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冬至殺豬(散文)
時光悄然流轉,在歲月的長河中,有些璀璨如星的記憶,總是在不經意間閃爍著溫暖的光芒。而冬至殺豬的場景,無疑是我記憶星空中最為明亮的一顆星,承載著無數的溫情與感動。
每當冬至來臨,那句古老的諺語“冬至日,殺豬時”便如同神奇的咒語,瞬間喚醒那沉淀在心底的濃濃年味兒?;貞浧鹦r候的那次冬至殺豬,仿佛打開了一扇通往過去的時光之門,那一幅幅鮮活的畫面如電影般在眼前徐徐展開。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家里的糧食極為有限,吃食更是少得讓人心酸。一年辛苦勞作,也僅僅能養(yǎng)大一兩頭豬。對于大多數家庭來說,即便豬養(yǎng)大了,也舍不得自家宰殺,往往選擇賣掉換錢,用以填補家用、償還債務,只為能在新的一年里過得踏實一些。在那樣的歲月里,一年能吃上幾回肉,簡直就是一種奢侈的夢想。
然而,在承包到戶的前一年,仿佛有一股希望的春風悄然吹過。聽說要分包到戶了,大家一致決定在生產隊這個大集體里熱熱鬧鬧地過個年。冬至那天,歡樂的氛圍如同初升的太陽,溫暖而明亮,照亮了每個人的心田。大人和孩子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一天是傳統的殺豬日。
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肩負著挑選肥豬的重任。他們在豬群中仔細尋覓,最終選出幾頭最肥最壯的豬。當抓豬的時刻來臨,那幾頭豬似乎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拼命地瘋跑著,躲閃著,凄厲的尖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天空。正如俗語所說:“豬草包、羊好漢、牛的眼里淚打轉?!贝藭r的豬,確實將“草包”的特質展現得淋漓盡致。但大漢們可不會被豬的掙扎所嚇倒,他們默契十足地配合著,拉后腿的、搬身子的、摁豬頭的、拽豬耳朵的,各盡其責。經過一番艱苦的努力,終于成功地用繩子捆好了豬的四肢,然后將豬按在板子上,只留出豬頭在外,靜靜地等待著殺豬師傅大顯身手。
殺豬,從來都不是一件干凈的活兒。殺豬師傅的形象至今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他穿著一件油光光的舊棉襖,腰間簡單地系著一根麻繩當作腰帶,手里拎著殺豬的全套工具。只見他手持鋒利的殺豬刀,精準地從豬的頸部刺進去,鮮血頓時如噴泉般飛濺而出,不偏不倚地落進父親早已準備好的瓷盆里。那血雖然看上去血糊糊的,有些辣眼睛,但卻是制作美味豬血糕的關鍵原材料。大家都知道母親是抹豬血糕的好手,第一盆新鮮豬血,都緊著父親接,這就意味著大家都可以嘗鮮了。放完豬血,豬斷了氣,師傅熟練地從豬的后腳跟上割開一個口子,接著拿起一根鐵棍(也就是“梃”,音ting,四聲),貼著腿皮往里捅,然后使勁往里吹氣,不一會兒,豬就被吹得渾圓,豬皮也繃緊了。隨后,將豬放進燒開的水里燙一燙,開始褪毛并仔細收拾干凈。最后,把收拾妥當的豬掛在架子上,開膛破肚,此時,殺豬師傅的精彩表演才真正拉開帷幕。完成這些步驟后,會分一部分肉給各家各戶,再留一部分用大鍋煮熟,供大家共同分享。
在整個殺豬的過程中,我總是滿心期待地緊緊盯著豬尿泡,盼著師傅能把它留給我。一旦如愿以償,我便會迫不及待地把豬尿泡洗干凈,插入一根管,憋紅了臉使勁往里吹,直到吹大吹漲,再扎上口,它就變成了一個特制的氣球。弄好這個氣球后,我會帶著那些一年到頭難得吃上肉的孩子們,一邊爭搶著這個獨特的氣球玩耍,一邊滿心歡喜地等待著大鍋里的肉煮熟。在越來越濃郁的香氣飄揚空中時,我們肚子里咕嚕嚕的叫聲也就越來越響。盡管我使出渾身解數,還是有一個個的小饞貓們離開玩耍的隊伍,圍在鍋臺不遠處。那時的我,活脫脫一個假小子,是孩子們的頭兒。最后,這個氣球自然就被我收入囊中。父親有時還會讓我在里面放入幾顆干豆子,然后掛在墻上自然風干。風干后的豬尿泡薄如蟬翼,透明透亮,而且變得硬硬的,輕輕一搖晃,還會發(fā)出悅耳動聽的聲響。在沒有玩具的年代,這就是我們自制的能玩好長時間的玩具。
我們家人口眾多,但是勞力少,所以分到手的肉并不多。父親便會想辦法便宜著要些大骨頭??吹轿覀冇悬c氣餒的樣子,父親總是會耐心地安慰我們:“別小瞧了這些大骨頭,熬上十斤,就可以煉出一小碗油,還能剔出一小碗肉呢,足夠讓你們啃一頓解解饞了。”母親也是極為賢惠,她會把肉精心再加工,先送給四位老人,然后才讓我們四個孩子吃剩下的。記得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一不留神,小弟就不見了蹤影。常年跟著奶奶的小弟偏巧那天從奶奶家過來。我們急忙出屋門尋找,結果看到小弟正捧著被狗啃過的骨頭在啃。母親又急又氣,打也不是,疼也不是,趕緊一把搶過骨頭,扔出老遠。這事被奶奶知道后,可把奶奶心疼壞了。為了寶貝孫子,奶奶過年都沒舍得吃肉,全給小弟留著。
如今,生活水平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沒有為吃肉發(fā)愁的時候了。殺年豬不再僅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它更多地成為了一種儀式感,一種文化的傳承。然而,小時候的那些記憶,卻依然如同一幅幅溫暖的畫卷,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那些艱苦歲月里的純真與歡樂,是我們人生中最為寶貴的財富。它們時刻提醒著我們,要珍惜當下的幸福生活,感恩歲月的慷慨饋贈。
明天,又是一年冬至到?;貞浧鸲翚⒇i的場景,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那不僅僅是對過去歲月的懷念,更是對生活的熱愛與感恩。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現代社會里,我們或許應該時常停下腳步,回憶一下那些曾經的單純與美好,讓那份溫暖與感動永遠陪伴著我們,激勵我們勇敢地面對生活中的挑戰(zhàn),珍惜每一個當下,用心去感受生活的美好與幸福。