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獎金”征文】筆桿子老堂子(小說)
一
小姜提了辦公室副主任,老堂子心里就不高興,心想,辦公室大多文字工作都是我干的,怎么提副主任就沒了我的份,就因他是大專學歷嗎?
為此,老堂子心里一直有情緒。
有情緒又能怎樣?這工作還得干不是。
這天快下班時,吳剛推門進到了老堂子辦公室,見老堂子正埋頭寫東西,就調(diào)侃道:“筆桿子,在奮筆疾書呢?”
吳剛是老堂子的高中同學,在武裝部當干事,他早想提個副部長,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提不起來,時間一長,也就泄了氣兒,經(jīng)常酗酒不說,還牢騷滿腹的。老堂子聽是吳剛,有氣無力地說:“可不,在寫論文,書記要參加市里一個重要研討會?!?br />
吳剛笑著說:“還重要研討會,狗屁!跟你有一毛錢關系嗎?你真是記吃不記打,提副主任時,他咋不說提你重要??!這給他寫論文那就重要了?”
老堂子看看吳剛,覺得吳剛說的也不無道理,嘆了一口氣,說:“唉,我算看明白了,別管他什么級別的領導,個個都自私得很,處處都是為自己著想!”
吳剛一屁股坐在老堂子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說:“明白了?”
老堂子說:“明白了!”
吳剛呵呵地冷笑兩聲,說:“哪有那么好明白???我看你還是糊涂,要是明白了你就不會給他那么用心了。剛才我一進門,看你那專心致志的樣子,還明白了,切!”說罷,他指了指窗外,說:“你看人家姜副主任在干什么?”
老堂子有些不明白,問:“他在干什么?”說著走到窗前往外看,只見姜副主任倒背著手站在機關前的花池子邊,正和幾個人在又說又笑。
老堂子“哼”了一聲,又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看見了吧?人家說說笑笑,啥活兒也不干,就當上副主任了。誰像你,每天關在屋里絞盡腦汁地憋文章,管蛋用!”
老堂子聽吳剛這么一說,深嘆了一口氣,說:“唉,有啥辦法,就這世道??!”
吳剛笑笑說:“現(xiàn)在誰悶著頭干誰傻蛋!堂子,下班咱去整兩盅?”
老堂子正好心煩,說:“好,整兩盅!”
二
吳剛正和老堂子說著話,夢書記推門進來了。吳剛趕緊起身,知趣地說:“夢書記,您坐,你們談!”說完,就出去了。
夢書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剛洗完澡,頭發(fā)濕濕的,幾根稀疏的長毛亂亂地倒在腦瓜頂上,他用手理了理頭發(fā)說:“小李啊,論文寫得咋樣了?”
老堂子心里不高興,看著夢書記,悶悶地說:“沒寫好?!?br />
夢書記好像很有興致,說:“這論文要想寫得好,首先一條就是觀點要新,論文的觀點很重要,其次是內(nèi)容?!彼吕咸米硬幻靼?,又說:“這標題就好像是人的眉目,不但要新,還要好!當然了,內(nèi)容也得好,這樣文章才剛勁!”
老堂子還是沒有說話,表情顯得木木的。
夢書記又強調(diào)說:“小李,這次要好好寫,研討會很重要,市委書記要參加的!”
老堂子還是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夢書記。
夢書記說:“那你寫吧,我不打攪了?!闭f完站起來走了。
夢書記剛走,老堂子“嘭”的一聲關門出去了,他關門出去的時候,夢書記剛推門進辦公室,老堂子覺得夢書記一定聽見了他的關門聲,這關門的聲音有些大,好像帶著一股情緒,甚至帶著一種強烈不滿的味道。
三
老堂子心想,聽見就聽見,有什么呢?你們早早都洗了澡準備著下班,姜副主任洗罷澡不進辦公室在樓前聊大天,看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怎么唯獨我就得在辦公室里寫文章?還說什么觀點要新、內(nèi)容要剛勁,還說這次要好好寫,難道我以前就沒好好給你寫嗎?
老堂子越想心里越有情緒,越想越窩火兒。
下班后,吳剛約他來到鎮(zhèn)上的大鴻運飯店,要了菜和酒,吳剛給了他一支煙,掏出打火機給點上,也給自己點著,“嘶”地吸了一口,說:“堂子,今天我們老同學好好喝一場!”
老堂子不會抽煙,但心里憋悶,也就抽了起來。他邊抽邊吭吭地咳嗽,但還是頑強地抽著,說:“好,痛痛快快喝一場,來他個一醉方休!”
吳剛看老堂子那要大喝一場的樣子,更來勁了,呵呵笑著說:“好,有點梁山好漢的意思!”說著,滿滿地倒上了兩杯酒,說:“來,老同學,走一個!”
就這樣,他們你一杯,我一杯,喝著喝著就有些喝多了。吳剛發(fā)著牢騷說:“老堂子,跟你說句實話吧,我當兵回來到咱礦上,就沒見過一個他娘的好領導。先說那個組織部楊部長吧,一張沒有血色的大黑臉,一雙審視人的小眼睛,好像天底下就他是好人,我為當副部長,不知找了他多少回,他跟我爹是戰(zhàn)友,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說罷,他端起酒杯,給老堂子碰了碰,喝干了,擦了擦嘴又說:“再說我們武裝部那李部長,一臉奴才相,見了書記跟個哈巴狗似的!”說罷,他又點了一支煙,揚起脖子噘起嘴,在眼前吐了一個煙圈,端起酒杯,說:“算了,喝酒!喝酒!”
老堂子端起酒,跟吳剛碰了一下,仰頭喝了個底朝天,感慨地說:“你說的真好,沒一個好東西!我們辦公室郝主任,其實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小人,肉眼凡胎的,他就不知道是誰在給他賣命!就欣賞小姜,小姜不就給他掃掃地擦擦桌子嘛?”
老堂子抽口煙,吭吭地咳嗽了兩聲,又說:“不過人家小姜到底是個大學生,讀書多,腦瓜靈,時不時地再給郝主任上條煙,嗨!這不就上去了!”老堂子“滋”地喝了一口酒,說:“要說不提咱也活該,誰叫咱不會巴結人家??!”
吳剛說:“你說這年頭也怪哈,提干不論能力論關系,我看咱們想出人頭地難??!”
老堂子越喝舌頭越硬,他結結巴巴地說:“吳剛,今……今兒我可……可高興了……”
吳剛也喝多了,說:“你高……高興個球啊……”
老堂子說:“下……下午,你從我……我辦公室走……走了后,夢書記給……給我講論文怎……怎么寫,我沒搭……搭話,他剛……剛走,我‘嘭’一下把門給……給關了,可能夢……夢書記聽見了,真……真爽?。 闭f著竟爬在桌上哭了起來……
四
第二天早晨,老堂子頭疼得厲害,怎么也起不了床,老婆秀蓮著急地說:“堂子,吳剛是酒鬼,你也成酒鬼了?你們倆昨天喝了多少酒?到現(xiàn)在都不省人事?。 毙闵徴f了一陣,老堂子還是暈乎乎的,沒辦法,她只好上班去了。
到了班上,她抽空去辦公室跟郝主任請假,說老堂子發(fā)燒起不來,要休幾天。
郝主任有些不信地問:“真發(fā)燒了?昨天下班時還好好的??!”
秀蓮說:“誰知呢,可能是夜里著涼了吧。”
老堂子沒上班,郝主任就著急了,他知道老堂子正給夢書記寫著個論文,還是市里一個重要研討會論文,要是耽誤了書記的論文發(fā)布,這可不是開玩笑!他這樣想著,滿頭的虛汗就下來了,要是小李有病不能上班,這論文自己就得親自寫,這可怎么辦?
郝主任正這樣想著,夢書記推門進來了,問:“郝主任,小李呢?我又想起個新觀點,想跟他嘮嘮!”
郝主任有些緊張地說:“小李,他……他病了,剛才他媳婦來給他請了假。”
夢書記一聽小李病了,一下就急了,說:“怎么就病了呢?這可是個關鍵時刻,可不能給我掉鏈子?。 ?br />
郝主任看看夢書記,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夢書記著急地說:“那論文怎么辦?這馬上就到了開會的日子。不行你……你寫吧!”
郝主任為難地說:“我……我,我年歲大了,時間又要得這么緊,恐怕力不從心??!”
夢書記說:“那就叫姜副主任寫?!闭f完,“哼”了一聲,走了。臨出門時,又轉過身來問:“我叫你們寫的減人提效調(diào)研呢,寫出來了嗎?”
郝主任撓撓頭,想了半天說:“那個調(diào)研也是小李寫的,可能還沒寫好吧?!?br />
夢書記一下臉就黑了,瞪著眼說:“這也是小李寫,那也是小李寫,郝主任啊郝主任,你們一個個都干點什么?。?!”
郝主任滿臉冒著虛汗,不知說什么好,吞吐了半天,說:“就小李能寫。”
夢書記聽罷,“咣”一聲,使勁兒踹了門一腳,走了。
五
老堂子醉得不輕,躺在床上一上午不想動,覺得渾身軟軟的,沒有一點勁兒。
秀蓮中午下班回來,看見他還在床上躺著,生氣地說:“你這是圖啥?喝個酒往死里灌,灌成這樣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煩,可你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體撒氣啊!”
老堂子嘆了口氣,說:“嗨,這心里氣啊!”
秀蓮說:“要我說也沒必要生那個氣,這礦上你去數(shù)數(shù),還是當工人的多,人家不也照樣活?”
老堂子說:“當官不當官我倒覺得沒什么,前些年咱不一直當工人嗎?活得挺快活??涩F(xiàn)在到機關當干部了,倒活得沒勁了。那當官的不把咱當回事兒不說,還往死里去使你?!蓖A送S终f:“要真是你們領導看不上我,就別用我,我心里倒好受些,可只要寫東西,大小材料都是我,提副主任了,倒沒我的事兒了,你說我心里該不該有情緒,憋屈??!”
秀蓮寬慰地說:“堂子,也別想那么多,咱是憑良心干活,這官叫當咱就當,不叫當就拉倒,說白了,我也不指望你當個什么主任、什么長,咱也沒那命!”
他們倆正說著話,郝主任提著一兜蘋果在院外大喊道:“小李,小李在家嗎?”
秀蓮聽到喊聲趕緊出來,一看是郝主任,說:“喲,是郝主任啊,你怎么來了?”
郝主任說:“小李不是病了嗎?我來看看好些了沒?”
秀蓮說:“好是好些了,還在床上躺著,就是不想吃東西?!闭f著秀蓮就領郝主任進了屋。
郝主任進屋把蘋果放到桌子上,問:“小李,還不舒服?。俊?br />
“嗯,頭疼得很,渾身沒力氣。”
“燒嗎?”
“不燒了,就是沒勁兒?!?br />
秀蓮在一旁客氣地說:“郝主任,他就是個頭疼腦熱,吃點藥躺躺就好了,還麻煩你跑來?。 ?br />
郝主任趕緊說:“應該的。”又說:“小李啊,下午能上班嗎?”
“看吧,能去我盡量去!”
“小李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有些事兒也不能著急,得慢慢來,知道嗎?”
老堂子沒吭聲。
“下午上班吧,單位一堆事呢!”
老堂子還是沒說話。
“那你歇著吧,我走了。”說罷,秀蓮就把郝主任送出了門外。
送走了郝主任,秀蓮回到屋里說:“堂子,下午去上班吧,你看郝主任都親自來看你了,還提了蘋果,咱要是不去上班也不好看。”
“他哪是來看我???他是來叫我上班的,我要再不去上班,書記的那篇論文他就得寫!”
“話是這么說,可咱也不能把事做絕了不是,畢竟還要在人家手下干!”秀蓮說罷就去做飯了。
六
下午,老堂子上班了,一進辦公室,見姜副主任正在辦公桌前拿著個小鏡子照,還不時用手抿一下那梳得油光锃亮的頭。他見老堂子進來了,趕緊把小鏡子放到了抽屜里,笑了笑說:“上班了?”
老堂子“哼”了一聲,就干起活來。
一會兒,郝主任進來了,“小李,抓緊給書記寫論文啊,那可是個重要的研討會,夢書記非常重視的!”
老堂子看了看郝主任,說:“知道了。”
夢書記參加了市里的論文發(fā)布會,在會上受到了市委書記的表揚,高興得夢書記一路上合不攏嘴?;氐降V上,徑直來到了郝主任辦公室,興奮地說:“郝主任,露臉了,露臉了哩!”
郝主任不知夢書記說的是什么,問:“什么露臉了?”
夢書記一拍手說:“論文發(fā)布會啊!受到了市委書記的表揚!”
郝主任說:“呀,那可真是露臉了!”
夢書記笑了笑說:“有七八個人發(fā)布呢,書記在會上唯獨表揚了我!”說完,就哼著曲兒回他辦公室去了。
夢書記高興了,郝主任就放心了。他想,要是小李不來上班,要是這篇關系重大的論文沒有發(fā)布好,就夢書記那脾氣,我這個當主任的還能好過了?他這樣想著,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七
郝主任要去跟小李說一聲,讓小李也高興高興。剛出辦公室,碰到姜副主任正在送一個女的,那女的打扮得有些妖氣,描眉畫眼的,姜副主任抹得油頭粉面的。姜副主任看見郝主任,趕緊說:“郝主任你找我有事?”
郝主任瞪了姜副主任一眼,沒吭聲就進了他和老堂子的辦公室。一進辦公室,看見老堂子正在埋頭寫著什么,便問:“小李,你這是在寫啥?”
老堂子說:“寫調(diào)研,那個減人提效的調(diào)研報告啊!”
郝主任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個調(diào)研報告沒有寫出來呢,這段時間盡想著書記的論文了,把調(diào)研這茬兒給忘了,便呵呵地笑著說:“好,好,這個調(diào)研耽擱的時間可不短了,要不是寫論文,早該寫好了?!?br />
老堂子看看郝主任,沒說話。
郝主任又呵呵地笑著說:“小李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給夢書記寫的論文受到了市委書記的表揚,夢書記夸你?。 ?br />
老堂子這才抬起頭,有些驚訝地問:“受到了市委書記的表揚?”
“嗯,市委書記都夸論文寫得好呢!”
老堂子聽郝主任這么說,他從內(nèi)心里感到高興,仿佛覺得自己一下子干了一件大事情,心里充滿了成就感。
這天,他下班回到家,看到秀蓮正在廚房做晚飯,他一臉自豪地進了廚房,說:“老婆,我的論文受到了市委書記的表揚,夢書記可高興了!”
秀蓮驚訝地說:“市委書記都表揚了?那可不簡單?。 ?br />
老堂子嘆了一口氣說:“我現(xiàn)在算明白了,這人哪,啥時候都不能泄勁兒,要像吳剛那樣可就真完了!”
八
自從夢書記發(fā)布的論文受到了市委書記的表揚,老堂子的情緒好多了,他又一如既往地埋頭干起工作來。
這天,當他正在急匆匆地起草一個文件時,郝主任滿臉不高興地走進來,他把一個文件遞給老堂子。
老堂子趕緊接過文件,一看,是一個任命文件,那文件上清清楚楚地打印著:經(jīng)研究決定,任命李明堂同志為辦公室主任。
老堂子一臉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