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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參軍(26-28)

作品名稱:小沙棗      作者:綠影      發(fā)布時間:2015-02-07 21:45:28      字數(shù):6552

 ?。ǘ?br />   秋高氣爽,滿山遍野成熟的莊稼在陽光下金光燦燦,一派喜人的豐收景象。我們的“家”卻在這個美麗的季節(jié)土崩瓦解,人散“家”亡。
  生產(chǎn)隊的毛驢車裝載著我們九個人的行李,我們九人懷揣散發(fā)著油墨芳香的招工表,滿面春風(fēng)地跟在小毛驢車的后面。小毛驢的小四蹄兒在馬路上踏出有節(jié)奏的嗒嗒聲響,我們歡快的腳步聲和驢蹄兒的嗒嗒聲在天地間纏綿裊繞,人與驢喜氣洋洋地行進在通往火車站的大路上。時代的列車將載著我們奔向遠方,我們將昂首闊步地奔向新的工作崗位。
  離開那個曾給予了我們歡笑、磨難、惆悵、迷茫的“家”;告別與我們朝夕相處了兩年多的父老鄉(xiāng)親;撇下那塊我們曾灑過汗水和淚水的土地,我們走得慌張,走得匆忙。我們沒有依依不舍,沒有回頭張望,甚至連“散伙飯”都沒顧得上吃就爭先恐后地各奔東西了。
  我和賀勝利到省城的電力局去報到,王海濤和徐明明進了化工廠,方小影和楚微微去了紡織廠,毓米和肖卓去了商業(yè)部門。只有李曉然“頭戴鋁盔走天涯”去了。
  我們“家”的家人們就此握手告別。
  賀勝利分到了汽車隊,我分到了送變電。我歡天喜地的我跟著師傅們?nèi)ネ獾丶茈娋€,亮在我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天藍、草綠、水清,景美。當(dāng)我輕輕地撫摸著自己身上嶄新的藍布工作服時,腦海里蹦出了一串串“工人階級是無產(chǎn)階級的先鋒隊,工人階級是領(lǐng)導(dǎo)階級,工人老大哥……”等對工人階級的贊美之詞,現(xiàn)在的我也是工人階級的一分子了,我心里感到無比的自豪,那個牛哄哄的感覺在不知不覺中冉冉升起。
  我很快就學(xué)會了爬電線桿,這可能與我小時候有爬樹的基本功有關(guān)。我第一次佇立在高高的電線桿子上眺望遠方,只見那層巒疊嶂之上,迷蒙云霧之中彎著一道絢麗的彩虹,彩虹的兩頭與天地相結(jié)。彩虹的下面,是蓊蓊郁郁的樹林和綠油油的草地。草地上盛開著一片片不知名兒的野花兒,美麗極了。
  這旖旎風(fēng)光中,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在閃爍,我忍不住低吟:“??!毓米!”
  陸戈回信告訴我了毓米的通信地址,我鋪開信紙凝思苦想,搜索枯腸。我千言萬語、萬語千言卻不知道怎么對毓米說,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我撕了寫、寫了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把信寫成了:
  毓米同學(xué):
  你好!
  自從咱們離開了廣闊天地的農(nóng)村,走進了工人階級先進的行列里,我們的心中都徜徉在無比喜悅之中。我現(xiàn)在很好,工人師傅們對我都挺好的,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我常常要去外地,離同學(xué)們挺遠的。這里的伙食不錯,我感覺到前程遠大,生活很愜意。
  我從家里知道了你的通信地址,就趕緊寫信給你。我想我們共同擁有同一個家鄉(xiāng),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xué),現(xiàn)在又一起走向了工作崗位,所以,我們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比同學(xué)更進一步。你說我說的對嗎?其實,很小的時候我就把你看成是我的親妹妹了,只是你各方面都比我強,用不著我呵護你,倒是我常常有幸受到你的教育。你曾給過我的幫助是永不貶值的財富,我會將這財富永久地收藏。
  今天我寫信給你,想知道你工作的好不好,生活的好不好,想知道你的一切、一切。咱們在一個知青點的時候天天在一起,不覺得什么,現(xiàn)在分開了,非常的想念。在我心情燦爛的時候尤其更甚。就好像是我獲得了一個幸福,沒有你的分享這個幸福會大打折扣似的。
  小米,希望你多多保重自己,有什么需要我的地兒一定來找我,我會為你傾盡全力的。等我們忙過這段兒我會去看你的。
  盼回信。
  陸軍1976年11月15日
  就這封不足四百字的文字,我是審查了一遍又一遍,我欲表達點什么,又不敢表達;想透露點什么,又怕透露的不是時候。只能草草地收筆了??墒钱?dāng)我把信丟進信筒的一剎那,突然又忐忑不安。我揣摩著毓米看信時的心情,感覺這封信這兒也沒寫好,那也寫的不到位,越想越覺得此信寫得太含糊、太怯懦、太不能說明問題。我佇立在冷冰冰的郵筒旁,悵然若失,后悔莫及,恨不得砸開郵筒取出那封信撕了重寫。
  祈盼毓米知我心,能夠讀懂它。
  此信一經(jīng)寄出,我就開始盼望回信。我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日期,一天,二天,一周,二周,一月,又一月……
  我想去小米的單位找她,可是正逢公司搞什么送電大會戰(zhàn),人人都忙得四腳朝天,我一個小學(xué)徒怎好請假?想給她再寫封信吧,因上封投石問路的信沒回音,知已不知彼,使我無從下筆。那時候我的心每天都是十五個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的。
  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我的她不在燈火闌珊處。再驀然回首,我的她仍然不在燈火闌珊處……
  這天,隊里派我跟車回公司領(lǐng)取器材,汽車一進公司大院兒,我跳下車二話沒說就直奔辦公大樓,一路上把我憋得夠戧。
  我正蹲在公共廁所里酣暢淋漓地排泄,勞資科的老黃同志邁著四方步走了進來:“哎呀,這是誰呀,這屎拉得,真臭!”
  “老黃你好,這屎是我拉的,它要這么臭,我也沒辦法。對不起您了。唉,我啥時候能修煉到像您一樣拉屎不臭就好了。”
  老黃站在小便池前伴著嘩啦啦的尿聲樂了:“哈,我知道你,你叫陸軍,你這名字好記?;貋碛惺聝喊??”
  我說:“是啊,回來提點器材。”
  “哎,對了,陸軍,我告訴你啊,今年的征兵工作開始了,聽說是野戰(zhàn)部隊,是陸軍,和你的名字一樣。就沖這名字你也得去報名啊,你要是想當(dāng)兵就快點來找我?!崩宵S同志抖摟完殘尿,收拾好家伙邁著四方步走了。
  我眼前一亮,是啊,我應(yīng)該當(dāng)兵??!現(xiàn)在的我雖然每天都佇立在高高的電線桿子上意氣風(fēng)發(fā),但聽不到軍號聲,看不到綠軍裝,總感覺生活中缺點啥。我是軍人的孩子,我叫陸軍,我咋能安逸現(xiàn)狀忘記了小時候的志向呢?對!我要當(dāng)兵!
  我搜遍全身的口袋沒找到手紙,后悔剛才沒朝老黃要點兒,最后摸出一塊沾滿鼻涕嘎巴兒的臟手帕,用它草草擦擦屁股,邊提褲子邊往老黃同志的辦公室跑去。
  
  (二十七)
  我在老黃的辦公室報了參軍的名兒,然后去器材倉庫提器材,晚上按照老黃的指引找到了前來征兵的部隊干部,接受目測。
  兩位身穿四個兜軍裝的軍人(不知道是什么級別,那時候干部與戰(zhàn)士的區(qū)別只是衣兜的多少。)我好久沒看到紅領(lǐng)章、紅帽徽、綠軍裝了,今兒見到他倆就像是見到了久別的親人似的,感到格外親。
  我對親人訴說了我要當(dāng)兵的渴望,他倆笑瞇瞇地點頭不語,其中一位年紀略大一點的順手扯過一張報紙,指著上面的一篇文章讓我讀。
  我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讀:“在黨中央的正確領(lǐng)導(dǎo)下,我們一舉粉碎了禍國殃民的‘四人幫’,全國人民無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這是我們黨和國家的大喜事,是全中國人民的大喜事……”
  “好,好!不錯,就念到這兒吧,你的普通話很標(biāo)準(zhǔn)嘛,你不是本地人吧?”
  多新鮮呀,我們十號區(qū)的子弟個個說的都是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雖然父母們還是南腔北調(diào)。
  我對著親人“啪“一個立正、“刷”一個軍禮:“報告首長,我是軍人的后代。我生在軍營長在部隊,很小的我就有了參軍保家衛(wèi)國的志向,請你們收下我,我一定是一個好兵,一定……”
  “好,好。就到這兒吧。你呢,先回去,啊,等我們商量一下再給你回話兒好不好?”
  “好,明天下午我要到挺遠的地方去工作,你們找我就困難了,千萬別為我一人拖了部隊的后腿,有消息早點兒通知我,好嗎?”
  “好,你放心吧,你想?yún)④娛呛檬拢惨?jīng)得起部隊挑選你的考驗,一顆紅心二種準(zhǔn)備嘛,你回去等通知吧。”
  我立正、敬禮,聲音洪亮:“是!”然后像一個老戰(zhàn)士那樣利落地轉(zhuǎn)身,踢著正步離去。
  從招兵干部的眼神里我看到了贊許,我隱隱感到他們一定會要我的。我邁著軍人的步伐在萬家燈火、車水馬龍的城市里邊走邊暇想著我到部隊后的情景,毓米,你知道嗎?我就要參軍了!
  晚上,我躺在公司招待所的硬板床上做了一宿的美夢,夢中的我穿著綠軍裝,手握鋼槍,先是在操場上練刺殺,練著、練著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戰(zhàn)場上去追趕敵人,槍林彈雨,炮火連天,我激情滿懷,高喊著沖啊、殺啊,在嘀嘀噠噠的沖鋒號的激勵下拼命地向前沖……
  第二天起床,我渾身酸疼,仿佛真的經(jīng)歷了一夜的激戰(zhàn)。上午,我到老黃的辦公室去打探消息,跑了一趟又一趟,老黃一次又一次地放下手里的活兒告訴我沒有消息,最后他說:“陸軍啊,你別煩人了行不行,你在傳達室等著,一有消息我立刻就通知你?!蔽矣樣樀仉x開了辦公樓。
  我在公司傳達室里坐立不安,電話玲聲響了一次又一次,都不是找我的。下午我就得跟車返回工地去,難道說部隊上不想要我了嗎?咋可能呢?我是部隊的孩子不要我要誰?可是為啥還沒消息???盼綠了臉急紅了眼的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小小的傳達室里團團轉(zhuǎn)。
  吃午飯時,我端著飯盒直發(fā)呆。耳畔回響著接兵干部的那句話:“要經(jīng)得起部隊挑選你的考驗,一顆紅心兩種準(zhǔn)備。”考驗我能經(jīng)得起,可是時間我浪費不起啊,早知道部隊上不要我,還不如讓我利用這寶貴的時間去找毓米呢,哪怕是看她一眼也好啊。這下可好,賠了夫人又折兵,啥都晚了。
  我垂頭喪氣地返回到傳達室去等待返回工地的汽車,百無聊賴的我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今年發(fā)生在國家和我個人身上的事件:
  1976年,龍年。在這一年國家發(fā)生了許多大事兒:元月8日,我們敬愛的周總理與世長辭,7月6日,朱德委員長永遠地離開了我們,9月9日,偉大領(lǐng)袖毛澤東主席駕崩,噩耗傳遍四海,悲憤籠罩五洲。共和國的幾位主要開創(chuàng)者在同一年先后去世,這是個古往今來難得一見的巧合。全國的老百姓接二連三地聽到震撼人心的哀樂,心懷恐懼,眼淚汪汪,有了天要塌下來的感覺。7月28日,唐山大地震,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24萬人,這個地陷的遭遇給本來就恐懼的中國人又增加了新的驚慌。10月,一舉粉碎了禍國殃民的“四人幫”,中國人民歡欣鼓舞地迎接“第二次解放”。12月7日,我國再次發(fā)射了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12月10日,衛(wèi)星按照預(yù)定計劃準(zhǔn)確返回地面。
  1976年,我20歲。在這一年里我也發(fā)生了許多大事兒:元月2日,我被大隊衛(wèi)生所開除,原因令我不齒。10月15日,我們離開了農(nóng)村開進了城市,脫下了草鞋穿上了工裝鞋,喜氣洋洋地走進了工人階級的先進隊伍。10月28日,我給毓米發(fā)出了一封不像情書的情書,至今音信皆無,沒有按照原計劃返回。12月20日,我興沖沖地報名參軍入伍,本以為沒有問題卻出了問題,問題出在哪兒,我混然不知。
  郁悶的我跑到附近的小商店里買了包香煙。12月21日,我開始抽第一支煙。
  我遞給傳達室老李師傅一根香煙,自己也點著了一根,猛勁一吸,煙全部吸進了肚里,沒等煙從肚子里轉(zhuǎn)回來,我已是頭昏腦脹,咳嗽不止。
  “滴鈴鈴……”電話鈴響了,老李師傅見我沒有了與他搶電話的興致,就慢悠悠地拿起了電話聽筒:“喂,找誰啊?什么?找陸軍?這里沒有陸軍,我這是公司,不是部隊……”
  我沖上去,把電話從老李師傅的手里瘋搶過來:“喂,你好,咳!咳!我是陸軍,我是陸軍!咳!嗯,咳咳,嗯!好的,知道了,解放軍萬歲!咳咳!”
  1976年12月26日,我被正式批準(zhǔn)加入了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我熱血沸騰,心花怒放!
  1976年是中國社會天崩地裂的一年,是歷史轉(zhuǎn)折的開始,文革的結(jié)束,是巨大變遷的一年。1976年是我個人驚心動魄的一年,是學(xué)醫(yī)美夢的結(jié)束,新生活的開始,我快速完成了由農(nóng)民到工人再由工人到軍人的身份置換,1976年是我的命運發(fā)生了質(zhì)的飛躍的一年。
  史無前例的1976年,你在中國的歷史和我個人的簡歷上都留下了濃彩重墨的一筆。
  
 ?。ǘ耍?br />   體檢合格后,我給家里發(fā)了一封:“我已參軍,將去河南。”的電報,爸爸收到電報,上面寫著:“我已參軍,將去海南?!?br />   不知是這頭郵局發(fā)錯了還是東風(fēng)軍郵局譯錯了,眨眼之間,“河”變成了“海”。
  差之毫厘,謬之千里。河與海不論咸水或淡水均為水,硬扯在一起也說得過去??墒清e在地名上就是南轅北轍,萬水千山了。步兵為什么要開往海南?帶著這個疑問我爸爸佇立在世界地圖前沉吟了許久。最后他決定親自到省城去一趟,一來為兒子送行,二來了解一下中國軍隊的新動向。
  我?guī)е职终业搅私颖氖组L,爸爸與首長相互敬禮握手,爸爸說:“您好,我是XX汽車團的團長,請問你們是那部分的?我應(yīng)該怎么稱呼您?”
  接兵的首長說:“團長好,我是XX汽車團的參謀長?!?br />   “參謀長好!我是你們新兵的家長。咱們都是汽車團的,是一家人嘛,坦克二校你知道嗎?那可是培養(yǎng)汽車兵的搖籃啊?!?br />   “坦克二校我太知道了,在佳木斯啊。51年我就在那里學(xué)習(xí),不過我們那批是最后一批了?!?br />   爸爸樂呵呵地說:“哈哈,咱倆還是校友嘛,我就是從坦克二校畢業(yè)的,只是比你早幾屆。怎么著?聽說你們團要開到海南島去?啥意思啊?看在老同學(xué)的份兒上能不能透漏點兒消息給我?假若違反保密紀律就算了,呵呵?!?br />   “啊?團長,您是從哪兒得到這個消息的?我咋都不知道呢?這不可能?。∥覀冞@一大群河南的旱鴨子跑到四面環(huán)海的海南島去干啥呀?哈哈?!?br />   爸爸拿出電報遞給參謀長:“我也納悶?zāi)?,你們又不是海軍,怎么換防也輪不到你們啊,你瞧瞧,這是我兒子陸軍給我發(fā)的電報,說你們將去海南?!?br />   “陸軍!”
  “到!”
  參謀長說:“不錯,好樣的!軍人的后代就應(yīng)該有這樣的素質(zhì)!我問你,這封電報是你發(fā)的嗎?你小子,咋謊報軍情呢?”
  “報告參謀長,電報是我發(fā)的,我發(fā)的是‘參軍去河南’沒說去海南?。俊?br />   爸爸笑呵呵地說:“我明白了,這一定是郵局給弄錯了,把河變成了海,這一字之差可是讓我費了心了,我以為出現(xiàn)了新的軍情呢。這不,我放心不下,專程跑來了。哈哈……”
  大家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我在心里嘀咕:“我說爸爸咋會這么好心來送我,原來讓他動心的是那錯報的軍情,而不是我。”
  爸爸臨行前告訴我,陸兵哥軍校畢業(yè)后又回到了他上學(xué)前的老單位——那個小點號。他在上軍校之前一直堅持在點號工作,考上了軍校之前就已掌握了雷達設(shè)備的大部分性能,那時由于他工作突出,還曾得到過優(yōu)秀士兵的獎勵。陸兵哥說,他在大學(xué)里學(xué)到的知識在點號能發(fā)揮更大的作用,所以他自己要求回到點號去。
  爸爸幫我整整軍帽,拽平整肥大的綠軍裝,溫和地叮囑我:“陸軍啊,當(dāng)兵就要當(dāng)個好兵,要不怕吃苦,不怕流血,甚至不怕犧牲。要向你哥哥學(xué)習(xí),干一行愛一行,不挑肥揀瘦、不拈輕怕重。要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兒?!?br />   爸爸走了。
  我看著爸爸漸行漸遠的背影,兩行涼冰冰的淚珠兒順著臉頰滑落下來。自從我看到爸爸身穿國民黨軍服的照片后,我對爸爸的愛就復(fù)雜得有口難言。我多希望他是個徹頭徹尾、全心全意的革命者。可是那張照片卻總在我的眼前晃動,揮之不去。我對這張照片里的故事既好奇又厭惡,想知道,又怕知道。
  我來不及通知我的同學(xué)們就和新兵們一道登上了開往河南的列車。火車轟轟隆隆地開動了,車廂里的新戰(zhàn)友們個個都激動得不能自已,他們有的咧著大嘴傻樂,有的偷偷地抹眼淚。有的左顧右盼,暈的找不到北。還有的目不斜視地坐在那兒,意識卻不知道神游去了何處。
  有一濃眉小眼的干部在車箱里挨著個兒地輕聲尋問新兵什么,邊問邊往小本子上記。輪到我了,他小聲地問,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一一做了回答,他邊往小本兒上記邊對我說,我任命你當(dāng)新兵班的副班長,是哪個班到了地兒你就知道了。我從容地應(yīng)著:是!
  我既沒有勞其筋骨,也沒有餓其體膚,更沒有空乏其身,天就突然降大任與我了。喜出望外的我心里美的直發(fā)飄。
  爸爸曾說過,班長是兵頭也是將尾,要想當(dāng)一個合格的將軍就應(yīng)該從當(dāng)一個合格的班長開始。要是爸爸在這兒就好了,我可以請教他如何能當(dāng)一個合格的副班長。爸爸當(dāng)班長時才十七歲,二十歲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副連長了。
  不想當(dāng)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當(dāng)不了合格班長的將軍也不會是好將軍。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想到這兒,我倏地站了起來,用將軍的目光掃視全車廂里沒有紅帽徽、紅領(lǐng)章的綠軍裝們,心中升騰起副班長的大任與豪氣。
  濃眉小眼回頭溫和地問我,有事兒嗎?我說,我,我要上廁所……
  焦作,部隊大院的大食堂里,坐滿了綠得直晃眼的新兵蛋子,我們每十二人圍坐一桌開始吃飯。吃的是大米粥,饅頭和咸菜。我咬了一大口饅頭,那個酸呀,酸得我直吸涼氣。酸饅頭在我的嘴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肯入喉,我就用大米粥往下沖。同時,我還用眼神告誡同桌的戰(zhàn)友們,就這樣吃,誰都不準(zhǔn)浪費糧食!
  飯后,全體新兵列隊混編,班長由從各連隊抽調(diào)的老兵們來擔(dān)任。我被任命為五班副班長。
  轟轟烈烈,有聲有色的新兵訓(xùn)練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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