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盤嶺第九章
作品名稱:長篇小說磨盤嶺 作者:閆衛(wèi)星 發(fā)布時間:2014-11-13 18:40:48 字?jǐn)?shù):7934
溫泉從母親的屋子里回來,他想不到母親的身體狀況能到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這個晉南農(nóng)村里長大的年青人,對母親的印象總是健康、勤勞、嫻淑。這多年來,他就沒見到過母親啥時候吃過藥打過針看過醫(yī)生??山裉炻犨^村衛(wèi)生所大夫的話,他才意認(rèn)識到母親的病已經(jīng)是如此的嚴(yán)重了。聯(lián)想到父親不久前的死,他馬上想到他們這個家庭可不能再失去親愛的母親了,今天從村衛(wèi)生所回家的路上,他就下定了決心,無論母親是怎樣的堅持,他都要勸說母親好好治一治自己的病,可現(xiàn)在說服了母親明天去醫(yī)院,但去醫(yī)院看病需要錢??!現(xiàn)在看病的錢還沒著落。此時此刻,他多么渴望自己有一筆那怕數(shù)目不大的錢啊。在這個無窮無盡的苦日子里,他才知道錢對于一個人或者一個家庭是多么的重要。
記得,他前幾年上小學(xué)的時候,為了幾塊錢的學(xué)費(fèi),母親起早貪黑的到南嶺上的坡地,滿山遍野里去尋找各種星星點點的中藥材,有時候苦苦地在土地里扒挖上一天,才能賺到塊八角錢的收入。但母親卻從來沒有灰心過,從來沒嫌棄這一天掙的錢太少。當(dāng)她把晾曬干了的中藥材拿到村里的代購代銷店里變賣后,母親總是把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幾塊錢,緊緊的捏在手心里,似乎怕別人給搶跑了一般。
劉溫泉很清楚家里的底細(xì),知道家里已經(jīng)沒有了要給母親看病用的錢。他想到去村里借的人家借一些,但他現(xiàn)在又沒有想好去向誰借。
正在溫泉感到束手無策的時候,屋門吱的一聲開了,見是自己的妻子李賢兒進(jìn)來。
李賢兒是在丈夫離天后,安頓好婆婆睡下,這才回到他與丈夫住的廈屋里。倆人面對著,不知該說些什么?但倆人此刻都知道對方的心里在想著什么?
溫泉坐在炕沿上,默默地卷了一根喇叭筒煙卷抽著。那煙霧隨著他的思緒一起在屋子中漫游著,一絲絲、一縷縷、久久地飛舞著。他看到妻子李賢兒把被褥展開,才對妻子說:“你先睡吧!我得去村里走走?!北阋鹕沓鲩T。
李賢兒忙起身跳到丈夫面前,深情地望著丈夫說:“你那也不要去了?!痹捨凑f完,便撲在丈夫懷里,痛哭起來。說:“我不讓你去做難了,不讓你再去做這個難了?!?br />
溫泉雙手捧起妻子的臉,很是動情地用那雙厚重的大手,慢慢給妻子一下一下抹去臉上的眼淚。安撫妻子說:“媽這回病的同往常不一般哩,那能不給媽好好看看她的病呢?”說著把妻子緊緊的擁進(jìn)懷抱:“今天,我在村里碰見了村衛(wèi)生所的大夫了,他讓我一定要到縣醫(yī)院里給媽好好檢查一下。他說,媽的病再不好好給治治,怕真的就要給耽誤了。賢兒,你說萬一媽的病真有個好歹來,咱們這做大兒大媳的可就要背上一生不孝的罵名了?!?br />
李賢兒從丈夫的懷抱里掙脫出來,甩開丈夫發(fā)急地說:“誰說咱不給媽治病了,誰說了,我說了嗎?我……我只是想著你要到村里去借錢,你去哪里借?我還不了解你嗎?你這個人平時死要面子的人,你這個把面子看的比命還值錢的人,你想好了嗎?你準(zhǔn)備去哪里去借,向誰家去借。我知道你不知道去哪里借。你是被媽的病急昏頭了。”她丟下丈夫爬上炕,掀起鋪著的棉墊子,從炕角的席下摸出一本舊書來,一邊翻著就找出了三十元錢遞給丈夫。
溫泉看了看沒有去接,他說:“我知道,這是你娘家媽給你的,她知道你壞上了娃,是想讓你補(bǔ)補(bǔ)身子,這錢用不得,我還是去村里借些吧!”李賢兒聽過丈夫這番話后,看也不看丈夫一眼,把那三十塊錢放在丈夫面前的爐臺——拉開被子一個人躺下了。
李賢兒看到丈夫還在那里愣著神,也就顧不得他了。她感到身上實在是太困乏了,尤其是近些時候身體在不斷地發(fā)生著變化。這些天來,她覺得什么飯都不入口味,什么飯食都不想吃,平時感到非常好吃的東西,現(xiàn)在也覺得乏味了。
那天,妊娠反應(yīng)實在是太利害了,肚子里象在翻江倒海,她嘔吐了許許多多剛剛吃下的飯食和胃液,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覺得眼前的一切東西都不復(fù)存在了。她突然想到了死,想到了是否今日就是自己的末日。她就那樣虛弱的扶著茅舍的墻站了很久很久……在昏昏然之中,想到自己身體所發(fā)生的這些變化,暫時還不能讓婆婆和弟妹們知道。她明白,這個家庭現(xiàn)在太需要她了。她不能讓他們把自己當(dāng)做一個孕婦。
但清醒之后,回到她們住的小西屋里時,覺得自己腹內(nèi)空曠極了,空曠的似乎就沒有了五臟六肺,想著吃些東西。
她下炕,在屋子里翻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出一點可口的東西來。她一個人苦苦地站立在窗前淚傷時,忽然看到院子的大門后,有一株已經(jīng)凍干了的灰灰菜,那已經(jīng)被凍干了的枝桿上,存留著十多片薄薄的青灰色葉片。
這讓她馬上聯(lián)想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村子四周寬廣的田野里,到處生長著各種名目的野菜。她記得,去年春天還在娘家時,她把剛出苗不久的灰灰菜挖了一竹筐,回到家里,摘好洗凈,再用開水捋過了,然后放進(jìn)油鹽攪拌,吃到嘴里是那么的好吃可口。想到這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馬上把那株灰灰菜連枝帶葉一點不剩的吞咽到肚子里去。
她完全顧不得一個年輕少婦的矜持了,搖搖晃晃的走出西屋的門,來到那株灰灰菜跟前,她注視著那株灰灰菜,在確確實實看真切后,她似乎怕這株灰灰菜像一只小兔子要在她面前逃跑了一樣,急忙彎下腰去,雙手圍住那株灰灰菜的根部,握緊柱桿雙手向上擼去,擼到雙手里的是一把被寒冷的風(fēng)吹干了的灰灰菜葉子。
她看看四周無人注意,顧不得揀去干菜葉子中的雜草和吹一吹葉子上的灰塵,便不顧一切的往嘴里送去。
年輕的少婦李賢兒就這樣站在自家的院子大門后面,很是有滋有味的吃起來。但見嘴里嚼著那灰灰菜葉子的時候,雙眼里卻涌滿了淚水。她也不去管它,任憑淚水從眼眶里流下來,再流進(jìn)了嘴里,合著那干灰灰菜葉子一同又吞進(jìn)了肚子里。
在晉南大地,這個普通鄉(xiāng)村寂靜的春夜里。劉世杰的妻子也在對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個徹底的回顧。
她自十九歲那年,從娘家秦崗村嫁到磨盤嶺村二十多年來,從沒有想到過死亡的人,此刻卻連續(xù)多次想到了自己將來死亡的情景。她把自己二十多年前的好多好多往事,在自己的大腦里像放電影一樣細(xì)細(xì)的過了一遍。
她覺得為這二十多年自己最大的滿足和收獲,就是與丈夫生養(yǎng)了這四男二女六個孩子,這也是她一生的最大希望和依靠。
她清楚地記得,公社那個溫書記,就是她娘家門口的人,年前在她家吃過飯后,對她與丈夫說的那番話,他說讓她和丈夫一定要讓孩子們上好學(xué),長大了在外面干大事去。
如今,她的二兒子金泉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在省政府的一個單位里做事,想必今后的日子一定會比在這鄉(xiāng)村里好過的多。對長子溫泉的婚事也感到很欣慰。就是整天擔(dān)心著大女兒小桃,雖說也成了家,但找的那個女婿確讓她心里十分不滿意。這個女婿是丈夫做主定下的,因為這個女婿的爹與自己的丈夫是拜八子兄弟,為了這件事情她與丈夫抬杠吵嘴多次,但她還是屈從了丈夫,這也就給大女兒的婚姻埋下了禍根,小倆口整天吵嘴打架就沒有消停過。
想到自己當(dāng)初沒能說服丈夫,想到自己性情的柔弱,想到因自己性情的柔弱給女兒小桃?guī)淼膫Γ@個在黑暗里苦苦思索的女人,淚珠子再也仰止不住地從臉龐上流下來。
這一夜,她就這樣望著屋頂一個人默默地想著心事。那盞二十五瓦的電燈的暗黃色的光芒,照射在她那蒼白瘦弱的臉上更顯得暗淡無色。
在這個深夜,這個年僅五十三歲的農(nóng)婦,要想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心想,慢慢就有好日子過了。確想不到,丈夫前些日子的突然去世,讓她經(jīng)受了無情的深重打擊。尤其是丈夫去世后,她的靈魂似乎也跟著丈夫一起去了。過去輕易不感冒的她,這些時候卻經(jīng)常鬧感冒還經(jīng)常地咳嗽,而且一旦咳嗽起來就無法制止,直到咳出一癱癱鮮紅的濃血來。
當(dāng)她第一次遇到吐血這個情景,她真有些害怕了。她看到自己剛剛吐出的血,同那天凝固在丈夫臉上的血是那樣的相似。這以后,每當(dāng)她又咳出一癱鮮紅的濃血時,似乎在那鮮紅的濃血中,很是清晰地看見了丈夫的影子,丈夫向她做著一個又一個怪臉兒,她氣得用手指著罵他。可是,她越是罵他,他就越是帶勁的做著一個又一個怪臉兒。她氣得哭起來,哭的很悲凄。她就用手擦,這一擦不大緊,確把淚和鼻涕攪在了一起,把她的臉抹地像一個戲臺上的大花臉。
她看到丈夫更加放肆的哈哈大笑起來。她這回真地生氣了,你回來干啥來了,是回來故意氣我的嗎?你走吧!我不想見你,你走吧!她這回確實看到丈夫哭了,而且哭得比她更難過、更凄慘。你哭個啥來由,你兩眼一閉兩手一伸走了,把咱這一家老小丟給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日子難過,這個家你就那么放得下心嗎?你知道咱的大女兒小桃嗎?都是你干的好事,我當(dāng)初就死活不愿意這門婚事,都是你為了那么個臉面抹不開,就把妮子給害了,三天兩頭的挨那個二百五女婿的打。你說咱妮子啥時候才算熬出個頭。
她聽丈夫說,我就要給你說這件事哩,咱妮子每回挨打,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哩!女婿的拳頭是打在咱妮子身上,卻疼在我身上,你看看,現(xiàn)在還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身上被打的紅印子。
她對丈夫說:那肯定是咱妮子挨了那二百五女婿的打,心里恨你,在晚上做夢時打你哩!
丈夫說,你給妮子說,別讓她在夢里打我了,她的婚事從現(xiàn)在起,我是半點都不管了,你告訴咱妮子,要真是不愿和那個你們說的二百五女婿過活了,就讓妮子跟他離了,現(xiàn)在的社會離婚也不是啥多丟人的事?!?br />
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
丈夫說你告訴妮子就說是我說的,千萬別讓咱妮子在那個婆家受苦了。
她說你來好久了,你也該走了。
她聽到丈夫說咱倆要做爺爺奶奶了,知道嗎?咱溫泉的那媳婦有喜了,還是個男娃娃。她有些驚喜。
但又對丈夫有些嗔怪地說,你一個老公公是這么知道兒媳懷娃的。
她就見丈夫笑嘻嘻的說,那天咱兒媳嘴乏味,就想吃酸喝酸的,趁家里你們都不在就揣了個醋瓶子來到咱家祖先堂里悄悄的喝,讓我正好看見了,也許她害怕我,就順手拿了一個花布包袱蓋在我的臉上,到現(xiàn)在都沒拿掉。
她又問你還知道咱家的啥事兒?
她聽丈夫說還有就是咱金泉眼見的就要當(dāng)官了。
她說這個你也知道,咱那二小子遠(yuǎn)在省城,他的事你咋能知道,你沒去過省城你怎么會找見他,你在這兒可別哄我。
丈夫說還有呢?
她就問還有啥事?
丈夫說咱那三小子也要遠(yuǎn)走高飛了。
她聽后就有些不相信地說,咱那三小子還要遠(yuǎn)走高飛,就他那半天都沒一句話的人,他能高飛到那兒去,你今天就好好的哄哄我吧!
丈夫說你不相信那也沒辦法,天也不早了,讓我看一看咱的二妮子杏和水泉,我就要走了。
她看見丈夫走近炕邊,伸出兩手,一手撫摸著二妮子小杏的臉,一手撫摸著小兒子水泉的臉。
她說,你輕點,別把孩子們鬧醒了,讓娃娃們害怕你。
丈夫說,不會的,我這就要走了。
她問,那你啥時候再回來看我?丈夫說,我不來看你了,好歹你以后也要與我在一起了。
她就沒聽明白,你說啥???我沒聽清楚的……抬頭時,她看到丈夫扭身飄飄然的向門外飛去。她更加奇怪了,不知道丈夫這些時間沒見,怎么就會飛了呢?
她努力的睜開眼,想一想原來是一場夢,但似乎又覺得不像是夢。她還是在想,剛才丈夫確切得就是來過啊?
不過,通過剛才的那一幕事情,再想一想自己現(xiàn)今的病況。好似在這一夜之間,她把這個世上的一切一切的事情都看得透亮了。回過頭來想一想,人生在這個世上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丈夫的身體那般強(qiáng)壯,少說也能活到七八十歲了,但沒想到才剛剛過了五十多歲,就在那一聲沉悶的爆炸聲中,把個活生生的命給徹底的擊沒了。想到自己幾個月前還是一個強(qiáng)強(qiáng)壯壯的人,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成了這副病殃殃的模樣了。
在這個即將迎來黎明的早春之夜,這個晉南磨盤嶺村劉家的主婦,把生生死死這些事情徹底的想開了。也就是說,她現(xiàn)在對死并不懼怕了,但她顧慮最多的就是自己的這幾個孩子,覺得自己的這幾個孩子,除過大兒子溫泉外,包括大女兒桃都沒解決或還沒解決好自己的婚事。
她扭過身去,看著睡態(tài)中的小女兒杏,臉上呈現(xiàn)出一絲欣慰。這個僅僅十四歲的小女兒,在這個家里沒享過多少福,但正是這個女兒,卻是那么理解母親的心。她這一生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一件事就是女兒那天的哭,那次女兒的哭涼透了她的心,但她知道女兒比她還要傷心。
西川公社要組織了一次小學(xué)生文藝匯演,小杏因為長相好,嗓音好,被學(xué)校選上了,但在去縣上參加匯演時,就因為她沒有一身像樣的衣服,被縣上的人把她演的那個節(jié)目淘汰了。
那天,女兒回到家里,看到她一個人躲進(jìn)屋里暗暗的哭。而且哭的那樣傷心,女兒把這些傷心事,沒有告訴她。但她后來還是知道了這件事。她看著女兒不由的伸出一只手去,輕輕地?fù)崦畠旱哪樀?,又把女兒散亂在臉龐的一束亂發(fā)順了順。
當(dāng)這位病中的母親,撫摸到女兒身上,看到那身她熬夜織出來的土棉布做的衣褲時,那心就緊緊的抽縮成一團(tuán),再也不能自制了,在幽暗的燈光下,她兩行熱淚從那張憔碎干澀的臉龐上再一次流下來。
西屋里,溫泉看著心愛的妻子李賢兒睡去,他知道她此刻哪里會睡得著,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把妻子放在爐臺上的三十元錢收起來,上炕把自己的被子展開在妻子身旁,想了想搖頭,一下子掀起妻子的被子鉆進(jìn)去,他看到妻子也是和衣而睡,起身為妻子一件一件脫衣,等把妻子脫的一絲不掛時,他馬上想到了小時候在滏河里摸到的雪白的、光滑的大白鰱魚。
他在低頭看妻子時,見妻子李賢兒伸出兩條光溜溜的臂,一下子把他攬進(jìn)懷中。
年輕的小女人李賢兒,本想著與丈夫好好地溫存一番,卻不知就說出了一句憂憂愁愁的話:“你說,咱們什么時候才能過上舒舒心心高高興興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啊?”
溫泉在黑暗中想了一會,回答妻子說:“這樣的窮日子,絕不會像釘子一樣永遠(yuǎn)釘在我們這輩人身上?!?br />
劉溫泉過了這個春節(jié),已是年滿二十六周歲的人了。
他覺得自己結(jié)婚后的這幾個月中,逐漸地長大了。尤其是近段時間來,家庭經(jīng)過了這一番的痛苦經(jīng)歷,讓他這個磨盤嶺村里能人的兒子經(jīng)受了,也長大了。但他的信心是早已下定了的,那就是無論如何明日要帶母親去縣城,給母親好好查查病。正在他作難的時候,妻子卻拿出了三十塊錢,這并沒讓他感到吃驚。他知道前些時候時候,妻子回了趟娘家,聽她說過,娘家媽瞞過大舅嫂,給了女兒一些錢,那是怕她妮子在這個家受屈,補(bǔ)給的一點體己錢。
溫泉很是感激他的妻子李賢兒和她的家人。她的父母一輩子就生養(yǎng)了一哥一妹倆個孩子,但李賢兒卻不像有些人家的妮子那么嬌生慣養(yǎng)。雖說整天也是隨著村里姐妹在生產(chǎn)隊里做農(nóng)活,但跟母親抽空兒學(xué)會了一手好針線。嫁到磨盤嶺的劉家后,除小桃剛嫁出不久,全家上上下下八口人,就憑著她同婆婆兩雙手一針一線把全家八口人的衣褲鞋襪熬夜縫制,手工納底的布鞋放在一塊就要一大堆。李賢兒進(jìn)劉家門僅僅才半年多的時間,但村人們看到劉家老老少少進(jìn)出門時的穿戴比平時干凈平展了許多。
大家都知道劉溫泉的這個漂亮賢慧的媳婦是個什么樣的人兒了。
溫泉把妻子緊緊抱在懷中,很是有些歉疚地說:“真沒想到,我們就把日子過到了這份上。你為這個家受苦受累,這時候還要花你娘家給你的體己錢。”
李賢兒見丈夫這么說,扭過頭說:“錢,你只管拿去給媽看病就是了,何必要說這些沒咸沒淡的話呢?我李賢兒進(jìn)了這個劉家的門,也就是劉家的人了。你倒說說,我一個兒媳把自己攢的一點錢拿出來,還需丈夫講這些外家子話嗎?”
溫泉趕忙接過話頭說:“哎呀!我心里可不是這個意思,你也不要這樣的冤枉我,我是說咱家里弟妹這么多。這半年來,又遇到了這么多揪心扯肺的事。凈是些要花錢的地方,就說年前養(yǎng)了一頭豬吧,父親去世時急著用錢也給賣了。那還不夠,就還借了一些?!?br />
李賢兒說:“前幾天回娘家時,我把我懷孕的事給媽講了,她老人家就發(fā)急了,拿出這三十元錢說,你那個婆家我也清楚明白的很,也是困難到頂點了?,F(xiàn)今,又沒了公公,家里的弟妹又那么多,誰能顧上個你了。說給些錢也早早的給咱孩子做些小褂小褲的,別等到孩子真都出生了,再急抓急鬧的什么事兒也給耽誤了?!?br />
溫泉聽完妻子這么一說,嘆了一口氣從被子里坐起來,披了一件棉襖,獨(dú)自坐在炕沿抽著一支旱煙。
李賢兒知道丈夫此刻的心情不平靜,也就沒再說啥更多余的話,只是說:“這夜里涼,你千萬別給感冒了??!”
溫泉在爐臺上擰滅手中的煙頭,重新爬上炕來,把妻子摟在懷里,用一只手在妻子頭發(fā)里輕輕地?fù)崦人槐橛忠槐閾崤拮拥念^發(fā)時,頓覺得心里更加的愧疚了。
這個李莊村的人尖兒,自她長這么大,那里受過在他們家這些苦和難呢?覺得自己這一生真活得窩囊透了。哪一個父親母親把妮子嫁出去,都是盼著跟女婿享福哩,哪里就知道把妮子跟了他溫泉,讓他們的妮子跟著受了這么多的煎熬和苦累,想自己真正辜負(fù)了當(dāng)初岳父岳母嫁妮子時的那份心情和愿望。想到了妻子白日里穿的那件方格兒衣服,就想起這件又小又窄的上衣,還是妻子在娘家做妮子時穿過的舊衣服。
溫泉低頭看一看自己的懷里,此刻像個小貓兒般的妻子,輕輕地說:“賢兒,咱們這個家委屈你了?!?br />
聽過丈夫的話,李賢兒扭過頭,望著丈夫說:“大家不都一樣嗎!你看看咱們這個家,誰又穿得好了,吃得好了。”說完,便用兩只光滑的臂膀摟緊丈夫的脖子,同丈夫熱烈的親吻起來。
溫泉一邊親吻著妻子,兩手就在賢兒的光溜溜的身上憮摸,一只手就在妻子的奶子上停下了,就那樣輕輕的有節(jié)奏的撫摸著,直摸捏的賢兒再也受不住了,兩手一個勁兒的在丈夫背上敲打。
倆人親熱了一陣,溫泉說:“等咱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我一定想辦法再鬧一些錢,你再給咱的孩子買啥做啥也不遲的。”
李賢兒說:“原來,我是想進(jìn)城一趟,扯些布也給咱的孩子提前做些小褂小褲。后來,看到媽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好,也就沒有這個心思了。再說,又要伺侯媽,又要為幾個弟妹們操心吃喝,也就什么都也顧不上了。”
溫泉說:“好孬我再想想辦法,咱就是手頭再緊,真不該用你媽給孩子做衣服的錢?。 ?br />
李賢兒用手指點了一下丈夫,說:“你這個人,這都是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樣的話。咱總不能為了個還沒見面的孩子,就連媽的病也不要看了。跟你說吧!我為啥不急著去縣城或古村鎮(zhèn)上花這些錢,就是想留著給媽看病急用。你說我要成心想買些布料子,我不早就上古樹集上花了嗎?現(xiàn)在啥也別說了,你就放心的拿去給媽看病。過幾天,我再回趟娘家,好呆我娘家比咱家這邊的生活要寬松一些。”
溫泉不好在說什么話,再一次抱緊李賢兒,說:“好心的人兒,我這一生真是虧欠你的太多了?!彼蝗幌肫?,要好好看一看妻子懷孕的身子,便一把掀開了被子。
頓時,李賢兒光溜溜的身子,全部暴露在了丈夫的眼前。
溫泉兩眼放直地看著妻子光潔白凈的身子,由不得的就把手從賢兒的臉蛋上開始向全身撫摸起來。
李賢兒把被子拉過來,一下子蓋在身上,紅著臉兒,很是幸福很是嬌柔地說:“厚臉皮的東西,你不可以胡鬧啊!”
溫泉只是笑了笑。一只手繼續(xù)撫摸賢兒那已經(jīng)鼓凸的小腹,手感到妻子的那小腹部位真是比前些時日更圓更大了。馬上想象著……孩子,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呢?輕輕的問賢兒:“你說,這回咱能生個男娃,還是個女娃呢?”
賢兒聽后,知道丈夫想讓她生一個兒子。但這會兒,在丈夫的極力挑逗下,心情也格外的好,有意的想逗逗丈夫。抬手把丈夫的手拉起來輕輕的按在自己身下的那個地方說:“就給你生個和我一樣兒的,你愿意嗎?”說完,把頭鉆進(jìn)丈夫的懷里。
溫泉的手在賢兒的那處一摸,就覺出妻子那地方已是潮乎乎的水兒流淌了一片,再也沉不住勁兒了,一翻身壓在了妻的身上。
賢兒把眼睛微微閉上,嘴里卻小聲說:“你輕一些,小心咱的娃兒?!?br />
事畢,賢兒翻起身來,兩手在丈夫?qū)挻蟮男靥派蠐崦骸澳阏f,媽這回得的是啥病,我看到她這段時間咳嗽的越發(fā)厲害了,吐出的痰液中還有血塊。昨天早上,我見她又吐血了,驚恐的不得了,想要去地里找你回來。媽卻說,就不要去驚動他們了。她說爸爸的死,已經(jīng)夠驚嚇咱們的了,再把這些事告訴他們,讓他們整天為我操這個心做什么?!闭f著又流下淚來,“你明天一定要人家縣醫(yī)院里的大夫,給媽好好看一看。要是媽再有個好歹,那咱們家這塊天就要真塌了。”
溫泉聽過妻子的話,心里很不好受。想起父親不在世時。這個家雖然窮,但老老小小大家在一起,終久是一個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家?,F(xiàn)在父親去世了,母親又病成這個樣子,心里馬上冷了一大截子,立時沒有了夫妻倆剛才親密溫柔的心情。從妻子的被窩里躺進(jìn)自己的被窩里,只聽長一口短一口的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