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韻今彈】鐵石斷劍 (小說)
1、
“轟隆?。 碧爝厼踉茲L滾,壓境而來。狂風(fēng)大作,卷起塵土無數(shù)。黑云中似有電龍游走,發(fā)出怒吼,震動天地。一股毀天滅地的能量正在積聚!
“我身如劍,我心似鐵,劍斬蒼穹,正我大道!”長發(fā)如魔瘋舞,道袍在風(fēng)中咧咧作響。男子手握半柄龍紋斷劍指向蒼天,一道閃電裹挾著天威,直劈而下!那是毀天滅地的力量,那是恐怖的天劫,男子狂吼一聲,眼神犀利,沖著閃電迎面飛去!
“周郎,你的道真的那么重要嗎?為了你我離開了清秋,離開了母親。為了你的道行我付出身體,吸納凡人元?dú)膺^渡給你。可是你說你要走了,那我算什么?”絕麗女子眸中含淚,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雖然她在發(fā)怒,但是她的聲音依然婉轉(zhuǎn)動聽。雖然如此,但是叫做周郎的人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天邊云霞,眼神堅(jiān)毅,顯然他并不想回答女子的質(zhì)問?!爸芤幌?,我秦瑤曾經(jīng)為救你斷送八百年道行,后來不顧廉恥渡你元?dú)?,今日換來的就是你一言不發(fā)嗎?你說你要走,行!我答應(yīng)你,我只要你一句承諾,告訴我你會回來!僅此而已,哪怕就一點(diǎn)點(diǎn)的安慰,求你給我,好嗎?”
緘默,除了這個,周一仙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樣。他向來道心如鐵,萬法不侵,遇見秦瑤也許是他這一生最大的人間劫,可是他不想說。他承認(rèn)動過凡心,但是他手中的劍讓他重新正道,過了斬我,他斷了情,斷了愛,斷絕了七情六欲,斬斷了種種牽絆?!扒噩?,我知你情根深重,我用十年還你恩情,如今我欲正道,你也該回去清秋,早日修成正果吧!”最終,周一仙還是說了一句話來。
“呵呵!哈哈……”秦瑤見周一仙不為所動,竟然還想勸她,不由得心中一痛,好多好多的酸楚竟然無法說出口。就在此時此刻,秦瑤身后六條雪白尾巴慢慢浮起,如群魔舞動,又似雪中仙子,妖異而美麗?!爸芤幌?,你好好看看!遇見你時我有八尾,過不了多久我就是九尾妖狐,正果就在眼前!可是如今呢!道行退步,貞潔不再。如今你讓我回清秋修正果,你的良心在哪里?你的道是歪門邪道不成……”
“哐當(dāng)!”一道白影如電似火,速度極快,剎那間已橫在秦瑤雪白的脖頸上。那是周一仙手中的劍,劍身雪白,上有龍紋若隱若現(xiàn),劍身顫動,似有劍芒明滅不定?!扒噩?,你莫胡言亂語,想亂了我的道心不成!你我正邪兩立,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早就……”周一仙終究還是咬牙未說出最后幾個字。
“不就是斬妖除魔嗎!你說出來便是,何必遮遮掩掩?!痹驹谇噩庬械臏I水漸無,她嘴角帶著冷笑,心中已凄涼,如刀在攪,如火在煉,往日種種在她心中死去,失去原本亮麗色彩,再一眨眼,一片灰色彌漫。“你走吧!鐵石心腸,無情無義,我倒要看看你能正出個什么道來!”
“轟!周一仙撞進(jìn)閃電中,頓感周身電芒繚繞,化作一條條閃電小蛇,游走不定,竟然要往他的體內(nèi)鉆去!周一仙眼神凌厲,口中輕叱,手中斷劍龍紋更顯,一揮而下,如千軍萬馬帶著披靡天下之式斬向雷電。頓時,似乎有一定的因果被切斷了和肉身的聯(lián)系?!八^天劫,莫非就是要斷了我和凡塵之間的所有嗎?這豈不正是我的道!”周一仙如有所悟。
“轟!轟!”兩道雷電交合纏繞著往下沖來!周一仙舉頭望去,眸中驚訝,竟然是這種劫!一些被斬去的記憶突然浮現(xiàn)。
2、
“快去看殺頭啦!聽說是城外的馬賊頭領(lǐng)要被殺頭啦!不僅打劫還殺人,不管老幼都不放過的大惡人終于要死了!”
周一仙也在人群中,他看到一個清秀的男子被捆縛著押向刑場,他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桀驁不馴,看到了心堅(jiān)如鐵。那么一瞬,他覺得對方和自己很像,他動了惻隱之心。一陣狂風(fēng),裹帶著原本的惡賊消失,引起城內(nèi)一片喧嘩。自此,周一仙身邊帶著個清秀的道人,對方也不讓他失望,學(xué)法極快,降妖除魔是得力助手。只是讓周一仙沒想到的是對方在學(xué)有所成后消失了,任憑周一仙反復(fù)推算也毫無結(jié)果,不過他覺得對方已經(jīng)被他所渡化,也就放下心來。
這日,周一仙路經(jīng)清秋山,往日曾聽師傅說過這里多妖狐,以九尾為尊,這些妖狐喜和青年男子交合,趁機(jī)奪取對方陽元以供自己修行,算是一種要挾。所以上古就有仙人出手,幾乎滅絕清秋妖狐一脈。周一仙邊想著已經(jīng)走進(jìn)山里。山中草木林立,山泉叮咚,鳥語花香,乃是一妙處!周一仙忽感此處孕有自然之道,他盤坐下來,靜靜打坐,仔細(xì)體會,不多久就進(jìn)入了悟道中。
明月高懸,清風(fēng)徐徐,蟲鳴不覺。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一動不動的道人。它靜等了片刻,見沒有危險,選了一高處開始吸收月華,不久從它背后冒出八條雪白蓬松的尾巴來?!澳鞘鞘裁慈税?,竟然占了我的修煉寶地,真是的!”
一陣涼風(fēng),天邊月亮被一團(tuán)烏黑烏黑的云遮住,里面有雷電竄動。八尾妖狐反應(yīng)靈敏,縱身一越站在遠(yuǎn)處,回頭一望,嚇得它皮毛乍起!黑白相交的雷電如蛟龍盤繞,沖著那打坐的道士頭頂劈去,那地方陷入一片刺目的光芒中,什么也看不到了?!斑@么厲害的天劫,這牛鼻子是做了什么惡事了??!”狐妖等到雷電消失,往那邊的深坑里走去,“應(yīng)該死了吧!”狐妖喃喃自語。
“救我!”周一仙氣息微弱,他還沒到正到渡劫的時候,面對這種天劫他毫無反抗之力,更何況他當(dāng)時毫無準(zhǔn)備,沒被劈死是他命大,也是他意志力堅(jiān)定。求生的意念太強(qiáng)大,他沒看清走來的是誰就呼救。狐妖先是被嚇了一大跳,而后看到周一仙那毫無雜念的眸子,心一軟,回頭跑回山洞取來草藥。只是它沒看到周一仙看到是一只狐妖后,眼里那復(fù)雜到無以復(fù)加的神情。
3、
周一仙沒死,只是受了天譴,若沒有奇遇,他的道基算是半毀了。他沒了降妖除魔的心,也就任憑狐妖在他面前蹦蹦跳跳。若是他道行還在,即便狐妖救了他,他也是要替天行道的,這是他的道,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堅(jiān)持。狐妖卻不知覺,它只知道這個牛鼻子不像是族人說的那樣恐怖無情,也許牛鼻子里也有像它一樣不吞男子陽元,只靠苦苦吸收日月精華而修行的好狐貍吧!
“那是陰陽劫,只有天地不容的人才會經(jīng)歷。我算是惹了天大的因果,被我所救的人牽連……”沒有希望的日子里,周一仙對著狐妖說了很多很多,后來狐妖也知道了,周一仙所救的那個馬賊有了道行,離開他后沒有替天行道,反而重操舊業(yè),后來得到一本魔攻,以道入魔,成了氣候,天地不容,降下天劫,周一仙牽扯了因果,也被懲罰。狐妖默默聽著,陷入了周一仙過去的人生里……
“果然這陰陽劫成了我正道必經(jīng)大劫,不過今日之我已非過去之我!”周一仙嘴角帶笑,腳踏七星步,接下大陣,那黑白雷電化作的蛟龍也奈何不了他分毫。只是下一刻,周一仙面色蒼白,“三花劫!”他內(nèi)心惶恐,一張絕美容顏浮現(xiàn)。
日久生情,狐妖淪陷在周一仙的故事里。它只是個未經(jīng)世事的少女,即便它此刻是族中尾巴最多的狐妖。它知道他們不會有結(jié)果,可是它動了凡心。它的道本是自然大道,很快就會有成,但是它做了一個決定,用八百年道行幫周一仙重新筑基!
那是它第一次在他面前顯露人身,傾國傾城的容顏,潔白如象牙的肌膚。月光灑下,她衣裙飄落,慢慢走近那目瞪口呆的男子!“抱緊我!”她說,但是并沒有想要的回應(yīng),“笨蛋,我有雙修法,可助你修復(fù)道基!”男子似此時才回神,生澀的動作讓狐妖咯咯笑起來,只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畢竟她也是第一次。手忙腳亂后,一片殷紅如花綻放,只是它的代價是另一朵花的凋零。
“為什么?”他的臂彎抱著她,她的額頭頂在他的胸前?!拔覄恿朔残摹!彼幕卮鸷唵蚊髁耍种冈谒厍皠澾^,寫下兩個字?!扒噩?,很好聽的名字。可是你我畢竟……”他沒能繼續(xù)說,嘴唇已被另一張櫻桃小口堵上。即便他們都知道人妖有別,天地不容。
三月后,周一仙所受到的天譴消失,道基修復(fù)。秦瑤卻失去了四條尾巴,一切又要重頭而來,可是她卻幸福無比,有時候她想這就是天意吧!八百年換一個如意郎君,她覺得值!“三花聚頂已破,將來我該如何正道?劫上加劫!”周一凡望著因?yàn)榉聘灿旰蠖幻蓧m的劍發(fā)呆。
“道基雖復(fù),修行之路卻難如登天,就此做個凡人吧!秦瑤!秦瑤!我不服!沒有道行,我如何護(hù)你……”聽著身旁男子的夢囈,望著他在夢中也會流淚,秦瑤明白他是不甘心做凡人的,不過他心里有她,這就足夠了,這讓人很幸福,不是嗎?只是他的夢如此讓人心碎,我該怎么辦?秦瑤苦思。
五個月后,秦瑤開始用狐妖秘法和周一仙雙休,不過她不是吸收對方的陽元,而是把自己吸收自日月的精華渡給對方。但是妖物修行本就不易,每日吸收的精華太微薄,一年的雙休也不足周一仙曾經(jīng)修行一月的。就算秦瑤從四尾再次退步成三尾,這也是目前唯一讓周一仙稍微加速增加道行的方法?!扒噩帲覜]用!”聽著懷中男子的再次夢囈,狐妖低聲抽泣。“別哭,只要有你就很好?!睉阎心凶有褋恚凵駡?jiān)定,溫暖的大手幫她拭去淚水,秦瑤一激動,倒退的道行支持不住人身,成了可愛的三尾狐貍,“哈哈,我聽過哭成大花貓的,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哭成小花狐貍的?!毖┌缀?cè)瞾y舞,狐貍眼中帶淚,他卻不管不顧擁它在懷,能聽到傳自它體內(nèi)“砰砰砰”的激烈心跳聲。也就是那一刻,秦瑤做出了她最痛苦的決定。
三花劫最難過,原因就是它不是普通的雷劫,而是因?yàn)樾扌姓咝蕹扇ň垌敽螅驗(yàn)楦鞣N原因破了人花,地花和天花,這三花乃是人的精氣神的具體體現(xiàn),若是三花有瑕,必經(jīng)雷劫再次洗煉。周一仙很早就知道這一切,只是他沒想到所謂的三花劫是如此恐怖。電閃雷劈中,突然下起豆大的雨,伴隨著隆隆的雷聲,雨珠打在身上竟然有千鈞之力,瞬間,周一仙已經(jīng)血流如注。而同時,三花劫已經(jīng)落下,此時才看清,那里面竟然是三條龍狀閃電,龍威浩蕩,似要把靈臺深處劈開。
“周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墮落了,你還愛我嗎?”秦瑤媚眼如絲,肌膚帶粉。只是和她共赴云雨的不是周一仙,乃是一屆凡人書生,在對方最快樂的時候,一股股陽元也正慢慢被奪走。五日后,秦瑤吧這幾日所得全部渡給周一仙?!澳銜x開我嗎?”秦瑤趴在周一仙胸前,吐氣如蘭。“將來的事情我們誰也不知道,但是現(xiàn)在我保證不會離開,絕不辜負(fù)你的一片癡情。”周一仙信誓旦旦,一下子把懷中妖精又壓在身下……
時光悠悠,五載已過。這些年周一仙慢慢恢復(fù)了自我修行的能力,但是秦瑤依然堅(jiān)持把陽元渡給他。用秦瑤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她修不修行無所謂,只要她的男人天下第一,那誰也不會欺負(fù)她。簡單而直接,周一仙對此也毫不反對。
人心或許都是柔軟的吧,這些年其實(shí)周一仙早就知道秦瑤的所作所為,他也聽說過關(guān)于九娘的風(fēng)流韻事。但是當(dāng)他看到秦瑤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就怕事情敗露的樣子,他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實(shí)周一仙的內(nèi)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在拷問他的靈魂,只是那個聲音太微弱太遙遠(yuǎn),如那天邊的一朵云,一陣風(fēng)便讓它遠(yuǎn)去?!熬妥屛以俳o她幾年快樂的時光吧!”某日,周一仙做了決斷。
三花劫一過,周一仙血染道袍,發(fā)絲凌亂,原本的斷劍有了一些暗淡。趁著接下來的天劫未到,他趕緊吞服丹藥,盤坐于地開始恢復(fù)。接下來會是什么雷劫?周一仙皺起眉頭,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一段往事,不由嘆息,莫非是四象天劫!
“周一仙,我想了很久,還是無法釋懷。你告訴我,你愛過我嗎?”那是周一仙離開秦瑤的第十二年,他們再次偶遇,其實(shí)周一仙知道秦瑤一直在尋他,只是他并不想多做糾葛,轉(zhuǎn)身欲走?!爸芤幌桑绻悴换卮鹞?,那你永遠(yuǎn)無法正道,因?yàn)槟愣惚埽阅氵^不了斬我?!甭勓?,周一仙止步,他的眉頭深深皺起,思索了許久,最終他似有所悟,轉(zhuǎn)過身道:“秦瑤,我發(fā)覺你所說的話中,就這一句最有道理!”他看著她的面色從愣神到蒼白,最終毫無表情,心中一動,繼續(xù)說道,“愛,什么是愛?修道之人哪里有七情六欲!早知有今日,還不如兩年前走的時候就了段因果,超度了你!”
聞聽周一仙的話,秦瑤不再有任何表情。往事一幕幕出現(xiàn),在這兩年里一切沒有變淡,反而愈來愈深刻。但是今日該死心了吧!“人都是無情的,更何況他是牛鼻子呢!”秦瑤喃喃。
“哐!”雪白的劍如閃電刺來,龍紋游走,劍身大方光明。那劍太果斷,也太無情,只是最終它頓住了,不得寸進(jìn)。兩只溫潤如玉的修長手指夾住劍鋒。從那指尖散發(fā)出的寒意,讓周一仙也是一愣:“九尾!”秦瑤不做回答,只是看著周一仙,她沒有驚訝,或許她早就做好準(zhǔn)備了吧!也許他還猜到今天是我故意和他相遇的,“哎!九娘不會影響我正道,只是曾經(jīng)的秦瑤才是我的執(zhí)念?!?br />
話音剛落,“噹”一聲后,龍紋劍折斷,周一仙目露訝色,未即反應(yīng),秦瑤已把劍鋒刺入她自己的胸前?!爸x謝你,一切并不是很糟糕,至少,我是你的執(zhí)念。那么,今天就不再是了!”看著那潔白的衣裙上綻放妖艷的紅花,周一仙想到了那個夜晚,也是一朵花綻放,一朵花凋零。他沒有取回劍鋒,帶著斷劍消失。
4、
翻滾著的黑云中四道雷電化作道家四神獸,咆哮著沖向盤坐著的周一仙,這是要懲罰他當(dāng)初的道心不穩(wěn),只要過了此劫,一切因果盡了,今日必然大道有成。
四神獸化作春夏秋冬,化作風(fēng)雨雷電,不斷沖擊盤坐的周一仙。草木成灰,山石迸裂,河水蒸干,天地似乎都要重歸混沌。但是周一仙道心穩(wěn)固,幾乎圓滿,即便肉身此刻破敗,也無法干擾他一絲一毫,他知道只要四象劫一過,最后的五行劫已不在是威脅。就在最后關(guān)頭,秦瑤那傷心欲絕的容顏浮現(xiàn),她嘴唇翕動,反復(fù)念著:“我動了凡心……我動了凡心……”話音不覺,隆隆回蕩,似乎要壓過雷劫。周一仙瞳孔收縮,“噗!”一口鮮血噴出,他猛然站起,揮劍斬向心臟處,準(zhǔn)備舍去肉殼保留元神……
五色雷劫在高空醞釀,翻滾著就要沖下來,但是突然天地萬籟俱寂,所有的一切停頓在時間長河中。下一刻,烏云消散,大雨停歇,雷劫不見。一道窈窕的身影裊娜而來,她修長的手指尖夾著半截劍鋒,撥開飛灰,一顆石心滲出一絲血,“蓮花出自淤泥,煩惱即是菩提。火焰可生紅蓮,滄海頓化桑田?!?
用文字復(fù)原畫面本身不是一 件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