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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鄉(xiāng)的日子(19-21)

作品名稱:小沙棗      作者:綠影      發(fā)布時間:2015-02-07 21:44:53      字數(shù):6898

 ?。ㄊ牛?br />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我們高中畢業(yè)離開了張掖。那個時候大學不招生,基地也不招兵。我們只得緊跟當時的形勢,響應(yīng)毛主席的偉大號召走上山下鄉(xiāng)的道路,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
  那是個沙棗花盛開的季節(jié),整個十號區(qū)都飄散著沙棗花兒的香味兒。沙棗花兒黃黃的,只有大米粒兒那么大,小小的沙棗花兒羞澀地掩藏在沙棗葉里,不想引起人們的重視,但她的香味兒卻是那么坦蕩和濃郁。
  部隊派人把我們這些花季少年送到基地附近金塔縣所管豁的生產(chǎn)隊去插隊落戶。我們被分散在幾個大隊的幾個生產(chǎn)隊。在我們一再的申請要求下,我們這七個人又分在了一起。我、賀勝利、徐明明、付文斌、楚微微、毓米、方小影,還有肖卓、李曉然、王海濤等十人,在農(nóng)村組成了一個特殊的“家”。
  我們“家”的所有成員先被分散到老鄉(xiāng)家里住了幾個月后,才搬進了基地專門給我們知識青年蓋的小院兒。院子南北二幢住房,南面住女生,北面住男生。東面是廁所、豬窩、雞窩和狗窩,西面是院子的大門。
  入鄉(xiāng)隨俗,我們“家”也學著當?shù)乩相l(xiāng)的樣兒,養(yǎng)雞、養(yǎng)豬、還養(yǎng)狗。雞是我們從自家的雞窩里抱來的,公母大小顏色品種參差不齊。豬是基地支援我們的,小豬不好養(yǎng),連隊特意從豬圈里給我們選了二頭四五十斤重的半大豬。當?shù)氐霓r(nóng)民朋友還給我們抱來了一只小狗崽。七拼八湊,我們“家”也有了雞鳴狗叫豬哼哼,為此,徐明明還寫了一付大紅對聯(lián)貼在我們“家”的大門兩旁。上聯(lián):五湖四海進一家,下聯(lián):十禽八畜入一門,橫批:廣闊天地。
  那個年代是公有制,生產(chǎn)隊掌管著村兒里所有人的飯碗和土地。我們每天和隊里的社員們一同上工一同勞動,一同掙工分,一年之后一同分口糧(下鄉(xiāng)頭一年我們吃國家的供應(yīng)糧)。我們的“家”里每天輪流留一個人做飯、喂豬、喂雞、喂狗、擔水、掃院子。
  首先留在“家”里做飯的是我們的點長方小影,據(jù)她自己說她在家里也常幫媽媽做飯。在老家時也用過拉風箱燒柴草的爐灶。當她挑著空水桶哼著歌去擔水,路過正在田間勞動的人們時,方小影興致極好地沖大家揮手致意??僧斔龘粨位斡朴频姆祷貢r,人們被她扭著秧歌似的婀娜身姿吸引得忘記了手里的活兒,都葵花向陽似的瞧著她。瞧著瞧著,只見方小影肩上的水桶倏地忽高忽低起來,她顧了前邊顧不了后面,兩只水桶像翹翹板似的一前一后一起一伏,方小影終于把持不住水桶的沉重而摔倒了,兩桶水全都潑撒在了鄉(xiāng)間的小路上。這時,賀勝利從人群中竄了出來,奔到方小影的面前,挑起空水桶二話沒說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奔向了遠方。
  第二天,輪到徐明明留在“家”中做飯,他面對著風箱、面粉和青菜一籌莫展。他擔滿了水缸,就去找方小影她們,還沒等他說話,楚微微義不容辭地站了出來,邊走邊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和面,我去教你,一會兒我就回來?!鼻耙痪涫钦f給徐明明的,后一句話是說給生產(chǎn)隊長的。
  肖卓、李曉然和王海濤的父親都是基地鐵路管理處的職工,他們的家是基地疏散人口之后才搬進東風的。在張掖上學時我們是一個年級不是一個班。
  這天朝霞滿天,微風拂面,一望無際的麥子在陽光下泛著綠油油的光芒。我和王海濤趕著小毛驢車去公社的糧店買我們“家”當月的口糧。小毛驢車承載著我們在如詩如畫般的景色中奔馳,我們激情澎湃,神氣活現(xiàn)地揮舞著手中的小樹枝兒,連唱帶吆喝:“駕!長鞭哎,那個一呀甩哎,吧兒吧兒地響哎,駕!駕!哎嗨喲,我趕著那毛驢車,駕!去買糧哎嗨喲,駕……”
  正美得騰云駕霧一般,沒留神車輪被一塊石頭硌了一下,雖說車沒翻,我還是被甩了出去,甩出去的一瞬間,我的左胳膊讓路旁的樹杈猛的剮了一下,頓時血流如注。海濤忙用手帕把我的傷口扎住,到了公社衛(wèi)生院,醫(yī)生在我的胳膊上如同縫補破衣裳似的縫了四針,還用繃帶把包好的胳膊掛在我的脖子上,告訴我:“一周以后再來拆線,這段時間這只胳膊不要活動,更不能著水?!?br />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毛驢車上不敢再張狂,王海濤拽著小毛驢的韁繩小心揮舞著樹枝兒,小毛驢的小四蹄兒踢出的韻律在天地間回蕩。我抱著負傷的胳膊,問:“海濤,你家來十號區(qū)以前住哪兒?我和賀勝利、毓米他們都是從北京的留守處搬過來的,你們呢?”
  王海濤說:“我的家原來在東北的海濱城市營口。我的爸媽都是營口鐵路局的職工。我們家是五八年秋就搬到這兒來了?!?br />   “???是真的?”
  “是真的。我們家搬過來時我才兩歲,不記事兒。聽我媽我爸說他們是經(jīng)過部隊的嚴格篩選,說是必須符合什么三代貧農(nóng),根紅、苗正、年青力壯、業(yè)務(wù)精湛等條件。我的爸媽是佩戴著大紅花、在鑼鼓喧天,彩旗飄揚的歡送大會上、在人們熱烈的歡呼聲中,抱著我登上了西行列車的。他們說,越往西走越荒涼,那光禿禿的戈壁灘讓他們的心里一陣陣的發(fā)怵,可是當他們想到這是黨的召喚時,心里竟升騰起悲壯與豪邁來——來到這個荒涼的地方是祖國的需要,是黨對他們的信任。這個地方可不是誰想來就能來得了的?!?br />   我眺望著前方綠色的麥浪,感慨萬端:“不是誰想來就能來得了的。是呀,我打小就從大人的嘴里知道十號區(qū)的艱苦,但仍然向往著這個艱苦的地方,為啥呢?我也時常的問自己,就因為我父親在這兒工作嗎?答案是,也不完全是。父輩對十號區(qū)的忠誠與熱愛,耳濡目染,不學以能;潛移默化,自然似之。其實那時候我一點都不知道咱們十號區(qū)是干啥的。自從知道了‘東方紅一號’人造地球衛(wèi)星是從十號區(qū)發(fā)射升空之后,才知道了十號區(qū)任務(wù)的偉大,才知道了十號區(qū)為什么要保密。對咱們這些十號區(qū)的孩子們來說,能隨著父母來到這個神圣的地方,算不算是上天賜于我們的一種殊榮呢?”
  “陸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父輩把咱們帶到了這個即艱苦又神圣的地方,我想這應(yīng)該是咱們的福份吧。對許多人來講,這福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好,我再往下說:爸爸媽媽抱著我到了清水站,下車后滿眼都是荒涼與貧窮。我媽說,那時的清水到處可見十多歲大的孩子裸露著黑黢黢、臟兮兮的屁股,所有的孩子都光著腳丫子。清水的老鄉(xiāng)住的土坯房子又小又矮,莊稼地也是一小塊一小塊的。仿佛近在咫尺的祁連山巍峨延綿,山頭白雪皚皚,山腰處還有一小片綠色,山下是一馬平川的茫茫戈壁灘?!?br />   我說:“那時的十號區(qū)還是一片荒原,我爸爸他們都住在帳篷里,你們住哪兒???”
  王海濤說:“聽我爸說,五八年的基地正處在建設(shè)之中,由于鐵路運輸?shù)男枰?,鐵路職工在五八年就已陸續(xù)地到清水報到了,那時部隊沒有住房,職工們家家都租住在當?shù)氐睦相l(xiāng)家里,清水老鄉(xiāng)本來就窮,自己都沒有像樣的住房,好在這些職工們都出身于苦大仇深,生活上也不講究,只要是能遮點風避點雨的地方就行。我們家住在老鄉(xiāng)的倉棚里,李曉然她們家住在驢圈里,肖卓家是住在磨房里。我們這三家有個共同點:低矮的茅屋無窗無門。晚上把草簾子掛在門框上當門,白天必須撩起草簾子照亮通風?!?br />   “哦,真沒想到鐵路職工比我爸爸他們還艱苦,后來……”
  “你爸爸是自己艱苦,鐵路職工是全家艱苦。陸軍,瞧,咱們到“家”了?!?br />   到“家”了,王海濤和留在“家”里做飯的徐明明忙著卸車,我用右手拽著小毛驢的僵繩仰臉看天:潔凈的藍天白云沒有一絲一縷的雜質(zhì)。潔白的云兒白的輕柔,白的沉靜。湛藍的天空藍的深邃,藍的遼闊,藍的高遠……
  
 ?。ǘ?br />   次日,我吊著胳膊去上工,隊長看我一副傷兵的模樣,讓我休息。那時我的革命熱情高漲:“輕傷不下火線,我這點傷算得了啥?請隊長給我分配一個一只手能干的活兒?!?br />   正巧大隊衛(wèi)生所的所長來生產(chǎn)隊通知兒童打防疫針,所長對隊長說:“讓他到我那兒去幫忙吧,他有文化,用一只手給我們登個記啥的。我那兒這些天人手不夠,正想和你說這事兒呢?!?br />   我們的生產(chǎn)隊就在大隊的附近,所長帶著我不大一會兒就到了大隊衛(wèi)生所。衛(wèi)生所只有兩間正房,一間做診室,一間做藥房,從藥房中隔出了一小部份當作掛號、取藥室。所長手下的兵只有一名醫(yī)生爺爺,和一名女藥劑師(兼護士)。其實他們在忙的時候也不講究啥分工,這不,醫(yī)生、藥劑師、所長和我都加入了給孩子們打防疫針的隊伍。我負責記錄著前來打針的孩子和其父母的所在地及姓名,所長給數(shù)不清的小胖胳膊上抹藥消毒,醫(yī)生和藥劑師給小胳膊上打針,一群嬰幼兒在媽媽的懷里哭嚎著,各種聲部的童聲熱鬧非凡。
  賀勝利因有事兒請假回了趟十號區(qū)的家,回來時給我捎來了一本衛(wèi)生員手冊。我如獲至寶,下班回到“家”里就抱著書啃。
  晚飯后,大家都去小河邊洗衣服。自從我成了傷兵,我的臟衣服都是女同學幫忙洗。
  夏日里天長,都晚上九點多鐘了,夕陽還賴在天邊不肯下崗。晚霞滿天,微風習習,河水潺潺,蛙鳴聲此起彼伏。我們在小河邊,我吹口琴,同學們一邊搓著臉盆里的衣裳一邊跟著我的琴聲歌唱。
  “在我童年的時候,媽媽留給我一首歌,沒有憂傷,沒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滿歡樂,啦,啦,啦……”
  村子里星羅棋布的茅草屋炊煙裊裊,隨風飄來燃燒麥草的芳香。我不由想起了那天海濤對我說的話。我問:“海濤,那時你們在清水老鄉(xiāng)的破房子里住了多久?冬天是咋過的?”
  海濤說:“我們家搬到清水時已是深秋,我媽說,我們家就在老鄉(xiāng)的倉棚里過的冬。爸爸壘了個土爐子,單位發(fā)給我家一點兒取暖用的煤,只是這點煤放在家門口,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翼而飛了。天氣實在是太冷了,老鄉(xiāng)們對這點能取暖的煤虎視眈眈?!?br />   李曉然說:“是呀,我媽也說過,那年清水的冬天格外的冷,西北風呼呼地刮,冷的刺骨。我們家住的驢圈四處透風,雖然驢糞早就打掃出去了,可是那驢糞的味道卻一直賴在我們家里不走。爸爸忙的總不在家,媽媽把哥哥和我放在幾塊木板搭成的床上,用被子捂著我們。土爐子雖然一直燒著,屋子里卻仍然是冷風颼颼的?!?br />   肖卓說:“我爸說,好多人家都是這樣從寒冷中苦捱過來的。開春后,鐵管處發(fā)動職工在業(yè)余時間互相幫助,自己動手修建簡易的半地窯式的住房,我們家就修了一間半。漸漸的,這半地窯式的住房在鐵路兩旁連成了幾大片兒,這一片片的自然小區(qū)竟成了清水鎮(zhèn)最亮麗的風景。那時清水老鄉(xiāng)又窮又落后,他們對這些會建地窯子、能開走大火車的人們另眼相看,眼神兒全是敬仰?!?br />   毓米瞪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問:“那個時候你們在哪兒買東西?有糧站嗎?”
  海濤說:“鐵路管理處軍人、職工的糧食、副食等都在一輛悶罐子車皮上,大家叫它供應(yīng)車。因為這條鐵路線上有許多小點號,所以供應(yīng)車每半個月才能巡回一次。那時好多人家都在自家的門前開一小塊地兒,種菜養(yǎng)雞,過著亦工亦農(nóng)的生活。我媽在營口時也是鐵路局的職工,但是到了清水她就失去了工作,我媽帶著我和弟弟妹妹也種地養(yǎng)雞。爸爸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沒時間管家,家中只是媽媽在操勞。爸爸的工作很累,家里有點好吃的全都裝進了爸爸出車時帶走的飯盒里,我那時小,一看到爸爸的飯盒就流口水?!?br />   肖卓說:“自從鐵路管理處的軍人和職工到清水駐扎,清水老鄉(xiāng)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也有了很大的銷路,他們的生活也逐漸好了起來,他們開始學習我們的生活方式,光屁股的大孩子少多了?!?br />   方小影停下滿是肥皂泡的雙手:“肖卓,你們在哪兒上學?清水有學校嗎?”
  肖卓說:“到了六二年,職工們的生活相對穩(wěn)定了?;乜吹竭@群職工的孩子們大都到了上學的年紀,就在清水籌建了一所小學校。當時沒有校舍,學校就租用當?shù)乩相l(xiāng)的一所院子,這院子就在清水小街的那個大戲臺子的后面。開始時只有四個年級四個班,老師全是軍人?!?br />   李曉然站起來接著說:“別小看我們這所‘東風第二小學’,麻雀雖小,卻也是五臟俱全,少先隊的隊旗,隊號、隊鼓,入隊時的儀式一樣都不少。我還記得我們幾個入隊時的情景,那天少先隊的隊鼓咚咚鏘鏘地敲,隊號哇哇啦啦地吹,站在房頂上的一位老鄉(xiāng)沖我們喊:‘老師們,學生娃娃們,請你們別敲了,別吹了,我家的媳婦子正在生娃娃,請學生娃娃們和老師們安靜,求你們了?!D(zhuǎn)瞬之間,偃旗息鼓,但儀式還在繼續(xù)。當進行到入隊宣誓的時候,我們幾個入隊的孩子拼命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壓低了嗓門,把右手高高舉上頭頂,小聲背誦:‘時刻準備著……’那場面,就跟小紅軍戰(zhàn)士在敵后入黨似的?!?br />   “哈哈……”同學們都笑了。
  王海濤把洗好的衣裳擰干放在臉盆里,躺倒在小河邊兒的草地上,回憶道:“我記得有一天,我們正在上課,突然教室外面狂風大作,雷電交加,不一會兒,傾缸大雨從天而降……”
  方小影說:“用錯詞了,應(yīng)該是傾盆大雨?!?br />   王海濤說:“沒錯!缸比盆大。不一會兒,我們的教室里也唏哩嘩啦地下起了小雨,嚇得我們收起了書本蹲在書桌下面大喊大叫,教室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老師叫來了高年級的同學,幫我們把課桌搬到了院子外面那個古老的戲臺子上,我們在戲臺上繼續(xù)上課。我記得那天我們朗讀的課文是:‘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兒兩頭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我們稚嫩的童聲被傾缸大雨的雨聲淹沒。我偷眼看著戲臺外那水連天、天連水的世界,感覺那個時候的大戲臺真得好像一條小小的船兒在一片汪洋中孤獨地漂著。就在這時,我聽到老師在叫我:‘王海濤,注意力開小差了吧?’我看看老師,趕緊跟著同學們大聲朗讀:‘……只看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鋵嵮?,只要有解放軍老師跟我們在一起,再大的風、再大的雨我們都不怕?!?br />   
  (二十一)
  孩子們的防疫針還沒有完全打完,我就已相見恨晚地迷上了醫(yī)學。由于我勤學好問,所里的醫(yī)生爺爺很喜歡我,他指導我讀書,教我實踐。在他的教導下,那本衛(wèi)生員手冊上的理論我還真是實踐了不少。
  我受傷的胳膊已到了拆線的時候,正巧這天毓米和方小影到大隊的供銷社給生產(chǎn)隊買東西,順便到衛(wèi)生所來看我。醫(yī)生爺爺親自給我解繃帶,我對毓米和方小影說:“我這傷口已經(jīng)癢癢了好多日子了,我知道它早就長好了。傷口癢癢就是在長新肉呢,醫(yī)生爺爺,對吧?”
  醫(yī)生爺爺慈眉善目,他無聲地笑了笑,下巴上的白山羊胡子一顫一顫的。毓米和方小影都凝神注視著我的傷口處,紗布一層又一層地揭開,突然,方小影大叫起來:“哎呀!這是啥呀?一個大黑虱子,它竟然躲在這兒!”
  醫(yī)生爺爺用聶子把虱子夾出來丟在地下,開始給我的傷口消毒、拆線。毓米把虱子踩死,仍舊關(guān)切地盯著我的傷口。方小影卻捧腹大笑起來,她笑得彎下了腰,欲蹲在地下,沒蹲好,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邊笑邊絮叨:“哈哈,真讓人不可思議啊,傷口處竟然有一大虱子,哈哈,還長新肉呢,這么大的虱子盯在傷口上,傷口不癢癢才怪呢!哈哈,虱子,從前的革命者戲稱的革命蟲,陸軍是革命者了,他也有革命蟲大虱子了,哈哈……”
  她笑的花枝亂顫,淚花閃閃。
  毓米微笑的說:“小影,別笑了,你把陸軍的臉都笑紅了。”
  我說:“沒事兒,讓她笑吧。我本人干癟乏味,我身上的虱子能博得美人一笑,也算是成全我了。這小東西還真會找地方,竟敢隱藏在我的傷口之處,難怪長得又肥又大。”
  停止了狂笑的方小影又笑了。
  我笑嘻嘻地說:“方小影笑起來真是挺好看的,眼睛都彎成了一對兒小月芽兒。方小影,聽我的忠告,你呀,別總是瞇著眼睛笑,這樣笑久了小心你的上下眼皮永遠地粘在一起,你那美麗的眼睛可就再也睜不開了?!?br />   女孩子天生愛美,對自己相貌中的不足別人不說都耿耿于懷,哪堪我的調(diào)侃?方小影收斂了笑容,小眼睛睜得比往日都大:“陸軍,有你這么說話的嗎?你看過誰是瞪著眼睛笑?。磕憧催^誰的上下眼皮長在一起了?。磕悴痪褪窍胝f我的眼睛小嗎?我的眼睛小礙著你啥了?陸軍,剛才我不是故意笑你,只是那虱子趴在你的傷口上的樣子特滑稽。你也別生我的氣,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了??墒悄阋膊恢劣谝驗檫@點破事兒就拐彎兒抹角地損我吧?毓米,我先走了,我在供銷社等你?!闭f完,氣呼呼的轉(zhuǎn)身走了。
  毓米說:“方小影,等一下我。陸軍,瞧你,把方小影說生氣了吧?你呀,嘴邊兒總是沒個把門兒的?!?br />   我不屑置辯:“大家都是開玩笑嘛,愛生氣就由她去?!?br />   “陸軍,我得走了,你的傷口剛剛拆線,你自己多注意點兒,別總是不管不顧的,???醫(yī)生爺爺,再見!”
  “毓米!等一下。”
  我壓低了嗓門,真誠地說:“毓米,你笑與不笑,你的眼睛都是那么的大那么的亮那么的美,我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就喜歡你的眼睛。”
  毓米臉一紅,瞪了我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基地十分關(guān)心我們這群下鄉(xiāng)的孩子們,專門把一名連隊的指導員派來當我們的帶隊干部。他姓金,我們背地里稱他為金磚。
  金磚很辛苦,也很負責任。他常說,共產(chǎn)黨員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革命軍人就是一片瓦,哪里需要就往哪里碼。
  公社有五個由基地子女組成的知青點,這塊大金磚同志就在這五個需要他的地方搬來搬去,時不時的還得搬回到他的連隊去。這天傍晚,久違了的金磚再次搬到了我們“家”。
  金磚對我們?nèi)绱猴L般的溫暖:“付文斌,你挑水去了?今兒是你做飯???”
  “金指導好,今天是李曉然值班,我?guī)退羲!?br />   金磚走進院子,笑容可掬:“哎呀,楚微微也會做針線活兒了啊,微微呀,這是你的褲子嗎?”
  “這是徐明明的褲子。前天我們割玉米秸時他不小心用鐮刀劃破了自己的褲子,還差點負傷呢。其實我也不太會這縫縫補補的活兒,好在徐明明他不嫌棄?!?br />   金磚走進了女生宿舍,驚呼:“陸軍!毓米!你們在干啥呢????”
  我和毓米驚愕地回頭,看到金指導員比金磚還冷的一張臉上瞪著噴著怒火的金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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