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輪回

　　中國民間有個說法：人是有轉世輪回的。不然的話，藏傳佛教的領袖班禪圓寂之后，底下的教眾也就不會費盡心力尋找他的“轉世靈童”了。每個人在轉世之前，要喝一碗孟婆湯，孟婆湯的功效是什么？忘掉，全忘掉！有些人漏掉，沒喝或者是喝完吐了，那么她或者他，就帶著前世的一些記憶轉世回來了。
　　其實，世間有很多人都有過一種感覺：有個新地方你來了，感覺仿佛來過；或者看見一個人，遇到某件事，覺得以前好像涉及過，就有點時空穿越的那種感覺。
　　我，顏，韓，上輩子有沒有喝那碗孟婆湯？……
　　
　　顏的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和顏正在聊著學習方面的東西，至于是什么內容我現(xiàn)在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她父親的這句話聲音如此之大，我和顏在小屋里聽得是真真切切。顏的身子在椅子上明顯一震，我則是心花怒放。
　　從三年級我就開始看小說，主要都是古典小說，像《水滸》、《三國演義》、《西游記》、《說岳全傳》之類的，《紅樓夢》曾經翻過兩次，硬著頭皮讀了幾頁，實在是不感興趣，就是到現(xiàn)在，我也從來沒有完整的讀過它。那時候，收音機里經常播放劉蘭芳的評書，我也非常愛聽。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讀史有學問，聽書長門道”，所以，我知道顏父說這句話的意思。
　　顏讀的書和我不同，在小學的時候，她讀的都是國外名著如《巴黎圣母院》之類的，也愛看在我們那個時代剛剛興起的科幻題材的小說，尤其是葉永烈寫的像《珊瑚島上的死光》、《小靈通漫游未來世界》什么的。
　　我記得初二暑假，有一次她問我看過《紅樓夢》沒，我好面子，說看過，她就興致盎然地跟我探討其中的一些情節(jié)，我根本搭不上話。她就問我到底看了沒有，我說我只是挑著看了幾個回目，結果她“呸”了我一聲，說我一定是挑那些什么“寶玉初試云雨情”之類的章節(jié)看的。
　　她太了解我了，呵呵……
　　顏把頭扭過，視線移向書桌上的臺燈，不再看我，白白的脖頸上面，臉紅艷欲滴。我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頭也轉向另外一邊，小屋里一時靜謐無聲。
　　這樣一來，來自客廳的聲音更加清晰。只聽我父親哈哈一笑，說：“老顏，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的話就是潑出來的水，你可不能反悔！”
　　對對，不能反悔！不能反悔??！我在心里大聲喊著，面條吃到嘴里才算收成，一定要落實，一定要砸實這件事！
　　我父母是很喜歡顏的，尤其是我母親，每次見到顏，都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的，那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親閨女一般。
　　今天顏的父親也許是喝多了，說的醉話，但是，醉話也是話！
　　只聽“啪”的一聲，我在小屋看不見，估計是顏父拍了自己的胸脯。我豎起了耳朵，整個心像要蹦出胸膛，顏此時的頭都已經快低到膝蓋以下了！
　　“當然不……”…………
　　咦？怎么？怎么？怎么沒下面的了？怎么不說下去？怎么沒動靜了？
　　顏的父親聲音嘎然而止。是什么導致顏的父親沒有接著說出后面最關鍵的字？看不到客廳的情景，不知道出現(xiàn)了什么變故，我急的不由自主攥緊了拳，手心里全都是汗。
　　客廳里竟然就此沒有了什么動靜，我調動全身的每一寸細胞，居然就只能聽到筷子碰到盤子發(fā)出的零星聲音。
　　發(fā)生什么情況了？剛才談話還比較熱烈的兩家大人，怎么一下子就都成了悶嘴葫蘆呢？
　　我煩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下意識地掏向口袋，拿出了口琴，不假思索地就往唇上一擱。我已習慣高興也好，難過也罷，都吹上一靳來進行發(fā)泄，只是我忘了：這里不是我家，而是顏家。
　　顏此時也抬起了頭，看到我的舉動，手掩住了嘴差點驚呼出聲。她睜大雙眼，搖著腦袋，對我拼命使眼色。
　　我輕嘆一聲，放下口琴，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又坐回到椅子上。
　　機遇來的時候像烏龜，走的時候卻像兔子！
　　我和顏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對視。“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這句宋朝柳永柳三變的詞好像是在初三才學到的，但用在此時、此情、此景，卻是再貼切不過。
　　客廳短暫的安靜之后又恢復了熱鬧，兩家大人們又開始喝酒、吃菜、閑聊天，內容都是一些雞毛蒜皮，噶活“兒女親家”的話題再也沒有提起。
　　我內心無比失望，手掌里無意識地翻動著那支口琴，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顏伸出左手按住了我拿口琴的右手，右手奪過我的口琴，然后一皺眉。
　　全鋼的口琴上都是我手上的汗水！
　　顏從桌上拿起一塊手帕默默擦拭著口琴，眉頭微蹙，杏目含光。我心潮澎拜，身子往前一探，兩手一把抓住顏擦琴的雙手。
　　“小*，你和小眉出來，吃飯嘍?！本驮谶@時，客廳里傳來顏的母親那帶著濃濃川音的親切的呼喚……
　　顏家的宴席搞得很豐盛，其中有一道菜居然是西紅柿炒雞蛋！那個時候，還沒有蔬菜大棚技術，在北方的冬天，你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像黃瓜、西紅柿之類的夏季蔬菜，顏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不過，這樣的驚訝在我心中一閃即逝，因為我滿腦子都被另外一個問號占據(jù)了。
　　顏母一個勁地往我碗里夾菜，邊夾還邊說：“小眉，多吃點！男孩子，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使勁吃！長的胖些個?。　?br /> 　　……
　　從顏家告別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父母說著閑話，我跟在后面，心里是很著急的。顏的父親本來說到兩家要結“兒女親家”，卻突然沒了下文，這里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本來直駛的船突然改變了方向？路上好幾次我很想問，但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張開口。
　　回到家，我一頭扎進小屋，我哥不在家，不知道到哪玩去了。我關上房門，然后躺在自己床上，靠著被子，掏出口琴，吹了起來。
　　“日出嵩山坳，晨鐘驚飛鳥，林間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兒跳，羊兒跑，舉起鞭兒輕輕搖，小曲滿山飄，滿山飄……”
　　這首李連杰主演的電影《少林寺》里面的《牧羊曲》被我吹的凄慘無比，境由心生，我腦海里小學時候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顏與韓的一顰一笑，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的閃過。我感覺到有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我閉上眼睛，懶得擦拭，就讓它們流吧……
　　母親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的，我一靳吹罷，睜開眼睛，淚光婆娑中，發(fā)現(xiàn)母親正坐在床頭，以一種關愛的眼神無聲地看著我。
　　我趕緊坐起，手背抹了一下?lián)踉谘劭蛑械臏I水。下面的對話過程我就不啰嗦了，咱們長話短說——
　　母親先開的口。她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就把今天酒桌上發(fā)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告訴了我：顏父在說到那件事第二句話的時候，顏的母親突然用手捅咕了一下他的胳膊，還使了個眼色，制止他繼續(xù)說下去。顏父臉上呈現(xiàn)出好像一下子醒悟的神色，隨即岔開了話題……
　　“唉，也許是人家母親沒相中咱家吧！”母親末末了，發(fā)出這樣一句無奈的感嘆。
　　母親對顏的喜歡程度一點兒都不壓于我，從小學的那次偶然看到，母親先是震撼于顏的美麗，后來因為勘探院的演出緣故，母親又和顏近距離地接觸了幾次，顏身上的氣質也讓我母親非常欣賞。
　　這也許就是緣分，一種說不清的緣分。母親常說，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個女兒，而她心目中的女兒形象，就是顏這樣的。后來，當我告訴她顏要去北京治病，母親才知道顏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她專門跟學校請了假，陪著顏全家一起去的北京。
　　寫到這里兒，我的手在顫抖，差點就要把顏最后的結局說出來。不！不行！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有一次，顏和我做完愛，趴在我的身上抽泣不止，說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做成我媽的兒媳婦……
　　嗚嗚……，佛說“前生500次的回眸，才能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那么，母親、顏，她們的前生是什么關系？有沒有喝過那碗孟婆湯？
　　晚上吃飯的時候，父親一句話一下子點醒了我。他說，咱家老二比顏矮半頭，又瘦，又黑，顏母估計是因為這個看不中的。否則的話，是沒理由拒絕的：論學習，論文藝，咱家老二哪點兒差了？！
　　噢，是這樣的??！嗯，一定是這樣！我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下床搖醒上鋪睡的正香的我哥，說：“哥，帶我鍛煉去，我今天要練你的那個什么引體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