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嬌】菅老漢心中的女神(小說)
老太婆病情嚴重了。菅老漢那雙幾十年握挖煤鏟的粗糙大手,輕輕地捋著躺在病床上昏迷的老太婆散落耳邊的幾根白發(fā),輕柔的動作就如一雙靈巧的手穿針引線繡花似的,每捋一根白發(fā)又似梳理著歲月沉淀的難忘記憶。
給菅老漢送來老太婆病危通知書的張醫(yī)生,被菅老漢深情而又溫柔的舉動,打動的忘記了自己的使命,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前欣賞著難得一見的愛的纏綿。
忽然,老太婆睜開眼睛盯著張醫(yī)生,想對她說些什么,咽喉好似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聲音,她對老頭子不停地搖頭。菅老漢輕輕握住她的手說:“花兒請放心,你的心思我懂?!?br />
老太婆嘴角微微一動,向他眨眨眼睛又昏迷過去。
“菅大爺,大娘的意思……”
菅老漢沒有放開握著老太婆的手,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的花兒,他開口打斷張醫(yī)生問話:“等孩子們來了去你的辦公再說?!?br />
張醫(yī)生知趣的把病危通知書放在床頭柜上,擺手向菅老漢示意一下,走出病房。她返回辦公室坐在沙發(fā)上,手指頂在額頭,思考該不該再給病危的大娘做手術(shù)。她心里非常清楚,不做手術(shù)只能活幾天,如果做手術(shù)不出意外,或許能多維持一個多月的生命。她本想和菅大爺商量是否再做手術(shù)的事情,看到他對大娘那種真情而親昵的疼愛,觸景生情,不由得想起放在辦公桌抽屜里的離婚協(xié)議書。
如果,他對愛不那么木呆,對自己有菅大爺對大娘十分之一的疼愛,自己又何必提出離婚呢!
菅老漢領著一大群兒女走進來,菅老漢的大兒子菅文斌,進門就問:“張醫(yī)生,啥時候給我母親做手術(shù)?
“我去叫外科主任柳醫(yī)生,你們先到小會議室等我?!睆堘t(yī)生說完匆匆走了。
醫(yī)院小會議室,菅老漢和一大群子女,靜靜聽完柳醫(yī)生對老太婆病情診斷結(jié)論。在市經(jīng)委當副主任的菅文斌馬上說道:“我不管做完第二次手術(shù)后,我母親能活幾天,盡到做子女的孝心是我們不可推卸的責任,必須馬上做手術(shù)?!?br />
小兒子菅文武馬上接住大哥的話茬:“我同意做手術(shù),不過我要求院方,確保我母親能維持一個月的生命?!?br />
“小弟,你是為媽盡孝心嗎?是惦記媽那筆十五萬的分紅吧!”二姐菅紅撇著嘴提出質(zhì)疑。
二姐菅紅的質(zhì)疑不無道理。十幾年前,家里十幾畝土地以入股方式轉(zhuǎn)讓廠商建新廠,占地合同明確規(guī)定,以簽合同日期為準,給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每年分紅,直到老人去世為止。十幾年從每年五萬增長到如今的十五萬,幾乎都被菅文武兩口子花了,距離今年的分紅還有二十來天,菅紅對小弟提出的要求實在無法容忍下去。
“二姐,你這話我不愛聽,商量媽做手術(shù)的事情,干嘛扯用不著的?!陛盐奈涞南眿D極其不滿地說。
“半年前給媽做手術(shù)你們出錢了嗎?又在醫(yī)院照顧媽幾天?一天最少,你們有嗎?”三姐菅玲實在聽不下去了,滿臉怒氣,指著弟媳婦大聲質(zhì)問。
大姐菅麗息事寧人地說:“三妹,家丑不可外揚,有啥話回家再說?!?br />
“大姐,我和文武做啥丟人事了,你說的家丑啥意思?”文武的媳婦抓住機會開始反攻。
“啪”的一聲,菅老漢拍案而起:“住口,你們是在為老人盡孝心嗎?我和你媽上輩子做啥孽了,生養(yǎng)你們幾個自私自利的兔崽子,造孽呀造孽?!闭f完他雙手抱頭坐在哪兒生悶氣。
菅老漢整出的響動使小會議室立刻靜下來,不,是靜謐的將空氣凝結(jié)了,所有子女連大氣也不敢出。菅老漢埋頭沉思一會兒對小兒子說:“文武,工廠考慮你媽的身體情況,提前送來了今年的分紅。前些日子你媽已經(jīng)決定,去年和今年的分紅全部捐給貧困的山區(qū)小學,錢雖不多,給那些孩子多添一根鉛筆,一個作業(yè)本就是了卻你媽一樁心愿?!?br />
“為啥?”菅文武猛地站起身問。
菅老漢擺手讓小兒子坐下,看看打扮花枝招展的小兒媳婦說:“這些年你們兩口在干啥?拿著每年的分紅,除了吃喝玩樂就是養(yǎng)寵物,唯一的女兒你們照顧了幾天?是你母親拖著帶病的身子一手拉扯大。我就奇怪了,難道一只寵物狗比親生的女兒還重要?你母親后悔她的這個決定太晚了?!?br />
“爸,您老說的這些我不關(guān)心,重要的是我媽做手術(shù)的事?!陛盐谋筇嵝阎赣H。
“按照你媽的意愿辦,不做手術(shù)?!?br />
“可是,我們做子女的不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走,我于心不忍?!?br />
“你啥時候設身處地為你媽著想過?于心不忍,冠冕堂皇的虛偽,以前干啥去了?恐怕現(xiàn)在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吧!”菅老漢毫不留情地直指大兒子的痛處。
這時在大學讀書的大孫女蘭蘭,急匆匆走進來,大聲嚷嚷:“我贊成奶奶的決定,爺爺,我支持您?!?br />
菅文斌狠狠瞪女兒一眼:“這兒沒你啥事,小孩子別摻和大人的事情,一邊呆著去。”
菅老漢向又想開口的蘭蘭擺擺手,示意她坐下,他低頭深思片刻,抬起頭環(huán)視一圈孩子們,第一次在孩子們的面前打開話匣子,講述他和老太婆的故事。
花兒出身不好,有位富農(nóng)的父親,短粗身材大臉盤模樣也不好看,唯獨讓我接受的原因,她是村里獨一無二的女初中生。當時識文弄墨的先生被眾人高看,有文化的女子鳳毛麟角更讓人仰慕。不是花兒的成分高,根本輪不上我娶她。
我靠當開采隊長的表哥的關(guān)系,成為一名煤礦工人,雖說下井采煤的工作又臟又累,工資比井上工人高很多。當時農(nóng)村非常貧窮,在外掙工資,每月有活錢的人家都是被村里人羨慕的農(nóng)戶。我和花兒結(jié)婚時遭到很多人的數(shù)落,村里模樣好的貧下中農(nóng)姑娘一抓一大把,干嘛娶一個模樣不咋地的富農(nóng)女兒。
人們根本不曉得,那時下井的采煤工,每天一只腳在陽間,另一只腳踩在陰間,說不定哪天兩只腳都踏進鬼門關(guān)。因為花兒的出身我才想娶她,當時心里有個奇怪想法,不能讓階級姐妹為我守寡,反正她是階級敵人的女兒,守不守寡無所謂。所以,我根本不拿花兒當回事,從來不為她著想,更別說心疼她。
在大女兒菅麗即將出生的時候,一場文革風暴來臨,生下菅麗的第六天,紅衛(wèi)兵小將強行拉花兒陪她父親挨批斗,她身體不支昏倒在批斗臺上。我聽說此事,帶著幾位煤礦的好哥們兒,回村狠狠揍了那幾個紅衛(wèi)兵一頓,使花兒再沒挨批斗。那是我結(jié)婚兩年第一次心疼她,前幾天她還跟我念叨這事呢,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別人對她有一點好,她會記一輩子,自己為他人付出從來不提。
文革十年,花兒給我生了兩男三女五個孩子,沒有一個孩子在出生時我在場,現(xiàn)在想起來我的心還有陣陣刺痛。花兒一個人帶著五個孩子,每天還要生產(chǎn)隊出工干農(nóng)活,人都瘦成一把骨頭了?,F(xiàn)在想想,真不知道她那時是怎么走過來的。
都是半大小子吃空老子,當時隊里分的口糧不足,為了孩子吃頓飽飯,花兒每天收工時悄悄挖些野菜自己吃。有一次挖到打農(nóng)藥的野菜,吃完后中毒,臉腫的像一個紫茄子,我趕回來要送她去醫(yī)院,她死活不去,說花那些錢不如給孩子添件衣服。我當時落淚了,心里真正有了花兒。
改革開放之后,花兒成為村小學的民辦教師,日子漸漸好起來了,她卻忙得不可開交。每天下班回來給孩子做飯,還要認真批改學生作業(yè)和督促五個孩子的學習,在我記憶中,那些年花兒沒在午夜前躺下過,她的身體是一輩子辛苦累垮的。三十年教師生涯,花兒教過的學生有多少考上大學,我問過花兒,她搖頭說沒想過。尤其五個孩子都考上大學,不能不說是她一手創(chuàng)造的奇跡。
有時候我自己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我就是一個混蛋。在那么艱難困苦的時期,我每次回到家,花兒首先檢查我讀書識字的作業(yè)。有一次我心里煩一個月沒寫作業(yè),她好一頓數(shù)落我,要求我連夜完成當月的作業(yè),我一怒之下扇了花兒一個打耳光。花兒沒有哭也沒有和我鬧騰,捂著腮幫子還是逼我完成沒寫的作業(yè),她陪我寫了一個晚上,天亮后她又匆匆地出工去了。
后來我當上副礦長方明白,花兒嚴格要求我讀書識字是何等的用心良苦,沒有花兒就沒有我和孩子們的今天。
現(xiàn)如今的年輕人,每天愛不離嘴,大談特談愛情,我不懂啥愛情不愛情,只覺得花兒一生不計較自己的得失,她不求回報的付出就是愛的最美體現(xiàn)。
我的花兒特別喜歡干凈,不論在困難時期還是現(xiàn)在的富裕生活,一直把家收拾的干干凈凈,將孩子和自己拾掇的利利索索。上次做手術(shù)渾身插著各種管子不成人樣,為此事花兒對我說過很多次,她不想走的時候渾身上下帶著累贅,希望自己利利索索平平靜靜的走。
最后菅老漢對孩子們說:“花兒一生都在為他人著想,沒為自己考慮過一回,算我替她求求孩子們,就讓她為自己自私一次,行嗎?”
小會議室安靜的只能聽到喘氣和心跳聲。
張醫(yī)生突然站起身走出去,很快手里拿一張紙又回來了。她緊緊握住菅老漢的手說:“菅大爺謝謝您,比起大娘的人生歷程,我是掉進蜜罐有福不知福。我那口子非常顧家,工作再忙也把兒子照顧的妥妥當當,兒子基本不需要我管。因為他嘴笨不懂得浪漫,我總在嫌棄他對愛情木呆,現(xiàn)在我懂了,想得到愛人的疼愛,首先要為愛付出。再次謝謝菅大爺?!彼f完把自己寫的離婚協(xié)議撕得粉碎。
柳醫(yī)生站起身,握住菅老漢的手說:“老哥,您和老嫂子的故事不但感動了我,還感動了上帝,拯救了一個瀕臨解體的婚姻和愛情,謝謝您!”
“爺爺真棒,我奶奶一生恪守自己的人格尊嚴,我們做小輩的必須保住她老人家的生命尊嚴,我贊成不做手術(shù)?!碧m蘭眨動著亮晶晶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
菅老漢站起身看了看孩子們說:“如果你們沒意見就離開醫(yī)院,讓我安安靜靜地陪花兒走完她最后一程,好嗎?”
老太婆在第三天的清晨,突然曾睜開眼睛,注視陪在身邊的老頭子片刻,帶著微笑平靜而安詳?shù)刈吡?。菅老漢一邊給老太婆梳洗一邊說:“花兒,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一個人帶著最后地笑容走了,那就證明他或她一生都幸福快樂的。你的人生是幸福的,是快樂的,因為有了你,我的人生也是幸福又快樂的?!?br />
把老太婆火化之后,在孩子們和老太婆教過的眾多學生陪同下,菅老漢抱著花兒的骨灰盒回到家,放在早安排好的香案上,輕聲地對她說:“花兒,我們回家了,今后我一直陪伴你,永遠不分開。”
“爺爺是不是把奶奶視為心中的女神了,真好,太浪漫了?!碧m蘭帶出羨慕的神色說。
“蘭蘭,爺爺不懂啥女神不女神,你奶奶在爺爺心里是最善良,最漂亮,最完美的女人。”說完彎下腰將布滿歲月痕跡的嘴唇,貼在骨灰盒花兒的照片上,深情的親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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