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小心思(散文)
有首兒歌唱得好:“人人都說小孩小,誰知人小心不小,你若小看小孩子,便比小孩還要小!”每個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我也曾有過自己的“小心思”。
1.
我曾有一個非常奇怪但又非常強烈的愿望:在教室里能擁有靠近窗戶的座位。
老師分座位一般是按個子的大小來分,我個子最小。一般的座位都是固定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每學(xué)期雖然總是有幾次調(diào)整座位,但我總是在方圓四個課桌的范圍內(nèi)活動。教室最兩位的座位,都挨近窗戶,臨門的這排是前窗戶,靠后墻的是靠近后窗戶。我心目中理想的位置是位于第三四個靠近前認窗戶的座位,或者是這一排的最后一個窗戶跟前的位置。
我是過了好久才揣摩到老師按個子大小分座位的原則,其實里面大有玄機。比如,一個能搗亂的男生,一般是會分配一個不太愛說話學(xué)習(xí)又不錯的女生做同桌,所以,教室里大部分的同桌是一個男生加一個女生,這樣的格局,而女生似乎有管理不愛學(xué)習(xí)男生的義務(wù)。再比如,一個學(xué)習(xí)不太好的但奮刻苦的女生或男生,也會搭配一人有著同樣品質(zhì)但同時也有優(yōu)秀成績的同性同伴,老師對愛學(xué)習(xí)的孩子總是能網(wǎng)開一面。還比如,教室兩邊的座位,老師一般是給兩種人,一種是眼不好需要坐靠前一點的學(xué)生,但因為人子大,怕?lián)踝『竺娴耐瑢W(xué),所以會按排在兩邊的座位上;另一種是特別調(diào)皮搗蛋的學(xué)生,時常擾亂別人,老師也會把他放在兩邊的位置上,或最前在老師的眼皮底下,或最后與大家隔離。
我時常坐的位置,其實是能算教室里的好位置了,但我并不這么認為,我很想去靠近窗戶的座位去坐,那樣的話,我就能在聽課時清楚地看到院里的那株核桃樹和再遠一些的柳樹了,看它們陽光下靜默,在細雨里輕曳,在疾輕風(fēng)里舞動。最主要的是,如果我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的話,我做作業(yè)的時候,就會有陽光落在我的作業(yè)本上,我一抬手寫字的時候,本子就會有影子,影子隨著我的手和頭的高低變化著,那個影子美極了!
我常常這樣想著,并為了這個美好的愿望付諸現(xiàn)實而努力過,我去找老師,老師認為我根本沒有調(diào)座位的理由和必要,那時我膽子小,終于按捺不住鼓起勇氣開口,最后老師說:“那你找個愿意和你調(diào)座位的,你們倆調(diào)完告我一聲就行?!蔽野蠢蠋煹囊?,開始尋找合格的人選,首先不能找男生,只能轉(zhuǎn)換過一個女生來,否則,就會破壞原來男女搭配的格局。其次是不能找學(xué)習(xí)差的,我算是好學(xué)生,只能換一個水平相當(dāng)?shù)膶W(xué)生過來,否則會破壞原來優(yōu)差搭配的格局。終于找到了兩三個合適的人選,她們都不約而同地拒絕了我,理由是我的那個位置太中心,同老師講桌的物理距離太近,這會給她們帶來諸多不便。
我想要靠窗的位置,這個心愿雖然幾經(jīng)波折也終未實現(xiàn),但它在我心中從未被消磨掉,反而越來越強烈了。于是,早上我常常第一個到教室,到靠窗戶的座位上坐下,做一會兒作業(yè),或是看一會兒書,等位置的主人來到教室,我再歉意地笑笑抱著書離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在,沒有誰在意,我自己也很小心,盡量不連續(xù)兩天坐在同一個位置上。放學(xué)的時候,我常常最后一個離開教室,在那些個靠窗的位置上坐一會兒,什么也不做,就是坐坐,看看窗外,再換到另一個座位上坐坐。我獨自享受著這份竊喜。
那一年,我升入了初中,一所鄉(xiāng)鎮(zhèn)初中,教室是平房,有寬敞的院子,校園里栽有不少的樹,潔凈而安靜,我有幸被安排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終于滿足了自己的那個“小心思”。
2
我曾做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偷家里大人的錢!
老師問誰要訂報紙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舉了手。老師讓我們從報刊雜紙中挑選自己喜歡的,記下名稱、郵發(fā)代號、價錢,跟家里商量并交錢報回。兩三天后,班里大約有三五個報名的,老師最后跟我核實:“你訂嗎?”
“訂!”
“跟家里商量過了嗎?帶錢了嗎?”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小聲說:“老師,我明天交!”
那兩天一直在想這件事,媽媽不在家,我也不敢跟爸爸講。中午,回家的路上,一直下決心,暗暗鼓勵自己中午一定要跟爸爸說這件事。想了一路,把每一句要說的話都想了一遍,把想要訂報的理由都想得非常充分,當(dāng)然,還包括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之類的保證。
午飯是燜面,在拿碗盛飯時,一直在想著怎么開口,以致碗里的湯都灑到鍋臺上了,爸爸提醒我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感覺臉有些發(fā)燙,心突突地跳得厲害。一些話,在口邊上來下去上來下去,好幾個來回之后,終于又回到肚子里。
我一邊撥拉著飯,一邊尋思著,要不要說,那時,腦袋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在嚷:“快說,快說!”另一個在喊:“不行,等等!等等!”我被折磨得飯也難以下咽。
吃完飯后,爸爸倒在炕上就呼呼了,聽到爸爸在炕上發(fā)出的鼾聲,就知道這個中午我是沒有機會了。
下午的課幾乎我都沒聽進老師講了什么,頭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下午放學(xué),頭腦清醒了很多,但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向爸爸開口,這個想法讓我很難受,越猶豫越?jīng)]有開口的勇氣了。直到睡覺前,我也沒有提起這個訂報紙交錢的事。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明天該如何向老師說。
在黑夜中我睜大眼睛,聽聲音,我知道爸爸已進入夢鄉(xiāng)。突然,我心頭涌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爸爸上衣兜里有錢,他的上衣就掛在墻上的衣架上,而我就睡在靠墻的地方。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心咚咚地跳,在黑洞洞的空氣里,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急促的呼吸讓我覺得胸口都起伏不停,但這種想法越發(fā)強烈起來,錢就近在咫尺,只要那么一下,一切問題就全都解決了,我就可以給老師交錢了,就可以看到自己想看的報紙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半坐起來,掉頭向爸爸睡的方向看了看,炕很寬綽,他離我睡的地方很有距離。我慢慢地向墻邊摸索過去,先是邁過我的衣服,再過就是爸爸的衣服了,掂上去有些沉,我向下向上慢慢摸了一次,判斷衣服的方向,尋找口袋的位置。終于,摸到一個口袋,里面四方的是什么?是香煙,是香煙,我又向另一邊摸去。
突然,爸爸的鼾聲停了下來,嘴里不知嘟噥著什么,我嚇得頭皮一麻,整個人都呆滯不動了,屏住呼吸,氣也不敢出。很快,有節(jié)奏的鼾聲有一起一伏地傳來,我飛快地伸到另一個口袋中,是錢!我緊張地根據(jù)手感試圖判斷錢的金額,抽了三張,剩下的原路放回。
等我意識到這是一件不對的事情時,我已經(jīng)攥著一小圈兒錢躺在炕上,用被子蒙了頭呼哧呼哧地喘氣,臉燙得像從煤灰里掏出的烤土豆。
錢交給老師之后,還剩下幾毛,我不知該如何處置,就偷偷地扔到教室門口,差點給一個同學(xué)識破,他沖我喊:“你掉錢了!”我惱恨地說:“那不是我的!”后來,他把錢交給了老師,一直無人認領(lǐng),后來也不知所終。
每期報紙回來的時候,我偷錢的事就復(fù)習(xí)一次,自然報紙也不敢拿回家。村口河邊有幾排楊樹,楊樹林是我們們的樂園。我對那里很熟,放學(xué)后乘沒人的時候,就躲在那里偷偷看報紙,看畢,在樹林前面臨近河的地方有松軟的沙,我就在那里掏一個坑,把看完的報紙埋進去,填好土,上面撒結(jié)草葉,讓它看起來跟別處沒有什么不同。
我訂的是半年的報紙,那個春天和夏天就在不安中度過的。河邊的楊樹林記載著我無數(shù)個埋頭讀報的日子,也埋藏了11歲少年的人生第一個小秘密。
3
我曾做過一年的插班生,媽媽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去了外地,這一年,我和哥哥被迫從我村的小學(xué)轉(zhuǎn)走,我去了姥姥村里的學(xué)校,哥哥去了省城姑姑家所在街道的學(xué)校。
我到學(xué)校的第一天早上,老師把我領(lǐng)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教室里正是課前最混亂的時候,有打掃衛(wèi)生的,也有拿掃帚追著打的,有擦黑板的,也有把粉筆灰抹到別的同學(xué)臉上的,有個別看書做作業(yè)的,也有三五個腦袋擠在一起不知說什么玩什么的。老師站到講臺上大的嗓門沖下面發(fā)火,我站在教室門口等老師給安排座位。
突然,有個遲到的同學(xué)在門口大聲喊:“報告!”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把我嚇得一哆嗦。
“進來吧!等什么了?你也是山里來的?”他亮著大嗓門。“山里來的”,我小小的心里隱隱約約覺得不是什么好話。
班里有個綽號叫“二豬”的男生,總是跟我作對,大約是因為又肥又兇的緣故,班里的孩子們都怕他。他常常在我做作業(yè)時,從后面猛地扯掉我的鉛筆或是本子,有一次有力過大,鋼筆在本子上深深劃過,不但把我馬上要做好的作業(yè)給毀掉了,面且把本子也給劃了很長的一道口。我只好撕了那幾頁,一邊流淚一邊重新來做。
語文考試一般是兩節(jié)課的時間,我最不發(fā)愁做語文試題了,一般是一節(jié)課的時間,我就做完了,走上講臺,把卷子一交,然后在眾目注視下自豪地離開教室,出了教室我會在校園里找一個有樹的角落里蹲下來用樹葉逗弄螞蟻玩,可我并不知道我的獨立行為惹怒了一些人。
有一次考試過后,老師叫我談話說:“好幾個同學(xué)反映你考試作弊,親見你拿作文選抄考試作文,這次從總分里扣除你10分,希望引以為戒,以后不要再發(fā)生這種事,這是自欺欺人,也不要有其它什么想法,都是為了你好!”我很享受交頭卷那種感覺,但從那以后,每次答完卷,我都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等考試時間到,實在無聊的時候,我就在草稿紙上畫畫,或者寫些不知所云的東西。
有天下午放學(xué),大家都收拾書包準備回家的時候,隔了兩行桌子的“二豬”在自言自語:“偷看的不光榮,偷看的不光榮……”等我聽清楚的時候看向他時,他并沒有看向我,但我確信他是假裝的。
“你在說什么?”
“管老子說什么?”
“你在說誰?”
“誰問就是說誰!”
我憤怒地從講桌上隨手抓起一個東西向他砸過去,他一聲殺豬似的叫喊,有幾個男生沖他跑過去,圍在他身邊,我看也沒有再多看他一眼,抓起書包就跑出了教室。
第二天,我見到頭上包紗布的“二豬”,那樣子有些好笑,但我沒敢笑,我看到他從書包里往外掏書,一抬頭,看到我冷冷的目光,又低下頭整理起書來。我心里有些小緊張,怕他再說我什么,或是罵我,或是打我。不過,好幾天過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
我曬出的這些“小花絮”,就是我孩童時代很有趣的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回想起來覺得很天真幼稚,也很開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