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征文】你是我今生今世的愛人(錦瑟.散文)
行走在人世間,總會經(jīng)歷一場又一場的遇見,“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娑婆世間,不管怎樣的遇見,都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吧?
“老頭子,你種的那是啥花呀?”坐在輪椅上的蔣美英眼巴巴地瞅著彎著腰修理花卉的王義談問道。
“這叫并蒂蓮,你看,這背靠背的多好看啊,這花呀,也叫夫妻花,是我最喜歡的花呢!哈哈……”王義談站起身笑瞇瞇地望著蔣美英回答道。
“嗯,夫妻花,夫妻花,對對花,是不?”
“是啊,就是對對花啊,他們背靠背一起開著,直到枯掉了,他們也不分開呢!”
就這樣你一言他一語,已過古稀之年的老夫妻,在陽光下,開心地聊著、幸福地笑著……
一、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王義談和蔣美英已是不惑之年,他們同在一座小城的醫(yī)院里工作,是同事。
王義談是醫(yī)院內(nèi)科的主治醫(yī)師,中醫(yī)世家,學的卻是西醫(yī),平日里已經(jīng)浸透了中藥的味道,所以,運用中西醫(yī)結(jié)合看病,在這座小城里便小有了名氣。四十多歲的男人,事業(yè)有成,身上便有了一股別人沒有的傲氣。但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王義談鰥居多年,一直沒有娶妻的意思。醫(yī)院的人嘴雜,私下里總有那么一兩個人竊竊私語:“王大夫心中啊有人,可是那個人喲不是他的,干等著干嘛呀?還不是苦了自己?”一來二去,這話就傳到了當事人耳中,王義談心中的確不舒服,可是,這的確是自己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怨不得別人講說,自當一笑而過的輕巧話吧!
蔣美英,內(nèi)科的護士長,精明能干,人長得漂亮。四十多歲的蔣美英風韻猶存,齊耳短發(fā),穿上護士服、戴上護士帽、走路一陣風,干練、利落。她所在的科室是內(nèi)科,內(nèi)科的很多主治大夫都很欣賞蔣美英,尤其是王義談,他眉里眼里看著蔣護士長舒服,她就像鑲嵌在自己心里的一顆明珠,珍貴且又不能明示、更不能把“她”從自己的心里取下。蔣美英,一兒一女,兒子上高中,女兒上初中,丈夫患病多年臥床在家,請了一位男保姆在家伺候,經(jīng)濟負累和精神負累自然要比其他女人重,但是,生性堅強而又大度的蔣美英,臉上絲毫看不出一絲疲憊,她的笑容依然每天掛在臉上,如春天的花朵,溫馨而又甜蜜般的帶給內(nèi)科所有人。
“蔣護士長,您的電話。”護士小李喊道。
“大妹子啊,孩子他爸這是怎么啦?你快回家看看,一直喊不醒呢!”是家里保姆的電話,接到電話的蔣美英,汗瞬時從臉上流下來,一種不祥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跑回家的蔣美英,氣喘吁吁地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丈夫,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嘴巴微張著,眼睛睜著,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生命體征?!澳憔瓦@樣走了嗎?你就這樣沒有一絲牽掛走了嗎?”蔣美英坐在丈夫的床邊,握著還有余溫的那只手,那是和自己風風雨雨走過十幾年的丈夫??!哪怕你就天天躺在床上,那是一個完整的家??!沒有了丈夫的蔣美英,感覺到自己的天就要塌了,她幾乎無法堅持下去了。
拖著疲憊的身子,偕同未成年的一雙兒女,蔣美英送走了自己的丈夫?;赝菦]有一點兒人氣的房間,她竟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凄涼。她情不自禁趴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大哭了一場。這也許是一種壓抑已久的發(fā)泄吧!在場的同事沒有一個不陪著抹眼淚的,可是,蔣美英的痛誰能懂?誰又能替她分擔呢?命運就是如此,它不能給任何人以圓滿,總是給你這樣那樣的考驗,看看你是否能挺過去?人們經(jīng)常說:風雨過后是彩虹。興許咬咬牙,一切的磨難會因為自己的堅強而挺過去呢!
二、
不知道哪一天哪一時刻,在你的生命里,會有一個聲音傳來:“讓我來照顧你一生吧!”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心甘情愿與自己攜手并肩、心扉契合、不離不棄的那個人,才配自己用一顆真誠的心去相待。這樣的男女,才是真正共度一生的有緣人。
三年來,孤苦無依的歲月蹂躪著蔣美英,內(nèi)科室里幾乎聽不到她的笑聲了,她的腳步似乎也顯得格外凌亂,同事們都彼此搖搖頭嘆息著,這樣的日子一個人還要過多久?
“蔣姐,咱是老姐妹了,姐夫都走了好幾年了,依我看啊,姐應該往前走一步了,不要太委屈自己了,沒有人講說的。”和蔣美英一起工作的張護士勸慰道。
“小張,難??!我還有一雙兒女,能走到哪里?。空l又能接受他們?。俊笔Y美英一想到自己的兒女就抹起了眼淚。
“姐,你看看咱們王大夫怎么樣?他可是一直挺照顧你的,你如果有意的話,我去摸摸王大夫的底兒?”
一說到王大夫,蔣美英的臉真得有些紅了,這樣的年紀了,一想到苦苦追求并等待自己的那個男人,她的心中竟然掠過一絲暖。自從蔣美英的丈夫去世以后,王義談便開始照顧起這個孤兒寡母的家了。王義談的廚藝很好,這也許和自己鰥居多年有關系吧?他做得菜味道鮮美,每次午餐,他都要多帶一份給蔣美英,什么話也不說,就是默默地把飯盒放在護士站的小桌上。
“王大夫,謝謝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就是不要給我捎飯了,我到時候去食堂吃就行?!惫褘D門前是非多,蔣美英總是擔心王義談的熱情會給彼此惹來閑話。
“小蔣,我一個人的飯是做,兩個人的飯也是做,不要想太多,我樂意?!倍潭痰囊幌?,讓蔣美英欲言又止,都是中年人了,那份深深的情愫,彼此能讀懂。
學校打來電話,是蔣美英女兒苑小梅的班主任王老師,王老師電話中說,小梅最近情緒不是很穩(wěn)定,有抑郁的傾向,希望蔣美英去學校一趟。
“最近呢,苑小梅同學總是一個人抹眼淚,話也不多,別的同學找她聊天也不理,這樣是不好的,長時間下去,不但對她本人的心理造成更大負擔,萬一在學校里出狀況,我們也不好說,今天我請示了一下校長,建議您把孩子領回家疏導一下,回來時出具三甲醫(yī)院的心理健康證明,否則,只能選擇退學了。”班主任毫不留情地做出了決定,沒有任何緩和的余地,蔣美英只能無可奈何的領著苑小梅回到了家。
“閨女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能不能不讓媽操心?”蔣美英抹著眼淚說。
“人家都有爸爸,就我沒有,我就是想爸爸,想找他去,你天天上班,從來沒有關心過我!”苑小梅一臉委屈地埋怨道。
小梅的情緒越來越不好,有時一整天坐在屋里一言不發(fā),蔣美英上班時提前給小梅做好飯放在保溫鍋里,下班時風風火火往家跑,她要照顧好小梅,不能讓她有一絲閃失。
“??!啊……”半夜里一陣嚎叫嚇醒了蔣美英,她披著衣服跑到了小梅的房間,只見小梅的目光呆滯,蜷縮在床角,一邊掙扎著一邊喊著:“別過來,別過來,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死了,他回不來了!”蔣美英流著淚摟著小梅:“閨女啊,快點好起來,媽媽的心都要碎了……”
小梅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醫(yī)生要求蔣美英送小梅去聊城精神病醫(yī)院治療,蔣美英是護士,她懂得小梅離開了媽媽,不利于病情的恢復,孩子沒有了父愛,不能讓她失去母愛?。∈Y美英緊皺的眉頭沒有逃過王義談的眼睛,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幾年來,他的心里裝著蔣美英,蔣美英丈夫在的時候,他尊重這個女人,只能敬而遠之;蔣美英丈夫走的那一年,王義談幾次鼓起勇氣想對蔣美英表白自己的愛意,可是又怕人們說蔣美英耐不住寂寞,剛死了男人就想男人,以致于傷害了自己生命中的這個女人。所以,王義談只能遠遠望著蔣美英,默默關注著、無私照顧著。這一次,他終于按捺不住了,他主動找到了蔣美英說:“小蔣,我想,這么多年,你也明白我對你的心意,我就實話說了吧,其實我一直在找機會告訴你,讓我來照顧你,讓我們一起來照顧小梅吧!”蔣美英望著王義談,眼里浸著淚花說:“我懂,謝謝你,其實,其實我又何嘗不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的負擔太重?。鹤玉R上要高考,小梅又這樣,我不能給你帶來幸福,只能帶來負累。”王義談明白了蔣美英的心意,深深地松了一口氣,笑著說:“我們這個年齡了,只能相互幫襯著,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力量大,不是嗎?”沒有豪言壯語山盟海誓,愛情就這樣被系上了紅線,一生都難以扯斷的紅線啊!
三、
愛,出于情,有情才有愛?;楹蟮耐趿x談和蔣美英相互扶持,恩恩愛愛過著屬于他們的日子,他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燒飯遛彎,和別的夫妻沒有什么兩樣,也許這樣的年齡已經(jīng)沒有了如膠似漆的愛戀,一些都顯得平平淡淡??墒?,在他們的心里,卻有著別人感覺不到的一種幸福,彼此的一個眼神、彼此的一個手勢,在別人看來,都是一種恰如其分的暖。
蔣美英的兒子大學后去了外地,和當?shù)氐囊粋€姑娘結(jié)了婚,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每周一次長途電話,也算沒有了牽掛;小梅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zhuǎn)。好在婚嫁的年齡,有一個農(nóng)村的孤兒迎娶了她,為了讓小梅的日子好過一些,王義談每月付給小梅夫婦一千元生活費,找了一個好好照顧小梅的男人,王義談和蔣美英也算了了一件大心事。
歲月如梭,日子一轉(zhuǎn)眼便是二十幾年。相濡以沫的夫妻一路走來一路同行,一路攙扶一路順風。已到古稀之年的王義談和蔣美英夫婦開始尋思如何經(jīng)營自己的老年生活了,幾次三番考察,他們選擇了當?shù)匾患倚∮忻麣獾睦夏旯?,按照王義談的說法,老年公寓就是自己和老伴的最終歸宿了。
病倒如抽絲,這話一點兒不假,蔣美英身患腦血栓,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了,可是,思維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區(qū)別,她每天都開開心心地看著王義談在院子里練太極拳,甚至有時還在輪椅上不斷比劃著招式:“老頭子,太極二十四式啊,我也會,你看,這樣對不?”“哈哈,你那是喝暈了打醉拳的招式!”他們開心的對話吸引了很多人圍觀,人們不斷嘖嘖贊嘆:“老伴老伴,這就是一生相伴??!”
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誰也難以預料無常什么時候就會降臨,而且防不勝防。中午時分,王義談沏著茶水和蔣美英聊著:“老蔣啊,我們結(jié)婚二十多年了吧?想一想結(jié)婚前,你怎么就不能主動一下?我們能多呆一年是一年?。∧憧纯?,我們現(xiàn)在都老啦,回不去啦!”“老頭子,還說我,那個時候你咋不說?靦腆的像個大姑娘?哈哈……”如果說回憶往事會讓人開心,那么,那個下午,兩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就那么開心地回憶著一起走過的日子,走廊里走過的每一個人都會暫時停下腳步,聽一聽從窗戶里傳出來的故事,聽一聽兩位老人相伴而笑的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房間里的笑聲不在了,服務人員推門進去時,發(fā)現(xiàn)王義談坐在床頭,懷里攬著蔣美英,都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但是笑容依然掛在兩位老人的臉上。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的故事看過太多,王義談和蔣美英的生死相依就是把愛融入彼此生命的一種真實,不管前生、不管來世,只求彼此恩愛今生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