàn)時期這里曾做過傷兵醫(yī)院,解放后被當(dāng)?shù)卣占{設(shè)為縣的中心學(xué)校,一直沿用。十年前學(xué)校搬遷,原先做小學(xué)的祠堂就歸還給了當(dāng)?shù)氐拇迕?。?dāng)?shù)卮逦瘺]有什么收入,這間祠堂便日漸破敗。這兩年村中有幾個后輩,不想看到祖宗的產(chǎn)業(yè)凋零,就本著做公益之心,自籌資金對這座祠堂進(jìn)行修繕,冠名‘新樓文苑’。以后這里會成為一個文化交流創(chuàng)作中心,傳承傳統(tǒng)文化,日后還會開設(shè)一個無人書吧,由社會熱心人士捐贈各類書籍,供這里大大小小的學(xué)生過來免費閱讀。”
“這是好事,一舉兩得。既拯救了祖宗的產(chǎn)業(yè),又傳揚了文化,造益了社會,是一大善舉?!崩先诉吢犨咟c頭,“你也是善人之一吧?”
蘇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說得上是善人一個,我只不過對這座院子有比較深的感情。我從小學(xué)就開始在這里讀書了,一直到初中。聽說這里從五十年代末就已經(jīng)是學(xué)校了,我的父母都在這里上過學(xué),母親師范畢業(yè)后來這里當(dāng)了一名教師,剛才我們喝茶的辦公室就是以前我母親住過的教師宿舍?!?br />
“你的母親還是這里的老師,難怪姑娘如此優(yōu)雅,原來出自書香門第?!?br />
“不敢?!碧K蕊淺淺一笑?!翱吹贸隼舷壬菒郛嬛?,要不趁現(xiàn)在有空,我?guī)壬鷧⒂^一下我們這次畫展的作品?順便幫我們點評一下?”
老人倒也不推辭,點頭說好。
“我們這次的畫展主要是展示本地6位作者的作品,這6位作者可以說是我們嶺南書畫界的后起之秀,他們每個人都在書畫方面有自己獨樹一幟的風(fēng)格……”蘇蕊把老人領(lǐng)到走廊,一邊看畫一邊介紹。
正說著,門口處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童音:“媽媽,你在哪里?”緊接著一個小男孩從外面飛奔過來,一下子撲入蘇蕊的懷里,“媽媽,媽媽,我也要看畫展?!?br />
蘇蕊伸手撫著小男孩的額頭,眼里盛滿了寵溺,她嗔怪著說:“看你,跑那么急干嘛,一頭的汗!來,跟爺爺問好!”
小男孩很聽話地轉(zhuǎn)過身,對著老人微微鞠躬:“爺爺好!”
“小朋友好!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老人含笑拉起小男孩的手,放軟了聲音問。
“我叫霍小宇,今年11歲,讀四年級?!毙∧泻⒁稽c也不怕生,抬頭望著老人,響亮地回答著。
老人贊賞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對蘇蕊說,“你兒子人很聰明,也很伶俐,他既對書畫有興趣,好好培養(yǎng),假以時日,必成大器?!?br />
“哪里,他呀,就一小搗蛋。整天東奔西跑沒一刻停。還成大器,能成小器就不錯了!”
小男孩不服氣地嘟嘟嘴:“媽媽你總是小看我,哼!我以后保證成很大的器給你看!”
童言無忌,兩個人都被小男孩的話逗樂了。
蘇蕊帶著老人沿著長廊慢步走,一一向他介紹掛在墻上的作品,小男孩則很安靜地跟在一邊,很仔細(xì)地聽著。
三個人沿著走廊繞著內(nèi)屋走了一圈,然后從側(cè)廊回到了中間的大廳上。
問好琉璃,祝福寫作愉快!
過去的愛,已被時光打磨成一面鏡子,可以照見自己,卻不是真實的。所以不必揪心,就讓它成為記憶,收藏在深處,某種時刻可以照一照即可,但不必沉浸,因為已不是真實的。
語言優(yōu)美,故事陽光。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