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夸贊一個人漂亮，特別是贊頌美女，不是說她有一張會說話的巧嘴，而是說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具體到眼睛怎么會說話，很多人一時難以說明白。明清兩代那么多說書人，形容二八佳人眼睛之美，也無非“眉橫遠山一抹黛，月含秋水兩泓清”之類的句子。要么就極籠統(tǒng)地概括為“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至于眼睛如何會說話，依舊非常模糊。記得袁枚有一篇文章，是寫妻子陪嫁的丫鬟魏孺人的，說她的眼睛“冉冉動”，讀來覺得極妙；“冉冉”一詞多來形容早晨太陽緩緩升起時的情景，嬌艷、明亮、柔美、嫵媚之態(tài)畢現(xiàn)。袁枚信手拈來，形容女孩子的眼睛，就仿佛看到她嬌憨、溫柔地吐露純潔心靈時眉睫翕合的動感，似乎也能夠聽到她“言笑晏晏”的旋律般的語調了。
　　 不過，和一位教物理的老師形容他妻子的眼睛相比，袁枚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這位老師妻子的五官零件并非件件都美，不能算是十足的中國古典美人兒。但那雙眼睛太美，眉修柳葉形，東風不染自泄十分春色，目為丹鳳眼，秋露未潤滿含萬種風情。老師和她是經(jīng)“紅娘”牽線相識的，結婚典禮上共話戀愛經(jīng)過時，老師說：“一見面，她第一眼就向我放來380V電壓，霎那間我便全身觸電，神智昏迷。甫一清醒，我便發(fā)誓，舍此一生，接受電擊。并呼喚，讓愛的電壓來得更猛烈些吧！”
　　 如果是不了解內情的人，還真以為這位物理教師在試用發(fā)電機呢！不過，回頭想來，確實蠻有妙趣。如果袁枚時代有電，他會不會用“電”來形容魏孺人的眼睛呢？估計他仍然不會，因為他畢竟不是物理教師。物理教師講原子電子，講電壓電荷，講正電負電，講陽極陰極，自然就把電和迷人的眼睛有機地聯(lián)系起來，這或許就叫做“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什么樣的人娶什么樣的老婆”吧，物理教師講電，那他們的妻子自然便要會放電！
　　 世界上的物質多么奇妙。而作為世界上的一種獨特物質——人，這唯一會臉紅的動物，也是唯一該臉紅的動物，就更加奇妙了。一些人白頭如新，同床異夢；而一些人則傾蓋如故，生死相依。文學上講“道不同不相為謀”“心有靈犀一點通”，而從物理學角度看，恐怕不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陰陽觀所能解釋得了的，也絕非“磁場感應”可以解釋得通的。你想，教物理的這位老師，除了因為他是該學科的高才生，對“電、磁“之類的現(xiàn)象特別敏感，有一種觸電的感覺之外，凡夫俗子要想觸電，還得有真的“電”可觸。至于“情感放電”現(xiàn)象，物理學又能夠拿什么理論解釋它呢？
　　 所以，本人有一個大膽而又似乎近于荒唐的建議，就是我們在弄清摩擦生熱、生電，蘋果落地由于萬有引力等一系列客觀物質世界從宏觀到微觀的規(guī)律、原理后，即行著手研究人類社會情感領域的物理學原理，以便徹底攻破神秘主義堡壘。
　　 我不知道我的物理組戰(zhàn)友們對此研究是否感興趣？
　　 我想，教物理的老師們應該對此感興趣。能夠研究透人類無限豐富的情感世界，那將會給我們帶來崇高而神圣的成就感。有那么一天，當我的戰(zhàn)友們帶著他們的研究成果——《人類感情放電的物理學原理》，踏著紅地毯，登上世界物理學大會的神圣講臺。那一刻，物理組的老師們，豈止是驕傲。你們將被無邊無際的浪漫包圍，因為你們將會接受到世界上所有感情類生物放出來的“電”，成為所有感情類生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那一天，將有百鳥齊鳴，一雙雙翱翔比翼在身邊；將有百獸高蹈，一對對投足高歌舞翩躚；將有百花爭艷，一朵朵芬芳醉人臥蕊間；將有百蟲同吟，一只只對月抒懷彈琴心。乘著那美好的時光，讓我們組織一次盛大的情感舞會吧，讓世間萬物攜子之手，共踏踢跶，齊蹈恰恰，攜著心心相映的舞伴，跳出寂寞的定律世界，舞進浪漫的情感生活。
　　 教物理的老師們，你們的世界太寂寞，何必天天埋首物質中，物質世界，大象無形。雖有物理，畢竟枯燥。工作之余，你們不妨抬起頭來，看看戀人或妻子那放電的眼眸。
　　 教育界的很多老師，為了工作，為了學生，在寂寞和枯燥中走著自己的人生路，將教材一年翻一遍。別說教材里沒有萬紫千紅，即便有，無情的歲月也將熬老它的青春，單調的日子也會浸褪它的容顏。而自己，沒有時間去聽黃鸝婉轉，布谷催春，也沒有時間去欣賞蜻蜓點水，蝴蝶戲花。及至風燭殘年，回首人生，才發(fā)現(xiàn)，荷已枯瘦，柳已衰朽，草已蒼黃，月已凄涼，人生向晚何蒼茫??！
　　 當然，我不反對敬業(yè)，相反，還很推崇那些向著目標、一路前進的人。但我希望，如果路邊有一叢鮮艷的花朵，他能夠駐足片刻，驚喜地嘆道：“多么嬌媚的花兒呀！”這至少說明，在他的心目中而蕩漾著一泓浪漫的春水。我不希望教物理的老師都在煮雞蛋時把手表放進鍋里，更不希望新婚之夜，把新娘扔給那雙流淚的紅燭和滿屋的惶恐，而自己竟然跑到實驗室去。
　　 我的辛苦、寂寞而又枯燥的從事物理教育的老師們，愿你們永葆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